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素在信中提到了湖廣饑荒,萬分慶幸小姐是有先見之明,常德田莊因以前挖得多處井與池塘,竟然沒受旱情太多影響。而祈五郎卻借旱災之機,又低價購得好幾頃田地。


    文箐看到這裏時,還笑著揶揄了句:發國難財啦……


    隻是,再看到後麵阿素提到的災民情狀時,阿素言詞裏無限地悲憫,說是將常德田莊裏的糧食放了大半出去,施舍給一些人。可是,也差點兒讓人起了歹意,竟結夥來搶糧,幸而救濟過的人中大多良心未泯,加上莊裏漢子也奮不顧身,保全了田莊。


    文箐想象著那年雪災,陳管事提及的上街被人搶,自己一家在曾家院子光天化日之下有人潛進來偷搶東西的舊事,結合阿素信中的文字,想來一旦發生災民搶糧,必是十分凶險的事。此時,慶幸阿素一家都平安,常德田莊裏的農戶們性命無憂。


    信尾阿素提到:去歲湖廣亦是鬧過旱情,江北岸比南岸尤盛。今春,祈家伯母有小恙,需得雪耳,祈五郎便想起了陸家。到得江陵陸家村,才知曉陸家村與賴家村再次發生了搶水械鬥大事件,陸三叔家的二小子,即陸五郎差點兒被賴家人給淹死,幸好救了過來,可作為村長的陸家大伯傷了一條腿。因天旱,山林裏雪耳與木耳產量十分少,基本沒什麽可賣,結果地裏一點收成也因為年景不好,日子倒是艱難得很。裘訟師走了後,陸家村又請了位先生,隻是那先生教著教著,認為陸家村民風強悍,山荒地偏,教了一年多,便也不來了。陸家二郎失學,隻得再次爬山越嶺去吳家嶺求學,現下那私塾老先生也老去了,如今便隻呆在家中。


    文箐想了想,當年陸三叔送自己返歸州,周夫人送了他五十兩銀子,卻是用來建學堂,想來花了好多,或許陸大伯受傷,必然請人醫治,花費不少。陸家情形,看來已有幾分窘迫啊。阿素寫信的時候正是夏末,文箐收到信時已是一個月後了,此時各地旱情加劇,想來陸家村的水源更是緊張,生活定是越發艱苦。


    文箐想著自己歸家後,也給陸家寫過信,隻是對方回信的是越來越少,今年去的信一直就未回,她還以為是因為時間與空間的關係導致漸久漸生疏了,如今看來,是人家在窘迫中,而自己這廂去信卻是說得生活一日好過一日,陸家本來是農戶出身,難免就想到身分差別,又怕被人說成攀權附貴嗎?


    文箐拿著這封信,心情很不好受。想到陸二郎長到十多歲,因自己出事才借機進了一趟縣城,一到縣衙正街,打聽的不是旁的,而是先問縣學在哪處,可見他對進學是多麽地向往。若是放在幾百年後,那就是一個失學兒童最真實的需求。自己現下有些許能力,至少不愁吃喝住,還有餘錢籌劃開鋪子,應該要好好報答一下幫助自己的人。


    她提筆認真寫了一封信,再三琢磨語氣與感情真摯度,拿捏好對方讀信的感受,寫了又撕,撕了又寫,終於寫完。待托人捎了信後,仍是不安,又嫌民間通信慢,到得陸家村不知會要多久?會不會就象上次裘訟師寫給三舅姆的信一般中途遺失?又擔心陸家人自尊心太強,不願意接受自己的一番好意。


    她輾轉反側,思量了一晚,晨起後,迫不及待地去尋了裘定初,央他再寫一信勸陸三叔,讓陸二郎以及陸五郎與婉兒來蘇州求學,其他費用文箐先“墊付”。裘定初聽後,很感動。他現下能在周忱手下作幕僚,自是全賴文箐相助,二話不說便應允了。


    “這個好說。你若是放心不下,我便讓內弟去一趟,說服他過來。陸二郎在學業上倒是比我當年強得多,來日不可限量,可惜,差了先生。”裘定初感慨道。


    裘趙氏的弟弟在年初亦由江陵到了蘇州,幫著裘定初辦些跑腿的事兒,文箐也見過,裘趙氏曾帶他去了一趟自適居。


    “若是得趙哥相助那是再好不過了。”文箐點了下頭,道:“陸家二哥是有心向學,先時我與弟弟得他們一家相助才順利返家,這等恩情不能不報。”


    裘定初見她說得有幾分動容,想來是又記起了那起血案,便道:“事情都過去了你也莫多想,再說他們相助原也是份內之事。”


    “裘大哥真是會寬慰人。如今,我想助他們,亦是舉手之勞,希望您這裏能幫我一道說服他們才是。以前在嶽州聽陸家二哥提過裘大哥,對您可是倍加推崇。”


    “其實,你是說錯了,陸二郎對我的推崇不及對你的一半。我以前在陸家村教書時,二郎倒是常提起你來。”裘定初說完這句,也覺得不妥,立時住了嘴。


    文箐一愣,坦然接了這話題:“我弟弟也與我時有提及他,提及陸家三嬸及陸家村的人來,那都是好人。”


    裘趙氏見他們說完了正經事兒,而文箐提到了文簡,便也忍不住插嘴。說來她與文箐姐弟一起時,便十分喜愛文簡,此時盡管有了兒子,仍是喜歡文簡多過於文箐,雖然文箐一再幫自己與相公,現下的安泰日子都是托了文箐的福。她攬著兒子小牛在身旁,一邊逗弄著,一邊問文箐道:“文簡去了北京,還沒返家?”


    文箐手拿一個小風車,吹了一下,讓風車轉起來,湊過去也逗小牛,發現他這一年來可是胖了不少。她搖了搖頭,道:“沒。按說早該到家了。他最貪玩,好吃,興許是覺得京城太好玩了,好吃的太多了,玩得高興了,便忘了有我這個姐姐呢。”


    裘趙氏笑罵文箐道:“就你會貧嘴,哪有這般說弟弟的。不知情的,定然以為你待弟弟很苛薄呢。文簡可是最親你,忘了什麽也不會忘記你這個姐姐。也不知你當日是怎麽說動他舍得離開你去的京城?”


    文箐沒回答這個問題。文簡為何離了自己去了北京?這事兒,並不能向外人說的。


    她見小牛要被自己逗哭了,趕緊將手中風車遞給他,直起身子,歪著腦袋看小牛噘著嘴吹氣,風車轉得不太動,小牛費了老勁兒,風車動了動,又停下來,他又繼續吹,一個人玩起來到是自得其樂。裘趙氏滿含慈母愛意的眼神就沒從兒子身上離開過,真正是:兒女是母親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兒,心肝寶貝啊。


    文箐被她這一提,也想文簡了。不知他在京城可過得好?不會水土不服吧?可會做夢也想自己?至少自己在他離開的這幾個月裏,時常半夜醒轉,或者在吃飯時便會叫一聲“文簡”,才發現弟弟根本不在身邊。


    剛開始那幾天,是相當不適應。眾人以為是文簡離不開她這個姐姐,其實,從另一麵來看,她也離不開文簡這個弟弟。有這個弟弟在,在她每次想放棄時,總是一種鞭策,一種安慰,什麽叫相依為命?有時她深刻地體會到那種情緒。


    文箐掛念弟弟,盼著他早歸家,可是他若早到家一日,卻也是讓文箐再度回到李氏的管製下過日子。這麽想來,文箐覺得若是盼他們早歸,自己似乎是受虐體質發作。


    李氏不在家,家中女人這麵,隻有劉太姨娘操持。文箐除了給她請一次安以外,並無其他交道,就連請安,在李氏離開之後沒半個月也差不多算是免了。


    為什麽呢?


    因為劉氏拿捏不住文箐。


    文箐有些反感李氏,但還不至於到厭惡的程度,畢竟李氏還一度幫過自己不少忙的,雖然她太愛錢了。可是劉氏,文箐隻要一想到韋氏那次偷偷地在自己麵前說過的一些話,再加上從陳媽嘴裏聽得的隻言片語後,對劉氏是半分好感也無,隻覺得自己莫要到她麵前去,免得雙方都心煩。故而,能避則避。比如李氏一離開,文箐去向劉氏請安,先時還相安無事,一日也不知葉子在廚房做甚麽事,被鮑氏說了一頓,文箐也沒管這些,咐咐葉子,除非她讓你過去幫忙,否則別去她麵前偷學做粥了。可是隔了幾天,韋婆子卻又鬧到文箐麵前,說葉子沒個規矩,手腳不幹淨,索要甚麽釵子。


    文箐不理睬她鬧事的那勁兒,隻道:“韋婆婆你自去辦你的差事,我的人呢,我自管教便是了。”


    韋婆子氣恨恨地走了。結果文箐去請安時,劉氏提道:“那些外來的不知底細的,還是莫要往家裏帶,索性遣了才落得清淨。年紀小,又做不得事,你也是好心,竟養這麽個人。”


    文箐聽得,心中有幾分動怒:大前年文筠因虱子被韋婆子挑唆鬧得自己不安寧,韋婆子在宅中又大聲放話,自己可是看在她是劉氏跟前人,是半點兒沒說甚麽;韋氏去年告陰狀做那事也不地道,她也顧了份情麵沒吭聲。她給劉氏一個幫長輩的留臉麵,未曾說過一句半句劉氏跟前的人如何,本來井水不犯河水,這下倒好了,本來家中沒幾人,這又開始有人尋事了。


    難道以為她這兩年在李氏麵前一團和氣地周旋,宅中無人再訓自己了,便以為自己是被李氏調教得沒脾氣,是泥捏的菩薩,好欺負?!


    文箐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太姨娘說得在理。隻是,這事兒既說是手腳不幹淨,那是品行問題,也不能小視。不知家中是丟了哪樣物事?”


    劉氏被噎了一下,這幾年她與文箐之間,隻過如了一兩次,皆沒占上風。原本以為這次拿捏到文箐的下人短處了,好好訓斥一番,哪想到,對方竟是八風不動的神情,安然若素,既不道歉,也不愧疚,以而逼問起自己來。心中十分不喜徐氏生的這個女兒,太刁鑽了。道:“她拿了鮑氏的釵子。鮑氏在我跟前侍候了這麽多年,我自是知根知底的。那釵子還是我賞給她的。戴氏在掃院子時可是親眼瞧得的。”


    她這話便是鮑氏是老人,品性如何自是分明,斷不會憑白誣了葉子,更何況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何好維護手下的人?文箐若是故意要維護,那便是違抗長者之意。


    文箐瞧了眼她身邊的韋婆子,韋婆子眼觀鼻,鼻觀心,頭似僵屍狀。文箐不急不徐地道:“太姨娘這般說,顯然是人證物證俱在的。真這般,那必然要送交官府的。否則小時偷針,大了便偷金。”


    劉氏轉過頭來,一雙濁眼如死魚眼,盯著文箐,提高了音量,道:“箐兒這是甚麽意思?甚麽‘真這般’的話,難道太姨娘這般年紀還與你打誑語麽?”


    文箐慢慢起身,道:“太姨娘這話說得過重了些。箐兒是晚輩,太姨娘怎會在晚輩麵前打誑語的?隻是這事兒,卻一半是真,一半是假。想來太姨娘也是受了蒙蔽。我這裏亦有一個人證,同樣也是戴氏。”


    劉氏聽得這話一時腦子有些嗡嗡響,半晌方才回過神來,轉頭看向韋婆子。


    “太姨娘,不用問她了。我這廂說幾句,你一聽便知曉了。葉子確實去了廚房,卻是鮑婆婆叫她過去幫忙照顧一下火膛。回來時,也確實拿了一支釵子,也確實是太姨娘賞給鮑婆婆的那支。隻是,這釵子不是她偷的,而是她撿的。她撿到後,便找了我。我正好在寫字,就說讓她做好菜,再送來給鮑婆婆。隻是,這菜還沒做好,韋婆婆卻上門來討要,說是鮑婆婆丟的。然後當著我的麵說葉子手腳不幹淨,我見她這番沒問緣由就說這些話,想來她不過是替鮑婆婆著急所致,畢竟這釵子是太姨娘所賞。”


    韋婆子麵紅耳赤地道:“四小姐,那小女孩雖是你的丫環,隻是你也不能如此袒護於她。明明是她偷的……”


    文箐冷哼一聲,道:“韋婆婆,你可是真要爭論下去?既如此,咱便在太姨娘麵前說個是非曲直來。不如叫鮑婆婆一道過來,且問一聲:這釵子是哪日不見的?”


    韋婆子道:“便是當日上午不見了。”說完,直覺不妥,又道了句:“誰會曉得到底是哪一日?這釵子放在屜中,不戴它,又未曾留意,自是不曉得。我這便去找鮑婆子來。”


    文箐卻冷眼瞧著她道:“不勞韋婆婆大駕,嘉禾有腳力,走得,這便去請鮑婆婆來。”


    文箐說這些話,半點兒沒容劉太姨娘張嘴,故而讓她氣得胸口發疼:文箐這是存心氣人,不把她放在眼裏啊!嚷道:“去叫來,去叫鮑氏來!”


    一會兒鮑氏來了,也說是當日上午不見的。


    文箐對劉氏道:“太姨娘,你看是否要叫證人戴氏呢?隻是這人一多,嘴也雜了……”


    劉氏捂著胸口道:“你也省得?還叫甚麽啊……”


    文箐不理她的諷刺,卻對鮑氏笑道:“鮑婆婆真是好記性,戴氏那廂也說前一日還記得你老戴過呢。如此說來,這釵子就是上午丟的了?”


    韋婆子麵色發紫,她自以為精心布的局,哪想到一個時間上的問題就被對方詰難住了。可是接下來文箐又說得一番話來:“就是記錯也不打緊。因前一日我帶著嘉禾還有葉子可是在自適居,到家時都黑了天,吃了飯便上床了。葉子總不至於半夜爬起來去變作鬼魂敲的鮑婆婆的門偷出來的吧?”


    人老了,忌諱談鬼魂,文箐卻一臉笑輕鬆自在吐出這兩字來,可是其他三個人皆是一臉驚恐狀。


    文箐不管不顧,繼續道:“隻是,那日上午,葉子卻是在二伯母那邊幫忙給二哥做點心呢,到得中午來,還是程娘子過去找了她過來,於是鮑婆婆便過去叫葉子看火,不是?”


    鮑氏不吭聲。顯然是默認了這事兒。


    韋婆子猶不死心地叫囂道:“便是一早上她進的我們屋裏……”


    文箐眼光銳利地削了她一眼,道:“婆婆倒真是能說。一早上起來,我所在小跨院的院門都不曾開呢,還是我要去學堂時,一開門,碰到了二伯母那邊廚娘,葉子與她一道呢。難道是她們二人一起偷的?現下二伯母二伯父皆不在家呢,這廚娘,也遣了?”


    長房的人,誰敢輕易動得的?


    韋婆子麵如死灰,劉氏狠狠地盯著韋婆子,又瞧向鮑氏,鮑氏辯解道:“可是我那釵子是真個那日不見的,韋婆子從葉子手上幫我要了回來的……”


    文箐重重地哼了一聲,道:“鮑婆婆,若真是這般,你可記得兩句話:一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二是賊喊捉賊,知人不知心。我說這話也是有道理的。你不如想想:你的屋子在哪處?何人與你常相往來知你底細?旁的也不曾偷,卻偷的這根釵子?連文銅錢也不曾丟嗎?我若是小賊,必偷寶鈔或銅錢,畢竟這個可是沒寫明姓甚名誰?作甚偷了東西還當著戴氏的麵端詳?這等子傻人也能作賊,能偷出來東西?不把自己偷丟了才怪呢。”她說完,又冷笑連連,隻氣得韋婆子與劉氏有氣進,沒氣出。


    鮑氏瞧向韋婆子:“你……”


    文箐對劉氏道:“太姨娘,顯然是水落石出了。葉子年幼,名聲也不能這麽壞了去。顯然,我是不好帶她再來給太姨娘請安問候了。”


    劉氏氣得差點兒吐白沫,看著文箐走了,指著韋婆子道:“你做的好事!”一想到韋氏說是十拿九穩,她信以為真,哪想到文箐卻是三兩下就給抖了個底朝天。


    文箐說完這話後,卻並沒有就此罷休。她讓嘉禾與葉子清點了一下衣物,便到前院去與周騰道別。


    嘉禾攔阻道:“小姐,太姨娘可是三叔的……”


    文箐知她關心自己,推開她道:“過了這個村便沒這個店。今次不說,日後不曉得甚麽時候了。”


    嘉禾有些著急地道:“可是,您這前去,不是要挨訓嗎?”


    文箐踮著腳尖,拍拍她的肩道:“三叔也不吃人。有時也還算講理,就是愛瞪眼,愛起急,咱別去惹他痛處,隻要莫向他討要錢財,著意順毛撥弄就好了。先挨一下訓,我隻作可憐,再誇他幾下。放心,這事有七成能定。”


    嘉禾見小姐說得信心滿滿,仍是不放心,可自己又說服不了小姐,要是小姐真能讓三爺同意,那就太好了。她趕緊跟上前去。


    “三叔,這幾年承蒙您與三嬸照顧,我,我……”文箐說著說著,眼淚掉了下來。


    周騰本在帳房與餘春算帳,結果文箐來了,就說一番讓他莫名其妙的話,一見她要哭,隻覺得腦仁發疼。如今要說,這個家裏,他最怕與誰打交道,那就是文箐。莫看文箐這兩年似乎沒再與李氏或他鬧氣鬥嘴,可是打文箐歸家那年年底鬧出的幾件事,牽連好些人來,到得分家時,明麵上的他也沒占到多大便宜,反倒是文箐不動聲色,明著好象是她吃虧,可是暗裏她卻將北京那宅子弄到了手。事後他也醒覺過來,發現這個侄女果真如歸家那晚她自己所言,自有一套理財的本領,才意識到倒是自己想得簡單了。隻是木已成舟,反悔不得。後來李氏與文箐不時小小地鬥了好些次,李氏就沒占著甚麽上風,而他更不能出麵,否則就是以大欺小了。上次,暖房一事,文箐是借鄧氏激憤之詞說搬就搬,結果讓四弟周同與四弟妹之間大鬧一場收尾。雖然最後大家說先暖房不提搬走一事,文箐也是“聽話”地回來住了,可是這搬走,是早晚的事了。不過是大家相互麵子上好看一點,尋個適當時機罷了。


    故而,在他心裏,這個侄女就是一頭初生的牛犢子,一旦遇到了事,就變成一頭尾巴上澆了油被火燒的怒牛,敢衝敢言,不管不顧,胡來一套,一不小心就燒了全家。


    此時,周騰讓餘春下去,按著太陽穴,耐著性子問道:“這是怎麽了?”


    文箐抹了一下淚,抽泣一下,道:“韋婆婆非誣我手下丫環手腳不幹淨,偷了鮑婆婆的首飾,太姨娘非讓我遣了她去。”


    “其中有假?總不至於她們二人對付你那一個小丫環吧?。遣了便遣了。”


    文箐抬頭,梗著脖子委屈地辯解道:“就是假的!要是真有此事,我二話不說,莫說遣,而是直接請三叔幫忙將她捆了送到衙門裏去了!”


    周騰嚇一跳,道:“送甚麽衙門?些須小事,你鬧得又是風又是雨的,不是讓人看笑話嗎?”


    “三叔隻說送官便是讓人看笑話,可是這明明好心撿了釵子歸還失主,卻憑白被人說成是作賊,不更讓人看笑話嗎?這要是我遣了她去,若別人問得原委,誰曉得又會如何說咱們周家內宅如何?就是,就是再有人借題發揮,會不會被人說成是侄女兒我背後指使的?”文箐說得委委屈屈,含著淚,一臉隱忍狀。


    周騰雖然說這事還有些摸不清頭腦,可已然有五六分明白這事必然是當真了。“這事,且得查清了再論。既然韋婆子說你丫環品行不良,你又說她未曾偷得,是與不是,我且去問個明白。”


    “三叔要問的話,隻需問太姨娘便是了。方才我已在太姨娘處問得個水落石出了。”


    “既已清楚了,便作罷。你還待如何?”周騰一聽是姨娘的事,腦袋更痛了。揮手讓文箐下去。


    此時他是生怕文箐不肯放過此事,非拉他到姨娘麵前評判個是非曲直,那可如何是好?子不言父過,同樣,姨娘的錯處,他如今更不敢指摘。韋氏他不能遣,那隻能趕走文箐的丫環,若是文箐要死要活的鬧大了,依她脾氣,必然鬧得滿宅人盡皆知。而此時,長房一個人大人也不在,到時誰曉得會怎麽說他們母子?幸好,這次她見好就收。


    文箐卻沒動,這兩年,沒與周騰再衝突,可有些事還是得請示周騰,便要過不少交道,故而對付周騰,她更懂得不能一味地硬來,可更不能一味地退讓。“三叔,既然家裏連一個婆子都如此不待見我與我的丫環,我也沒法厚臉皮呆下去,不若搬到陽澄湖去!”


    周騰一聽,惱火地道:“你搬出去?這讓外人怎麽……”


    他話未完,文箐已接口道:“三叔放心,我自不會讓外人說叔叔嬸嬸們半點兒閑話的。我在那邊無事不出門,一月過來三次給三叔三嬸請安。反正現下我也是一遇旬休就往返一次,搬去之後也是如此,外人哪得知?想來不會給三叔帶來麻煩。”


    周騰聽得她說得頭頭是道,顯然人家早就考慮得一清二楚了,連應付之道都說了出來。原來,不過是借此事而提出搬家來。說實話,太姨娘那廂韋婆子為何這般,他自是心底明白得很。文箐語中暗指太姨娘不處罰韋婆子,隻讓文箐遣了丫環,處事不公。這些他早就有底了:連親生兒子,都是兩種對待,更何況是對徐氏子女?


    “你搬去了,叫我與你三嬸如何放心得下?這點子小事,你若鬧出大動靜來,讓一家人如何自處?”周騰放緩了語氣,雖是責備,卻已是另一番神態。


    文箐沒回他這些場麵上的問話,隻是一臉認真地道:“箐兒確實是讓三叔三嬸操了很多心,這幾年給三叔添^h了許多麻煩,如今也是一一改正壞習慣。年歲漸長,也漸知人事,以前種種不是,還請三叔莫在意。”


    文箐也一改方才的怒氣衝衝之態,收了委屈,而是一副賠禮道歉相,倒是讓周騰指責不得了。他道:“你知曉我與你三嬸奶是你姐弟著想便是好。二哥去世了,我自是有責任替他撫養你們。”


    文箐又道了聲感激,卻再次轉了話題:“三叔說過,這經營上的事,還得自己打點,莫要太信旁人。陽澄湖那邊,雖隻有幾十畝地,可也是三叔讓我得個機會曆練一番,周管家年事已高,範家夫婦是新來的外人,方太姨娘是半點兒事不管的,我是萬萬不能讓三叔交給我的產業在我手中莫名其妙敗了去的,否則就太對不起三叔的期望了。這兩年,跟在三嬸麵前,學了不少,我尋思著,總要自己獨立去處些事才好。否則,過兩年,到得沈家,持不得家,還需得大舅姆從頭教起,那就太給周家丟臉了。”


    她這話裏好幾層意思,先是借周騰之言,說是不能輕信他人,凡事需得親自打點才是;然後又說及當年她苦纏著李氏要的陽澄湖那些田地,卻硬是改為這是周騰專門讓她曆練用的;話題再轉到她有了曆練,到了沈家才不給周家丟臉。說得周騰無言以對。


    “你既已決定,還來與我說甚?你識得幾個字便知足了?”周騰麵上仍然表現不滿。


    文箐故意表現為無顏以對的樣子,低下頭,道:“我要搬家,總是要與三叔打聲招呼才是,否則也太無禮了。四書,許先生已全教完了,《論語》我現下差半部了,許先生道是我一月隻需上幾次課便是了,否則早早學完了,便忘光了。我針線活兒不好,認得的人也隻阿靜女紅最好,隻她在這裏卻是不太妥,便想讓阿靜到陽澄湖那邊去教我。”


    “你也是個自私的。你隻說得自己如何,那你弟呢?文簡隨你過去,書不讀了?”周騰又詰問道。


    文箐抬頭直視周騰,道:“我弟?若是三叔樂意,我便讓他隨了文笈。”她見周騰沒吭聲,又趕緊小聲補了一句,“或者文簽哥哥一道?”


    周騰聽得後一句,眼一鼓,瞪向文箐。


    文箐卻毫無懼意,反而略帶了點撒嬌狀,道:“箐兒說錯話了。就知三叔必是會照顧我們姐弟的,不舍得我們受苦的。文笈要是樂意,就麻煩三叔三嬸了。”


    自己另請先生的打算,現下也不用急著說。先一步一步地來,搞定重點事項,其他瑣碎皆好辦。


    周騰被她又送了一頂高帽子,歎氣。“你既有主意,我攔你不住,你好自為之吧。隻是搬出去了,莫要叫苦叫窮,也莫說是我們作長輩的趕你出門。”


    文箐笑道:“短吃少穿的,三叔三嬸到時接濟我啊。三叔不會斷我米布吧?”說完,又頑皮地一眨眼。


    周騰明知她是開玩笑,也氣得莫可奈何,直擺手有如趕蒼蠅一般,道:“若是外人說甚麽閑話,我讓你好瞧!家法侍候!”


    文箐出門時,大聲道:“三叔英明!多謝三叔!”最後,關門的時候,吐一吐舌頭,點一點頭,作了個鬼臉。


    周騰罵道:“不小了!再這般,如何能去得了沈家!”


    文箐出了門,卻是長出一口氣,作戲也真難啊,衝門口的嘉禾擠一下眼,瞧到餘春在遠處,忙招了嘉禾走人。


    屋內,周騰聽到腳步聲漸遠,自言自語道:“走了,也好!”


    嗷嗷,我從淩晨5點碼到11:00,可算是完成了這一章。


    新的一卷“兒女情長”從明天開始哦。


    8000+字呀,算是三更啦。又是周末,明天平安夜後天聖誕夜,咱這是提前慶賀啦。


    謝謝大家,祝大家聖誕樂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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