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219廬山一角隱現


    家中往事由外人之口中無意聽到,絕非好事。這說明他人皆曉得的事,唯自己蒙在鼓裏。周家的事,沈家有事,徐家的事,隨著時日,慢慢地便如冰山一角,若隱若現,不經意裏總是揭開一點麵紗來,真相與否,又或是道聽途說,雖令人煩擾,卻終歸讓自己了解一些事實,多了對人性的考量,世事的洞測。


    文箐一夜沒睡好,晨起時,透過門戶,見得正在進屋的小玉身後那灰蒙蒙的天空,歎一口氣道:“這二月天了,早上還是這般冷得緊。你也多加小心,莫著了風寒。”


    小玉一大早便被四小.姐這麽關切地來一句,立時心裏暖烘烘的,笑道:“倒也不冷。幸好這不是山裏,我記得小時候,山風可是更冷得緊。”


    她家原是北地山裏人家,後來不知什麽緣故,一家流到了北京,生活無著落,她是女孩子,打小便進了周家,侍候起文筼來,這些年,在周家,雖是幹著下人的活,不過卻比起下地那些活計,顯然輕鬆得多。她對於沈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56書庫這種生活,先時略有些不適,隻是實實在在的一種熟悉感撲麵而來,過不了一天半日地便適應了。


    文箐說自己要泡泡手,讓她歇會兒,她見插不上手,便見機地去到菜園子旁邊的那棵桃樹下,選了幾枝,帶回來,獻寶似地送給文箐,同時亦獻策道:“四小.姐,這花開得十分妙,你瞧瞧,可是好看?”


    文箐心裏一動,也點個頭,又誇讚了她幾句。“dajiex是個喜花的,你隨dajiex身邊多年,言傳身教,真正是得了dajiex的真傳。隻你挑的這些花枝,枝枝極有幾分雅趣,豔而不俗,欲開未開,最是意趣。”


    小玉謙卑地道:“大小.姐倒是個妙人兒,隻是小玉卻是笨拙,學得不精。難得四小.姐不嫌棄,小玉自是高興得緊……”終歸得了讚賞,還是十分開心的,於是越發賣力。“莫不如咱們帶一兩枝送於太furene?”


    她真是有心,難為還替自己想得這般周全。文箐越發覺得文筼也是真正用心,能教出這麽一個乖覺的丫環來,自己什麽時候也能有這麽個人貼身侍候?嘉禾?可惜,目前她那張臉,確實是帶出來見客的話,有幾分讓嘉禾自己羞慚,隻怕她自己越在意容貌,便越發拘謹,容易做錯事了。


    小玉見文箐在梳頭,見室內也沒有花瓶,隻得將花小心地放在架子上,過來幫忙。瞧著鏡裏四小.姐的小臉蛋兒方才洗過臉,揉搓過,於是白裏透著嫩紅,未曾抹胭脂,卻勝過抹胭脂。耳裏聽著四小.姐在說話,也不知是問自己,還是自言自語:“這耳朵孔終歸要穿的。”說這句話時,文箐正摸著大大地耳垂,盯著鏡裏自己的模樣——前一世的容貌,自己長得也不差,楚楚動人,如今?也還好。


    重新打耳洞這事兒,說起來,是二月二,龍抬頭那日,正是小兒理發之時。華婧細心,瞧到了文箐的耳垂,誇了一句:“表妹耳垂這般大,定是個好福氣的。”笑過後,側好心地提醒姆媽薑氏道:“表妹那耳洞竟是長實了,這二月二正是時候。”薑氏上了心。


    文箐其實很不喜歡戴耳墜,尤其是長長的或者老大一個環的那種,前世見得許多少年男女耳上一個孔洞又一個孔洞,如九環刀刃一般,想象著那麽大一個個說不清是鋼環還是什麽環搖搖晃晃,環環相扣,耳朵受這些環的重力,得拉成什麽樣?她對此有恐懼感。當時回到周家,文筼她們亦提及過。


    此時感於薑氏好感,她拿用慣了的籍口推脫道:“多謝大舅姆。隻是,箐兒如今仍在孝期……”


    當然,早晚這洞是得穿的。她如今這腳,也隻讓裙子遮得嚴嚴實實地,半點兒不敢讓薑氏與華婧瞧見。


    可是,這般,在沈家呆得實在是有些不自在,什麽叫如坐針氈?文箐就有這感覺,而且一日比一日不輕鬆。免不得便感歎一句:“金窩銀窩,縱是千好萬好,也比不得自家狗窩。”


    她所感慨的是:不論是在三舅姆家,還是大舅姆家,又或者蘇州周家,畢竟都不是屬於自己和文簡的家,自是哪處都要看人臉色,隨著別人的生活作息而起床,睡覺,這點起居自由是半點兒不敢爭取的,所有的行為中,唯有這一項是最考驗人的毅誌。在沈家,她不敢再把自己當孩子似的,可以賴床,可以晚起,而是薑氏幾點起,她也得暗中做到,以免被人逮著睡懶覺,留下不好的印象。


    於是,這般情況下,越想有自己的一間小屋,想幾時起床就幾時,用不著被人指點。這個願望,每多過一日,便越強烈一分。


    小玉沒明白她所言,相對來說,她不認為沈家是金窩或銀窩,而周家更不是狗窩,反過來比較還差不多。所以,她認為四小.姐這是用錯詞了。不過她是記住了這話,回到周家後,與雷氏講述四小.姐在沈家之事時,便說到這點,令雷氏十分安心。雷氏讓她跟過來,除了是借她耳朵與眼睛打聽沈家如今情形以外,更是讓她小心跟緊了四小.姐,莫要惹出事來。文箐的這句感慨,令周家人十分滿意。原來生怕她討好娘舅家、未來夫家,便說些周家的不好的話;沒想到,文箐半點兒沒提在周家的那些事。這事兒後來魏氏知曉,也說文箐終歸是周家人,識得些大體。


    此時,小玉便關切地問道:“四小.姐,是想家了?”


    文箐知她誤會,不過樂得點了個頭,她還真是想著阿素在走,自己卻不能去送行,未名有幾分惦記。“可是大舅姆誠心相邀,曾外祖母臥病在床,我卻……”她無法強行開口說出辭行的話來。


    為什麽說小玉機靈,是半個人精?且看她辦事便知。


    小玉是個下人,總不能越了身份去與薑氏或者其他主婦說:我們四小.姐想家啦……


    可她有她的法子。下午時分,薑氏十分不好意思地與文箐提到:“舅姆如今是忙過頭了,竟是忘了那阿素是你義姐。如今她來蘇州,又要回山西夫家,你倒是需得送她一送。”


    文箐心裏一喜,卻不敢露出顏色來,隻發愁地道:“讓舅姆操心了。先時我與她朝夕相處,阿素姐待我真個如同大表姐一般,視我情同jiemeiv……她一出嫁,倒是相見無時,前些日子也隻見得一麵……隻是,曾外祖母臥病,箐兒雖不曾好好侍疾,也不敢開口……”


    薑氏動容地道:“你曾外祖母這病啊,隻怕是得拖上好些年。你一來,上次風寒便也好了些,你也算是咱們家的福星了。此去,你也隻管放心。改日再來陪你曾外祖母說些笑話,逗她開心……”


    文箐到沈家,確實給這個恬淡的沈家帶來了不少歡樂,尤其是她講的那些笑話,既短,又容易學,而且十分有意思,逗得家中上下皆喜笑顏開。再有,她說的按摩法子,確實讓於氏舒服些,那個太平車精致小巧,如今隻讓隨侍婆子有事沒事便周身滾動,這樣禮物,確實送得十分得人心。於氏為此,十分喜歡文箐,這幾日,總是掛在嘴邊“箐兒,箐兒”地喚個不停。太furene的這份器重,讓薑氏心滿意得,卻也多少令其他人十分羨慕。


    薑氏這些年,為沈家殫精竭慮,兢兢業業料理家務,沈家男子不事經營,作為主婦,卻不得不費心思量。以前於氏當家,自是她打理,她一病,薑氏被她看重,竟是越了兒媳,直接就讓孫媳薑氏主持中饋。由此可見,薑氏並不是個弱的角色。


    文箐對這個大舅姆,或者說未來婆婆,其實是有些敬畏的。此時聽得她發話,說些留戀的話,也算是給自己辭行了。便越發地表示自己對娘舅家的感激之情。


    稍後,去向三舅姆沈吳氏辭行,卻是院門口碰到一些討債的人,喋喋不休地抱怨著離去,顯然是未償所願。進門,果然見華嫣正在安慰舊淚的吳氏。方才與她們說幾句話,又傳來沈老太太對趙氏的罵聲,說她不守婦德,不是好人家的女子,眼眼亂瞟,竟是當著自己的麵勾搭外人雲雲。偶爾裏有阿惠在一旁的勸慰聲。


    文箐聽得張口結舌,而華嫣麵紅耳赤,沈吳氏隻覺得羞慚,免不得與外甥女解釋道:“這討債的一來,你外祖母便心情不好。你稍後再去她屋裏辭行吧。”


    文箐由鈴鐺嘴裏方才曉得,方才來了一群討債的人,一個個緊逼著吳氏還債,說為何那賣宅子的錢還了誰家與誰家,卻不還自家,這不是沈家欺負人麽?人一說,又氣憤,免不得就四下裏亂躥,乒乒乓乓一陣破壞。這宅子可就是小小的幾間屋子,那些要債的又能躥到哪裏去?正巧趙氏從廚房幫著幹活出來,怕有人打到沈肇頭上,忙拉他進屋躲起來,可是還是有人見到她了。偏她一張眼瞧人,便有股風流之態,這也難怪連華姍都在背後說她走路不象正經人家的娘子,腰肢動得太厲害。於是她這般模樣,便被人調戲了兩句。她氣不過,敢怒不敢言,可沈肇不是個孬的,便向那要債的踢了一腳,把要債的給惹怒了,更是大聲謾罵起來。,沈老太太在屋裏被擾得沒法念經,出門瞧見這般光景,於是一待趕走了討債的之後,將一肚子氣遷怒於趙氏。


    文箐聽得,還是當時的那句感想:為苦來著?同自己一般,隻為了弟弟來日,自投羅網,沒了自由,還要到處被人指點約束。


    她也隻是感歎,自己無能為力的事,想再多也是枉然。匆匆告別,是半點兒不敢耽誤,隻讓華嫣將前兩日帶來的賣藥膏的錢拿去還些債,應付一個是一個。


    沈吳氏被人再次上門逼債這事兒,薑氏是知曉的。文箐返回來時,同小玉道:“今日若下午能趕回去,還是早點兒回去。實在不行,明日天一亮,便走。”說完,自去薑氏屋裏說話。卻不料撞上薑氏與沈貞吉在屋裏鬧嘴。


    沈貞吉說田地也賣得差不多了,如今也隻這片瓦遮身,當年堂弟博吉對自己一家也照顧不多,如今見著討債的逼得沈吳氏母子日子都過不下去了。不能見死不救。這話當然是沈澄開口說的,他現下在屋裏與妻子說這些,也不過是打聲招呼。


    薑氏也認同這話,認為該幫堂弟。可是要讓她傾力而為,幫得連自家都沒法過日子,她是不樂意的,不僅是她,齊氏也這般。先時幫了一把,如今再幫,仁之義盡。


    薑氏抹著淚,道:“那咱們還待如何?”


    沈貞吉說當年早先時候,堂弟曾購得的幾幅畫,暗裏曾送給父親作壽。父親說這畫非同小可,便又私下裏囑自己與弟弟好好保管。如今這催債的,沒想到竟是到這事。他尋思著,不是家裏出內賊,便是這畫被博吉購買時,有人瞧在心裏了。


    薑氏聽到這些原委,便道:“不過是兩幅畫罷了,你作得這些,不也照樣有人來求麽?也沒見你如何。他們要債,既說拿畫償債,予他們便是了。”


    沈貞吉知她完全不懂這些,可是要讓他放棄珍藏,實在心有不甘。便道:“構一個婦道人家,哪裏曉得這些原委。這事兒,不是這麽簡單的,那畫,也不是尋常的畫。唉,博吉這是惹的哪個厲害的?”


    薑氏打從沈博吉一家出事,剛開始以也為是巧合,可是連續被人逼債到這個份上,也覺不是簡單的事。隻是想不明的到底所為何來?沈貞吉尋思堂弟不過一個生意人,也正為生意人,才貪利忘義,難免與博吉打交道的人中,就有人格外逐利,可是他也不太清楚堂弟生意上的事,查也無從查起。


    文箐是無心聽壁角,奈何春日裏,這門與窗戶不象冬日那般關得嚴絲合縫,靠門的那扇窗戶,薑氏方給室內通了風,便沒關嚴,那些話語皆一一落在文箐耳裏。她默默轉身,走出幾步一,方才對小玉道:“晚上再來好好與大舅姆聊天。明日便走。”


    她這廂莫名煩躁,既生惆悵,又有牽掛。


    於此同時,周家長房此時亦有人煩憂。


    那人便是雷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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