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章近六千字,就當作雙更了。請大家見諒


    華嫣亦沒聽清楚姆媽與祖母的對話,一臉擔心:“我家有口井,你說,是不是出事了?”


    文箐心裏噗通噗通的,怎麽今天,這事兒就沒完沒了?“姐,你腳痛,不能出門。我,還能走,也不疼。我去瞧瞧。”


    她這腳虛纏著,現在趿拉著表姐的鞋兒,雖不怎麽痛,不過就象前世穿了小一號的高跟鞋一般,鞋裏有些發熱,又是擠得慌。


    文簡亦大聲道:“姐姐,我也要去”


    華嫣卻不同意:“表妹,你莫要下去。要不然,祖母與姆媽不高興了。咱們女子,見不得外客的。”


    文箐經了小綠花轎之後的拐賣風波之後,其實好奇心已經得到了很大壓抑了,不過,既然事涉沈家的井又打上架了,難免不著急想知道是個什麽情況。耍無賴:“幾天前,我還大搖大擺在外麵奔波呢。更何況在家裏,我不出門,隻跟舅姆後麵偷瞧一眼便是了。”


    華嫣見表妹根本不聽勸,看看裏屋,小弟睡著呢,總得有人照顧,如今隻有銀鈴呆呆地立在那裏,歎一口氣。道:“你若真是瞧個熱鬧,我且告訴你:你去我姆媽那邊,便在樓上過道裏,遠遠便能瞅見那邊院外的動靜。井便在搭了個小棚子的那處。”


    文簡早就想跑出去看了,這回在頭前掀了門簾便走。


    這房子既是h型的簡易兩進院子,一頭是因為前麵是肉市,後一頭因為是別的住家院子頂著,故而兩頭都沒有能再蓋院子或大房子的地頭,隻用了圍牆封起來。靠著井這邊,自然是灶房。


    文箐到了舅姆房門前,在樓上果然看到對角處,一群人圍在那裏爭執,遠遠的聽不分明。


    其實,文箐聽到的沒錯,確實是與“井”有關,而且是要“打架了”。


    這事得從頭說起。


    杭州臨海,既是錢塘江入海口,故而地下水,大半是海水滲透。尤其是城南處打出來的水大多是鹹的。所以要能選出正常的泉眼來,實是不容易。東晉,郭璞在大井巷,開鑿了第一眼水井。唐時李泌擔任杭州刺史,又開鑿了六口井。到南宋時,由於造都至此,那更是大量開井,一時開了幾千口井,情況好轉了。隻是到得明代時,平均下來,也是二三十來戶才有一口水井。


    沈家院牆處的那口井,恰恰就是可飲用淡水井。由此,可見珍貴了。


    話說這房子買時,確實帶了井,而且這井是建在了這房子的地頭上。前房主本來是圍在院子裏的,隻是在那處開了一個角門。


    後來沈家買了此處後,有鄰人上門來說得一兩句,道是就近打些水。


    沈老太太向來大方,樂善好施嘛,便毫不猶豫地道:“咱們既與人為善,鄰裏間的當相互照應,不過是多他一家罷了。”


    誰都沒想到,這口子一開,有了第一家,第二家亦上來,老太太應允了;接著第三家第四……第六家,都來了。


    沈吳氏依著舅姑的慣例,也沒多想,就答應了。


    於是,把這井台重新砌了一下,改成門在這裏開,又嫌外人進來,隻好彎進院內約八尺處另建圍牆。這般,稍事圍砌,便將井圍了見方六十來尺(換算一下,約七平米),內外都開了兩扇大門,內門對沈家院裏,外門對鄰裏開。再在上麵加了個大頂棚,以防雨雪,好似蓋了一個小屋子,然後對外開放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


    門的鑰匙,自然是由吳嬸夫婦把管。


    俗話說,升米恩,鬥米仇。給的越多,養懶了人,滋生了貪念,**隻會越來來越大。


    事情便由此發生了。


    要說這井啊,又不是那三眼泉四眼泉的,能不停地供水。這井打得很深才見水,萬此可見地下水少啊。故而,特別是遇到天旱季節,若是一大家庭,用水也是需要節約的。


    尤其是杭州,地下水缺乏,一到大旱之年,大多井都近枯竭,都需得到吳山腳下去運水來,故而除了平日裏賣虎跑泉的水車外,亦有賣飲用泉水的。


    而今年,下半年本就有些旱,文箐過來時,淳安那邊都下雪了,杭州這裏卻無半點雪影,故而,下的雪少,地下水位也下降。於是,本來就一口井,能供兩家就差不多了。


    可是,既然這是過節日,大家都忙碌,沒井的人家要跑去公用井打水自然嫌遠且費時間,去晚了自然那井裏也打不出來水了,近邊的既然得了你許可,就都想撿個方便到沈家來打。


    文箐來的那天,正好是小年夜,誰家都用水;然後次日是臘月二十四,除塵日,家家要清洗。費水啊,井水用到打不上來。吳嬸家男人發現此事,已感不妙,希望不要象夏末那回,去到外麵買水。有些緊張大年前這幾日的井水,不想讓鄰裏來打水了,同自家婆娘說了一聲。


    吳嬸的意思是:沒鎖井口對外的門,人家依然會來,隻要明天一早落了鎖,其他鄰裏打不了水,過一夜自然就好了。


    隻是到得二十五這天,她一早去打水,才打滿樓下兩缸子,樓上隻備得一缸,待再去時,發現水快沒了。


    吳嬸到了下午,一看井裏的水自己都打不上了,尋思著,再來人,那晚間就莫想打了水。便待人一走開,著急準備鎖了對外開放的井門。


    可是,就是這麽個關門的時機,又來了一娘子,見得門在自己麵前“啪”地一聲關了。便著力拍門大喊道:“且開門,我在外頭呢”


    吳嬸隻一聽這聲音,就曉得這是誰家,實是不想開。隻是門板被那大手拍得“啪啪”作響,真擔心給打壞了,再說鄰裏抬頭不見低頭見,總是不好因此得罪了她。便沒奈何地開了門。


    來人是魯娘子,別看人胖,其貌不揚,或者換一個詞來形容為:其體甚龐;長著一雙大嘴,臉上嵌了一對老鼠眼。平素裏最是會過日子極算計的,直白一點說來是個隻進不出的主。這樣的人,在某些方麵,自然也有“不甘於人後”的想法。而魯屠戶家的人便是最早來沈家商量的第一家。


    魯娘子把桶往地上一放,背斜倚在門框上,一隻大腳伸到對麵牆上,一個倒“丫”字型姿勢,大嗓門道:“哎喲,吳家娘子,怎的有讓他家(指前麵一家)打了水,輪到我家了,則要關門了?莫不是對我有意見?”


    吳嬸一看此人是向來不講理的那個,頭痛,為難地道:“不瞞魯娘子,隻是這水是打不上來了。我自家的水晚上用的都還沒有呢。你瞧,這井裏真是打不到水了。索子下去都夠不上了。”


    魯娘子聽了,自是不信,收回腳,徑直提了桶就到井口處,放了索子下去。居然打上來小一桶。“囉,囉,你看,你看,這不是打上來了嗎?我說,吳娘子,我同你平日並無生隙,怎的竟是容不得我家來打水了?你瞧我哪裏讓你不入眼了?咱們把話說個明白”


    吳嬸自然說是無此意,魯娘子卻極不樂意地道:“你莫要再找藉口了,我本還是第一家,那些都在我後麵的人家都打著了水。怎的總有個先來後到吧?”


    吳嬸心想:你是第一個打我們家井主意的人,還好意思說出來。好象自己不讓她打水,反倒是欠了她的債了,也鬥上氣了。“先來後到也不是這般講的,自然是每日先來打水的先得。否則,你若是哪天不來,難不成其他人家就不能用了?再說,我家這井是自家的,又不是挖在這巷道裏,怎的倒成了公用了?”


    “喲,喲,難不成你們先時的承諾便是放屁不成?先時你們家太太都是許可了的,你一個灶下的婦人,還能違了你家主子的意不成?要是不想讓我們打水,先時便不要答允,既允了,怎麽的這會子又反口不成?”魯娘子這種人,自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自己既然說過了,你答應了,我就已經完全有這種“自主”權利了


    故而,再不管什麽三七二十一,提了桶就要再打。


    “我們家太太是許可你來打水,那是看在鄰裏間做個善事,你也需得承這份情才是。又不是賣於你家?你可掏了錢?憑白無故的,好心好意讓你們打一回兩回水,怎麽反倒成了欠了你家的?難不成你還想強占了去?”吳嬸深覺自家的井,想不給她水便不給她水,此時既然對方強搶,那就得要過了自己這一關腦子裏一根筋,一急自然攬住了那打水桶的索子,不讓魯娘子往井裏放。


    話說,此時鈴鐺本來要同她姆媽在一起搗今日給文箐買回來的藥材,結果等了些時候,姆媽遲遲不回來,差了他二弟過來喊。


    他二弟在家素得寵,可實際上是個有那麽一點膽小的窩裏橫的娃。到得井邊,見得自家姆媽要與人打架了,一看魯娘子牛高馬大的,也不知是嚇著了還是習慣使然,抽身往回跑,大聲搬救兵:“爹,姐,快出來啊,姆媽在同人打架了啊快來幫忙啊”


    你看,他們原本是鄉下人,一人打架,自是全家上陣幫忙的,遇得人多了,那就吆喝得兄弟家的也齊上陣。鈴鐺他爹吳四郎,名涉,這名字是專請了一個先生起的,可惜,人嘛,同這名相比,差了些。


    吳涉聽得婆娘受了欺負,本來正在生火的,都沒顧得上扔了手裏火鉗子,隻提著飛奔過去。


    而那邊,兩個女人正為一隻打水的桶與索子而相互鬥爭著、推搡著。


    吳嬸就算平時在沈家幹點力氣活,奈何身子沒人家高大,哪能敵得過魯娘子能扛半頭豬的胖胳膊?這力量懸殊,基本沒有僵持多久,兩人搶那索子,沒一刻就分出高下來。


    結果不用說,自是吳嬸敗下陣來——差點兒被摔出去。


    女人嘛,既然動上手了,就再沒有腦子了。哪裏還顧得上別的?手腳並用,恨不得全身的每個關節都用上了。


    故而,吳嬸與魯娘子也是如此,在較勁上,二人是相差無幾,一旦鬥上性了,輕易不會撒手,不分出個勝負高低來,不罷休。


    吳嬸搶不過桶子與索子,自然不會就此放棄,輕易讓魯娘子得逞,夠不著對方的頭,抓不了發,恨不得在臉上撓兩把。隻是手一伸過去,立馬便被大胳膊封堵了,反而自己被落入對方手裏,都快披頭散發了,而且對方一拳頭,就悶悶地砸在身上疼極了。最後沒辦法,拽了魯娘子裙子。也是好眼力好手法,居然就拽到了她的腰帶,死命地雙手拽緊了。


    這下子,不湊到一堆,魯娘子就沒奈何了,吳嬸隻離開一定距離狠命拉帶子,盡量讓她不靠近打水的索子。


    魯娘子橫行肉市這多年,周邊自是聞名已久,其他人輕易不敢得罪於她。此時打不打水已無關緊要了,關鍵是要爭一口氣,全了麵子,故而今日耗了性命也要打著了水。不管不顧地拖著吳嬸往井邊。


    一個想拉開井邊,一個偏要往井邊去。這模樣其實很搞笑,好似一頭大蠻牛強著非要拉一輛往相反方向著的豬。


    牛力氣大,豬嘛,拚不過,隻能跟著滑過去。


    但是魯娘子目的是什麽:我偏要打上水來於是到了井邊自然要彎腰。


    吳嬸要是一個真是狠極了沒有頭腦的女人,想結束這場戰鬥,自然有機會——那就是推對方入井。


    可是她也隻是這個念頭一閃,牽著人家的腰帶子,走過去,手才放到對方後背,還沒碰上,就腿軟了——


    一是真淹死人了她是半點兒沒那個膽量的;二是井口太小了,塞不進這個胖女人。


    想趁勢去搶正往下放的索子,卻被魯娘子一肘子擊得後退了。


    要說也是魯娘子活該。這麽胖,不怕冷,穿的還是上棉襖下棉裙,外麵也沒罩個直袍,於是腰帶位置就明顯暴露了。先時吳嬸是無意抓住的,這回則是故意拽著不放了。


    要說沒纏腳就是好啊——吳嬸弓步一蹲,拚命拉了腰帶往後拖。


    魯娘子受此幹擾,力不能及,桶裏是打上了水,可惜隻打得一點來,就往一個桶裏倒。


    吳嬸哪裏會讓她如願,雙手勒緊了。


    好嘛,勒得魯娘子喘不了氣,顧不得桶了,便扔在腳下,桶倒下來了,打了幾轉,潑出來的水濕了兩人的鞋與下裙。魯娘子急得伸手往外推吳嬸的頭,對方正後仰著呢,胖手剛夠著卻推不到,一急,腳腿伸出來,踢了吳嬸下盤。


    吳嬸沒防備,全副精力在腰帶上,立時給往一側摔去,正好倒在了那亦倒地的木桶上,這哪裏能平衡得了,自然便被摔在地上,而魯娘子見她倒地這般兒狼狽,隻覺得這場架打得十分爽,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敢和老娘我鬥也不打聽打聽去,這十弄八巷的,哪個不曉得我名頭?我瞧在沈家份上,就此放過你罷了。你要再想打,且讓我打了水再說……”


    話說,在二人爭奪中,附近亦有人來提水,路人亦不少。見得這番動靜,便也開始駐足圍觀。


    魯娘子開始時笑得十分自在,張狂,奔放可是笑著岔了氣,方才覺得上不來氣,急急忙忙用力去解腰帶。


    可是不解腰帶還好,一解就心裏一哆嗦。


    你道為何?


    因為她發現裏麵打的活結的小褌子,顯然在爭奪中被吳嬸拽了下裙狠命扯,連帶著那帶子亦給扯開了——這就不得不佩服吳嬸的手上功夫了。怎麽就這麽巧呢?


    古代還沒有鬆緊帶,就那小帶子綁著,這下子,那褌子便要滑到大腿上了。


    魯娘子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她終歸是女人,還是怕當街掉褲子的裸奔的。


    一急,忙彎腰去提。


    眾所周知,當著街又不能脫了好重穿,故此,穿著厚棉裙,要隻從外麵去提內裏掉下來的小內褲,那難度何其大也


    井沿邊是青石板鋪成的,吳嬸最終倒在了靠近對著巷道的門口處。雖然冬日穿得多,便這石板上有水,立時濕了一大片,尤其是屁股後。她受了委屈,也不馬上起來,反而坐在地上,打不過便喊叫起來:“魯娘子搶水啦要打殺人啦”


    魯娘子正惱著如何全部提上來呢,沒想到對方打不過自己便使這種“下三濫”,很是氣憤,在對方大喊大叫中,牽著腰帶,提著下裙,便又狠狠地踢了下打水的桶。“搶你個屁你讓別人打水,竟不讓我打水哪有這般欺負人的你個撒謊精,打不過我,自己摔在地上,倒是賴上我來了”


    又衝門外圍觀人群喊道:“此等潑婦,實是缺了管教你們哪位,是不是也有被拒的?哦,刑娘子,你昨日不也說在沈家沒打著水嗎?”


    刑娘子可是沒暈了頭,這事明明是自己不占理,人家井裏沒水了,自然打不著了。再說,井是人家的,人家讓你打是給你麵子,不讓你打又奈何。聽得被點名,“啊,啊,哦哦,……”地往人後躲。


    那桶,再次,骨碌碌地滾到吳嬸身側,磕了她一下,吳嬸半坐在地上扭著身子又大叫:“打殺人啦不僅是打人,還砸人啦損毀我家財物啦”


    這麽一晃,頭上發髻漸要搖散,形象十分難堪。


    吳涉提著火鉗趕到時,正是見得此情景。大喝道:“做甚?做甚?上門打人來了?來我家搶水了?”


    魯娘子先是吃一嚇,然後一見吳涉還不如自己強壯呢,便冷哼一聲:“你個潑三,馬猴敢汙你奶奶我搶水?明明是許諾我能到此打水的我便打得如今硬是不讓我打,我偏要打你說我搶,我就搶了你,你,還有你,又奈我何?”粗粗的手指一一指著吳家的幾位。


    吳家二兒子不到十歲,嚇得隻張大了眼,要往後退。


    吳涉見這人不講道理,還沒想好說辭,吳嬸在那邊攛恿著,叫道:“死男人,我都被她打倒在地上了,你還磨蹭什麽操手裏的家夥打啊”


    鈴鐺平素是個沒主意的,可是此時居然沒有傻掉,還曉得若是讓自家爹聽得姆**話,火鉗子要是砍傷了人,事要鬧大了,或出人命官司。便要攔她爹。


    吳嬸這次吃了大虧,心裏十分不服,一心想報仇雪恨,一看女兒拉住要來幫忙的男人,越發覺得女兒可恨,親疏不分便罵道:“你個吃裏扒外的,你拉住你爹作甚,是要讓人打死你姆媽你個狠心的白眼狼,我怎麽生出你這麽個東西來了他爹,你還是不是男人?我都被打得起不來了,你不幫著報仇?”


    鈴鐺被母親一喝斥,手一抖,便鬆脫了拽著他爹的手。


    魯娘子那邊剛才一踢,又讓褌子滑下去一點,正忙著搗估呢。一個不如自己的男人,她是不放在眼裏的故而,此時因裙子問題,不能拉開架勢去與人動手腳,隻好冷笑道:“好啊,我倒是看看這是甚麽男人,女人打架,你來摻合?軟蛋,你倒是上來啊我看你敢把我怎麽樣?我呸”極其輕蔑的吐出一口唾沫出去。


    鈴鐺這時也嚇醒過來,曉得自己是沒辦法攔住了,在院裏剛要放開喉嚨喊,又想起先時被訓過的不要慌裏慌張的,便不顧命地上樓趕緊去請示主母。


    於是有了之前沈吳氏與沈太太慌張離場的一幕。


    且說,這架打上了,吳家夫婦都參與進來,那魯家呢?下一章非常彪悍地一個人物會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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