“加藤清正長途跋涉,繞過我們的觸角地帶,從東麵自鹹鏡道南下,昨日剛剛抵達王京匯合,這個五萬人的數字,是加藤清正最後匯合後的數字,當然並不確切,隻是我們判斷出來的約數。目前朝鮮的雙王子順和君、臨海君仍然控製在加藤軍的手裏,如今也在王京之中。此外……詹宇同樣陷落於王京,因為無法入城,我們暫時不知他的情況。”羅洵的話讓李如鬆的麵色沉凝了下來。加藤清正從鹹鏡道南下是好事,這意味著明軍不用擔心自己被後方夾擊了。可眼下的局勢仍然並非對明軍完全有利,李如鬆需要做出慎重的判斷。此時,羅洵在輿圖之上用手點了一個位置。這個位置位於王京以北約十五裏處,是一處溝壑縱橫的山林地帶,這裏有一處驛館,名喚“碧蹄館”。“我的人報告,說是在這個碧蹄館附近觀察到了有倭軍駐紮,但因為這裏的地勢很複雜,我的人隻是在山腳下看到了山頂上有倭軍的旗幟,並不敢再靠近,也未能摸清其詳實。”李如鬆沉吟道:“嗯……值得再派人去摸一摸情況。這樣吧,查大受,明日你與朝鮮的高彥伯高將軍一道,並羅千戶的錦衣衛,帶上五百偵察騎兵,去這個地方探一探虛實。”“是!”與會的查大受立刻明亮回應道。高彥伯經由翻譯,也領了任務,與查大受彼此交換了一下眼神。會議結束後,羅洵領著郭大友、孟曠單獨留下。羅洵要與李如鬆商討更重要的事誘捕張允修。“你的意思是,你認為碧蹄館的倭軍,是張允修設下的圈套?”李如鬆挑眉問道。“對,他們有可能設一小隊殘兵,誘我們去打,他們逃,我們必會乘勝追擊。他們尤其會想方設法引導提督您親自帥軍追擊。一旦您帶兵追擊,他們將我們引導到碧蹄館附近的峽穀之中,那裏如若有倭軍主力埋伏,我們必將危矣。”羅洵道。“荒謬!我怎麽會如此輕率行事?而且張允修是什麽人,一個叛徒,他居然能左右倭軍的部署?”李如鬆不以為意。羅洵卻道:“眼下王京中的倭軍總指揮,據我推測應當是宇喜多秀家,此人乃是豐臣秀吉的養子,頗受豐臣氏信賴。張允修如若能說服他,便能掌控倭軍的部署。我認為他說服宇喜多的可能性很大,因為張允修對遼東軍的了解本身就是非常值得利用的事。提督,您此次渡江隻帶了三千人,您是否也覺得倭軍殘兵不足為懼,三千人足以剿滅?”李如鬆不答,麵色有些陰沉,似是被戳中了痛處。片刻後他轉開話題道:“你們抓到了汪道明,到現在也不開始誘捕張允修。前些日子,我看過查大受隊伍裏那個孟子修呈上來的計劃,可行倒是可行,但計劃還是說得雲裏霧裏,到底最佳時機在什麽時候?”郭大友接過話頭道:“提督,如今就是最佳的時機。碧蹄館是張允修設下的陷阱,他必有誘捕李穗兒的意圖在其中。我們隻需將計就計,便可抓住此子。”“我不明白,難道你們傻到要帶李穗兒上戰場去?若她在大後方不出去,張允修又該如何誘捕?”李如鬆問。郭大友立刻答道:“提督,如今我們的據點在這坡州小小的地方,不過三千人,李穗兒就在據點內毋庸置疑。後方主力大部隊還在臨津江的北麵。如若當真中計,三千人也不夠用的,據點必會傾全兵力而出,後勤部隊跟不上前線作戰部隊,就會拖在後麵,屆時張允修隻需帶小股部隊襲殺後勤部隊,抓走穗兒又有何難?”李如鬆很是不悅:“我說了,我不會犯這種低級的錯誤。”“咱們不若假意上當,可以先讓汪道明寫親筆書幹擾和迷惑張允修,使張允修察覺不到我們已識破他的計策,如此咱們這個將計就計的計劃可成。”郭大友也不管李如鬆的情緒,顧自說道。李如鬆想了想,道:“這個事兒我會考慮,你們先出去吧,容我再想想。”羅洵、郭大友和孟曠彼此相視一眼,都覺得不對勁。郭大友還待開口再說什麽,卻被羅洵阻攔,三人很快退出了李如鬆的大帳,往屬於他們的帳篷行去。“李大這什麽意思?不聽我們的話,他還要不要抓張允修了?”郭大友很是不忿。羅洵歎氣,緩緩道:“他與我們的立場不完全一致。如若讓我們拿下了張允修,收回萬獸百卉圖,那女真必然要遭到朝廷打擊,遼東李氏的把柄也就至此徹底捏在了朝廷手裏,他對此很是忌憚。我猜,他這是要自己抓張允修,撇開我們。”“撇開我們,他是抓不到張允修的,不僅抓不到,而且還會損兵折將。”孟曠在旁輕聲道。彼時他們已經行到了屬於他們的帳篷口上,恰逢孟子修掀開帳簾出來,聽到孟曠的這句話,不禁笑了。“阿晴說得沒錯,李如鬆撇不開我們。但他必須要掌握主動權,我猜你們沒能說動他對吧。放心吧,晚些時候他還會來找我們的。”郭大友笑了,調侃了一句:“孟先生,你可真是神算子啊。”“甚麽神算子的,快進來吃飯吧。”帳篷裏傳出了香味,還有白玉吟含笑的聲音。眾人一起鑽進了暖洋洋的帳篷。作者有話要說: 真的快完結了,眼見著就要寫到最後了。大概還有十多章不到二十章,包含番外,然後就結束了,預計十二月中下旬就能結束。 順帶著再打一波宣傳,下一篇文《鏡麵神域》已經開預收很久了,進我的作家專欄就能看到。感興趣的快收藏吧,就要開更了。 感謝在2020-11-17 18:32:16~2020-11-19 15:49:0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erich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七三i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227.第二百二十七章☆萬曆二十一年正月廿六, 夜,坡州明軍先鋒軍大營東南角,後勤兵營部。可容納十人隊伍入駐的行軍帳篷之中, 孟家三兄妹、趙子央、白玉吟、穗兒、郭大友、羅道長, 再加上剛剛加入一家人之中的小女孩李順貞, 八大一小圍坐在帳中的炭盆邊, 端著木碗吃著晚食。此時帳中所有女子都做男裝打扮,身上甚至連輕鎧都不曾脫下,以應對隨時有可能到來的突發狀況。郭大友一邊狼吞虎咽, 一邊含混道:“我晚些再走,說不定孟先生所說的事很快就要應驗了, 省的他們再往錦衣衛營跑。”目前郭大友並不與孟曠等人居住在一起, 他住在錦衣衛營部。錦衣衛營部在大營的正南端,與後勤兵營部靠得相對比較近, 單趟步行也就一盞茶時間。本來孟曠作為錦衣衛, 也應當居處錦衣衛營部,但因為她的家人都在後勤兵營部, 羅洵特批她可以自由來往兩個營部之間,隻是如若有特殊情況,她必須立刻去與錦衣衛大部隊匯合。此外, 錦衣衛大營之中還收留著彌津姊妹和細川誌兵衛三人, 此三人算是給錦衣衛立了功勞,所以得到了錦衣衛的保護,眼下他們其實算是被軟禁在了明軍之中, 不能亂跑, 避免他們二次反叛。等到戰事結束,他們會被妥善安排, 送回到倭國去。一家人聚少離多,這是自遼東分離近兩個月後的再度重逢,而這次重逢,意味著他們全家假死脫身的計劃終於將要正式啟動了。目前唯二清楚知曉他們這個計劃的外人,就隻有羅洵與郭大友兩人。這個計劃二人也有參與計較,並且一家人未來的隱居之地,也都是羅洵與郭大友做的安排。不久的將來,當羅、郭二人想要隱退時,便會來與孟家人匯合。經曆了這麽多的波折和危險,郭大友與眾人之間的情誼已然十分深刻。在孟曠的心中,郭大友已經成為了真正的大哥,雖然她從來沒有明確這樣說過,但平壤城中郭大友陷入險境,孟曠不顧自己的安危,甚至顧不上穗兒,跳下城牆去救郭大友,已經足以說明一切。吃飯的時候,穗兒、孟曖和白玉吟都忙著照顧小順貞,一會兒幫她添菜加肉,一會兒又幫她吹涼湯粥。行軍打仗飯食簡單,其實不過是野菜、臘肉加上糙米燴了一鍋略稀的炊飯,穗兒、白玉吟和孟曖碗裏的菜和肉都進了小順貞的碗裏。這孩子太讓人心疼,打小沒了娘,如今親爹在她眼前被殺死,收到了巨大打擊的孩子,發燒發了整整三天三夜,不省人事,如若不是被彌津姊妹和錦衣衛及時送到了孟曖身邊醫治,可能她如今也沒了性命。這些日子所有人都圍著她,無微不至地照顧她。這孩子雖然沉默寡言,卻終於恢複了些許屬於孩子的靈氣,知道對大人撒嬌,尤其最愛粘著穗兒,現在與孟曖和白玉吟也親近了許多。孟子修和羅道長兩人這些日子一得空閑便逗小孩子玩,也讓孩子對他們卸下了戒備,隻是麵對孟曠時,這孩子還是很膽怯,不敢靠近,總是躲在穗兒身後。孟曠很苦惱,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身上煞氣太重了,哪怕她不戴麵具,以真麵目麵對孩子,孩子還是害怕她。穗兒笑著調侃,說她長得漂亮是漂亮,就是眉眼間的氣質太淩厲了,天真純潔的孩子見了是不會想親近的。並且,孟曠第一次與孩子見麵時,就戴著麵具,給孩子的第一印象實在是太嚇人了,小孩子會記很久。孩子現在已經會說些漢語了,最先學會的就是喊人,她會喊穗兒“娘”,會喊孟曖“小姑”,喊白玉吟“嬸娘”。女人們倒是很適應,被孩子這樣喊,心花怒放地抱著孩子親。孟子修被喊“二伯”時吃了一驚,突然成了長輩,他不禁感慨自己也是上了年紀了。被喚作“羅爺爺”的羅道長,把孩子當親孫女一般疼,簡直比當年照顧孟家兄妹時還要和藹無數倍。孩子適應得很快,但喊人的時候卻怯怯的,讓人心疼。她心裏知道自己是撿來的孩子,是她父親硬是塞給穗兒的孩子,生怕穗兒等人將自己丟棄了不管,故而總是小心翼翼。這孩子特別敏感聰慧,眾人疼愛她的同時,也很擔憂她的成長。唯一沒有任何稱呼、還被孩子躲著的孟曠,備受打擊,這些日子顯得十分消沉。穗兒當然察覺到了孟曠的鬱悶,曾悄悄私下裏找她談關於孩子的事。她問孟曠是不是不喜歡孩子,孟曠搖頭。穗兒很擔心自己就這樣□□,會讓孟曠不開心,她非常在乎孟曠對孩子的看法。孟曠牽她的手,認真道:“我們倆沒辦法有自己的孩子,你若喜愛孩子,肯定是要去收養的。小順貞那麽惹人疼愛,我對收養她沒有一點不情願。我很喜歡孩子……隻是……我有些不大知道該怎麽和孩子相處,那孩子一直躲著我,是不是不願意接受我當她的爹?她定然是忘不了她親爹爹的,我……我本也不是男子,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和孩子解釋我的身份。”原來這傻人在意的是這個……穗兒心裏恍然。她想了想道:“其實你不用解釋什麽的,孩子自己會明白。當年我娘親也沒和我解釋她和老姑姑的事,當然我本也不知道老姑姑的存在,一直到後來長大了才明白她們倆的關係。你就和孩子自然相處嘛,小順貞那麽聰明,會明白你是一個什麽樣的身份的。”孟曠有些喪氣:“她定然是排斥我的,她爹就在她眼前那樣死了,孩子一輩子都忘不了的。”“莫要這般說,你也沒必要非得替代她親爹爹在她心目中的位置嘛,你就先當她另一個娘親,和我一樣,總之你對孩子好,孩子能感受到的。感情是處出來的,一朝一夕哪能那麽快就親密起來?”穗兒勸說道,“而且我看這孩子對你也並非是抗拒,雖然有些怕你,但還是很在意你的,經常用眼睛偷偷地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