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子卻不滿意了,埋怨道:“我就說這商人奸滑,慶兄弟,你還不信。怎麽可能就隻有十一套嘛,這不,一下子送來二十套,成色可比原來看中的要好啊。再有,原來不是說十套盤盞的嗎?如今,隻拿了這些小碎玩意兒打發咱們。虧你還說合適……”


    文箐清點完畢,算算這行價,也得要六百來貫不止,這要轉手出去,也能賣個千多貫鈔啊。這真是一筆意外之財啊……


    “小黑哥,他隻換我這些,倒是令我心安。你想,咱們先時說官家身份,也不過是不想他看輕了,怕他們嫌咱們小,不賣於咱們。這要是送上萬貫鈔,你敢收?人家也是曉得這行賄之事不敢為之,怕反而得罪咱們了。唉,再說,咱們也是對人家說的不是實話。算了,想那多作甚?至少,這一路上不用擔心餓著了,沒錢時,自然可以出手賣了便是。”文箐安慰道,盤算了一下,路上如不出意外,一千貫鈔,回杭州那是綽綽有餘的了。當然,得能折現才是。


    小黑子歎口氣道:“唉,慶兄弟,還是你實在啊。興許便是你這般與人為善,連老天爺亦相幫,真是到處遇貴人啊。你看,你遇到袁彬,然後又是我這個貴人相助,千裏送你投親。再有,我就是活生生的趙雲啊,哪裏有我這般好心人?”說完,又得意地看向慶兄弟,見他衝自己作揖行禮後便忙著去查看匣子裏的物事。自己閑著反不好意思了,便將裝瓷哨等小玩意的匣子端給文簡,道:“嘍,簡弟,這些且夠你一路玩的了。”哄了文簡,起身對慶兄弟道,“這些也太占地方了,船上這點空間,如今連立足的地方都快沒了……也是麻煩啊。要不然咱們到了浮梁縣,便立馬賣了?不成不成,浮梁離景德鎮太近,要賣,價也不高。要不然,祈門如何?”


    文簡在翻看小玩意,突然驚訝地“噫”了一聲,叫道:“姐,這裏麵,有封信?”


    小黑子已搶先一步,直接撲過去,撕了,讀完,大叫道:“不錯,不錯,這魏家人倒是會辦事的”


    文箐皺眉,湊過去一看,原來內裏有信,道是先時多有得罪,請見諒。又道什麽來日方長,一點小玩意,一路上且把玩,最後方才隱隱提了一句什麽一個妝花小匣,為魏家老太太一點心意,請笑納等字樣。


    小黑子好奇不已,嘴裏念念有詞,道:“什麽妝花小匣?在哪裏,我怎麽不曾見到?”


    文箐想著臨走時,魏家人也同自己略提了一句什麽妝花小匣,自己當時忙著同他們客套,也未曾注意他們搬了什麽上船。此時也納悶不已,難道是漏在岸上不成?


    倒是文簡,指了床上文箐買回來的裏子等布料一下,道:“哥,那裏有個包裹……”


    小黑子一步跨過去,把布料往旁邊一掀,露出一個錦緞包裹的小匣,做工果然精良,一看就是盛放貴重物事的。他打開一看,居然是厚厚的一匣寶鈔


    小黑子便放聲大笑道:“天啦,賺翻了,賺翻了……”直接數了起來。末了,驚呼道:“居然是二千貫鈔啊果然還是船家娘子厲害啊行了,這下我們不用發愁了。這錢啊,真是來得太是時候了”他腦子轉得太快,驚喜過後又感慨道:“慶兄弟,這藥膏,既如此之好,有錢人舍得花錢,咱們便賺他們的,也勝過賺船家娘子的。莫不如,咱們再多做點吧。”


    文箐看著這錢鈔,覺得心跳得太快,有些捉摸不定魏家人打著老太太的名號,這是肯定自己官家身份要行賄?還是真心感激酬謝?這是船家娘子說的零花?那麽,這回是收下?還是退回去?心裏委實難下決定,怕退回去傷了情麵,不退回去,自己於心不安。對於小黑子的話,也不敢忽視,怕沒應答又讓他不開心,便隨口道:“做人要知足。也不是人人都如魏家……”


    小黑子見兄弟沒有高興狀,反而一臉愁容,小心翼翼地問道:“慶郎,適才也隻見得幾百貫鈔的物事,你樂得合不攏嘴兒。這會兒,見得這些寶鈔,你怎的反而不開心了?莫不是我說錯話了不曾?”


    文箐見他亦有一種吵架後遺症,怕他多心,隻得將心裏的擔憂說出來:“我在想,咱們曾在管事麵前說是祖父為京官,如今魏家厚禮相贈……小黑哥,你說難不成真是財大氣粗?我總覺得同咱們說的官家身份有關……心中甚是不安。這錢,怎麽著也不該收。要不,咱們退回去?”


    小黑子見他猶疑,勸道:“退回去?是同官家身份有關又如何?不是你適才說的麽,反正氣也受了,咱們也不能白受了。船也開了,也不能退回去了。再有,你要是退回去,我可不同意了。送上門來的,不要白不要這錢,有了,便一路無須發愁了。就當昨天的氣,換日後一路開心便是了。這麽想來,倒是不虧啊,不虧啊……”說完,又想了一下,歎口氣道:“唉,昨日那氣,還是不想受”


    文箐見他一再提昨日的氣,想來是在自己麵前用苦肉計。也明白,船開了,退回去?算了,日後如果自己真要買瓷器,可能還得來景德鎮呢,到時,免不了可能與魏家打交道,到時今日所言,倒是不怕拆幫,畢竟祖父確當過京官,至於他們要是誤會什麽的,那自己……就當欠下了人情?還是如小黑子說,當是受的氣用錢來償還了?“如若他是因了咱們官家身份呢?那咱們收了這錢,豈不是受賄了?”


    明朝行賄治罪很嚴啊,朱元璋對貪官可是剝皮嚴懲……文箐想到這裏,打了一個寒戰。


    小黑子聽了,一呆。看著匣子裏的錢,又舍不得。“慶兄弟,咱們又不曾同他說,你家祖父是何官職,他又不求你何事,怎麽就是官家身份錢了?要依我看,不如咱們就當作是藥膏的酬勞,這事也隻有你我還有魏家人曉得,他們又不曉得你是何方人士,這行賄一事更是無處可究。你且,安心收下這錢吧。”他這話,說得沒理,可是細聽也覺得沒什麽錯處。


    她這邊左右為難,可小黑子卻怕慶兄幹傻事,誰閑錢多?“再說,他們魏家自是有錢得很,你那藥膏,自是管用的。要是魏家老太太的病要好了,還不得對你感激得燒香供拜……裘家娘子可是道你生來富貴,想來你家也救濟過窮人。你便當往日積德行善,如今咱們是落難,算是魏家老太太是個貴人,相助於你我。你要再過意不去,大不了,來**我發達了,再十倍還於他家便是了我反正是落難得很,得這筆錢不容易,是用受氣換回來的,要想我送回去,哼……”


    他說到“救濟”一詞,文箐想到周夫人端午節發米的事,又想到年初大雪賑粥的往事,還有周夫人給小綠買房子……當初,也是有錢的……也許,真是魏家財大氣粗?


    小黑子見他不說話,繼續道:“餓死事大。其他的休得再多慮。慶兄弟,你聽大哥我的,想我在江西這麽久,至於其他人的白眼,雖然心中也不平,可還是忍饑受凍最難以忍受。如今得了錢鈔,咱們再買了藥草,多做一些,一路送些於窮人,便也當積德行善,如何?”


    他說得這麽認真,自是將心裏最真實的感受說了出來。文箐聽得亦是一愣,她如今亦是曉得錢的重要性了,再計較是否偏離原則問題,實是不智。因而,反問道:“我以為你還要說甚麽‘匹夫不食嗟來之食’呢?沒想到,這二千貫,也能讓你拋棄前嫌……”


    小黑子放下寶鈔的匣子,合好蓋,道:“慶兄弟,你是書讀得多,不知世事艱辛啊。再說,咱們這也不是嗟來之食,不是?想那些作甚,好吃好喝好睡,平安到達杭州才是正經的頭等大事。是不是,小簡弟?”


    文簡見了錢,也是高興的。此時聽得不太明白,說到杭州,自是眨眨眼,點頭認可。


    小黑子將匣子又恢複原包裝,係好,環顧四周,道:“成了,你看,你弟也同意。你平日常說,少數服從多數。便這麽著吧。這個匣子,咱們藏哪兒啊?太多錢了,總不能讓人偷了去……”


    文箐見他神經兮兮樣,也樂了,道:“還藏什麽?便放在眼前就是了。這船上也隻有我們三個與船家,哪裏用得著這般緊張。”


    小黑子想了想,最後就搬到文箐床頭,道:“還是這處好。連睡覺都穩妥。”一放好,又道,“這錢,是不是有我的一半?沒一半,也該按前麵說的三七分成,不是?”


    文箐抿著嘴,忍了笑,道:“行。你把剩下來的那大半罐賣掉,咱們三七開。”


    小黑子翻翻白眼,道:“大主顧都沒了,我哪裏去找買家?”


    “這個,就得麻煩黑子哥哥想主意了。咱們大活人,水路這麽長,自是能慢慢想出來。甚麽時候想出來,甚麽時候便分錢。”


    小黑子撇嘴,再次抗議道:“要是再讓我賣蚌殼,也太寒酸了……”


    文箐笑笑道:“黑子哥,罐裏那些隻要給咱們留一點路上自用的,其他的用次一些的胭脂盒裝了,一路上咱們且行且賣,如何?”


    小黑子立時有了精神,高興地去擦拭次品脂胭盒,裝填藥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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