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母親節,一文錢提醒各位:給媽媽們打個電話問候問候……在母親身邊的親們,要是記得買束康乃馨最好。


    “養兒方知父母恩。”


    特此加更。


    過去的仇人,比如華陽王,比如張三,嗯,是章三,一個個都下了黃泉。在世時,周大人,周夫人,徐姨娘,他們三個沒來得及清算這筆帳,不知九泉之下,這些恩怨情仇又會如何了結?


    文箐從惡夢中醒來,睡暈了頭,還以為是早晨。愣愣坐了片刻,卻聽得隔壁裘氏夫婦似乎在吵架,才想起隻是下午時分罷了。那二人以前恩愛得很,如今也不知為了啥,反正流落他鄉,想來也不能事事順心,也許這隻是第一次爭個嘴吧,便願以後諸事順遂,日子安生。


    看著弟弟文簡仍是一臉酣睡,不覺有幾分羨慕:能安然入睡得如此香,是多麽令自己渴望的一件事。


    暈暈沉沉地起來,倒了一杯茶,發現已涼得很,也顧不得那麽多,喝了一小口,潤潤唇。開了窗戶透氣,把文簡的被子捂好。複坐在床邊,才想起得吩咐店家給自己晚上再熬一劑藥,最好再添些柴胡才是,自己眼下是萬萬病不起的。又取出行李來,反複數了兩遍,如今除了文簡身上的六兩碎銀未動,原先帶出來的八百貫鈔,如今也隻剩得二百三十貫鈔還有幾十文銅錢。


    沒想到在九江呆這大半個月,卻花費這麽多錢。再不走,自己在這兒借住客棧,沒個營生,最後隻怕也是落得同小偷一個境地,無處安身。到時,全靠裘訟師謀生,那非自己所願。


    文箐開門,正好碰到裘訟師亦開門,臉色陰沉走出來。見得文箐,有些尷尬,勉強一笑道:“你怎的起來了?身子可好些?”


    文箐帶好門,感激地道了句:“好多了。出來走走,把病氣散掉,免得過給文簡。”


    裘訟師一臉擔心地道:“你也不聽勸。既怕文簡過了病去,何不讓他同我們一個房?放心,這次我再不讓他著了風寒便是了。你這病,也得看看醫生,哪裏有自己開方子的,這要是誤診了,耽擱下去,又如何是好?我這便出去順帶找個醫生來,好好瞧上一瞧。”


    “多謝大哥費心。醫生是真不用請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曉得。這方子你也拿去藥鋪找過醫生瞧了,也是妥的。如今身上病已差不多去了,隻需再一兩劑,便好了。勿要太擔心。你還是出門去忙官司的事吧,馬大郎最近幾日應該可以出來了吧?”


    趙氏聽到外麵動靜,亦從門後探出身來,見得文箐,便強作笑顏,問道:“怎的起來了?你且躺著,有事便叫我一聲就成了。”隻是那雙紅著的眼,透露了適才必有不痛快之事。


    裘訟師見趙氏出來,也沒顧得上回應文箐問他關於馬大郎一事,隻急忙著往外走了。


    文箐看看他背影,又看看趙氏沒好氣地衝裘訟師背後哼了聲,曉得這是吵過架後的不痛快,於是隨意說了句出來散心的話,同趙氏搭訕兩句,卻也沒心思再出去走了。


    趙氏關了自己的房門,隨她走進房來,幫著她閉好門戶。瞅見她開了窗戶,便緊張地道:“唉呀,你這開了窗戶,寒氣還不湧進來?不是病著嗎?再這一吹風,又哪裏能好得了?你也不心疼心疼自己?再說,你弟可是睡著了,昨兒個才好了,要是吹了風,豈不又倒下來了?”又見她一臉沒精神的樣子,便有些不悅,總覺是她這一病,也實在太是時候了,自己又要照料文簡的小傷寒,還要顧著她,難免忙得寢食難安。而她,卻還開著窗戶,莫不是嫌病情不重?


    文箐是真沒精神,勉力道:“屋裏病氣也得散了,文簡才好,再病了,就要累得嫂子也跟著病了。嫂子勿要緊張,窗戶開了,文簡我卻給他捂得嚴實。嫂子穿得少,還是快回房加件外衫的好……”


    趙氏見她似乎有些愛搭不理的,雖然覺得病人確實是沒精神,可是又覺自己好心一片,人家沒怎麽領情,還嫌煩似的要趕了自己走。總覺得自從燒香回來後,周家小姐便同自己生分好多。自己有心報答她當日在船上的照顧之情,於是也想在床前陪著他們姐弟,奈何卻總是被趕將出去;想張羅著熬藥的事,卻是文箐交付於店家了,自己也插不上手。“那你有什麽想吃沒?我這也不懂醫,也隻能做點尋常吃食,你要是想吃個甚麽,我想法子做做?”


    文箐懶懶地道:“我上午讓店家這幾日多熬些粥,加點鹹菜便成了。別的,一時也吃不下。”


    趙氏不放心地道:“那哪裏能成?我還是去做點吃食,端上來吧。”


    文箐不想再給人添麻煩,自是阻止道:“嫂子快別忙乎了,我真是吃粥便是極好的。你要再累壞身子,裘大哥一個人哪裏忙得過來?”


    “他?別提了,人家現在隻一個心思撲在官司上,哪裏還顧得上我?別人家的事,他可上心了……如今咱們這裏一病兩個,他倒是……唉……算了,不提了……”趙氏歎口氣,委屈地抹了下淚,特別強調了一下“別人家的事”,又看一眼文箐,說完,見她並不接自己這個話茬,不免有些失望。


    文箐雖不明他們為何而爭嘴,又不免疑心自己成了他們的負擔,可是卻又張不開嘴來說這事。既然打定主意是要置身事外,便不想去打聽夫妻二人之間的事。本還想勸兩句,最後想想,算了――人家“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自己何必去和稀泥。便也不吭聲地悶坐那兒,陪著趙氏發呆。過一會兒,又想起文簡的一件小衣裳有些開線,需得縫補一下,忙找出來,對了光,穿了針線。


    趙氏覺得這一屋子寂寞難熬,見她小小年紀,一針一線極是仔細。隻是那針腳功夫實在差勁,自己這裏閑坐著而讓年紀小的忙這個,也說不過去,就搶著要幫她縫了。


    文箐歎口氣,停了手裏的活計,不免說出心裏的話來:“嫂子,這事終究還需得我自己學會才是。今天是有嫂子照顧,來日還得靠我自己。當日我仗著有母親有姨娘有一幹親人在身邊,如今舉目四望,當時所靠之人皆無。想來想去,靠人不如靠己,我現在看來,原來是哪個也靠不住,也隻有自己會,才是個準。”


    趙氏先時聽得明白,後來聽得甚麽“哪個也靠不住”,不免臉上難看,總覺這話裏有刺,又覺自己多心了。見文箐又被針紮了一下,也不叫疼,仍是低頭縫。可見自己並不是她的依靠。不過仍努力爭取道:“如今我在你身邊,且讓我幫你一回。我坐著,見你忙,自不是滋味。這要讓你大哥瞧見了,還不得說我幾頓……”


    文箐看她臉色不自然,也不明原由,想著可能還是他們吵架所致,於是又擔心她累病了,自己過意不去,便死活不肯。


    末了,趙氏亦長長歎口氣道:“唉,你說的甚麽靠得住靠不住的啊,如今看來,也象這麽回事。我當日想靠父母,可哪裏想到他們也把我……小秦氏被自家男人典賣,我自是覺得如見當日自己……難免同情得很。昨日一時說得話或不中聽,勿要見怪……”


    文箐雖隱約曉得當初她娘家是為了錢財毀棄了與裘訟師的婚事,也差不多算是賣於賴家為兒媳,聽她又提秦氏,道甚麽同病相憐,不免自動就想起章三,自己所背負的一條人命,控製不住地皺起眉頭來,自己實在是不想聽這個。昨日裏她說了秦氏可憐的類似話,自己便不吭聲了,如今又來了……


    於是放下手裏針線,任由趙氏接了過去。


    坐了會兒,才覺察到窗外起風,越來越大。


    趙氏見自己低聲下氣道個歉,卻不見她回話,一抬頭隻見文箐起身要關窗,忙站起來去幫忙,不想走得急了些,靠近時便撞了文箐一下。文箐受力,踮起的腳尖免不得落下來,隻得鬆了扶著窗扇的左手好維持平衡。可是同時,二人都伸手去撤那個支架,自是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個支架,誰也沒扶穩上方的窗扇,結果那個支架一撤,窗扇便砸將下來,正砸在文箐放開支架落在窗沿的右手上。


    窗扇突然墜下,震得窗戶都動了。這下,隻怕傷得不輕。


    趙氏嚇得,急著去察看傷情,伸手就去摸文箐受傷的手,文箐疼得一下子抽回手,甩開了去。


    趙氏被這一甩,麵色發僵,臉上抽搐了一下。好一會兒,見文箐被窗戶擊得手背上發黑,可能是窗扇上的震下來的髒東西染的,手指頭卻似乎在滴血,緊張得哆嗦著道:“都怨我,我要不多事,你這手……”


    文箐右手除拇指外,四個指頭關節疼得厲害,用左手才抹掉一些血水,又冒出來。眼看著傷處紅色高漲,隻怕一待血停,便會青腫起來。病未愈,又添新傷――真正是流年不利得很。


    此時左手托了右手掌,便往旁邊水盆裏放,一邊注意洗淨血,一邊柔聲哄道:“嫂子莫要如此自責,你是好心幫我,誰也不曉得會這般……還是我自己行事不穩妥,沒扶好窗扇……”


    趙氏見她往冷水裏放,盆裏便擴散出一絲絲血水來,忙大叫道:“你怎麽的把傷口往水裏放啊?我就是不懂醫,也曉得這受傷的手不要下水才是……你都懂得,怎麽還這般啊……我去讓小二給你提些熱水過來那水涼著,你可還傷寒著呢……”


    文箐是苦於沒有冰塊進行冷敷,才用冷水來取代。看看文簡好似翻了個身,生怕他驚醒過來,見得這血,別嚇壞了。忙強笑著,打斷趙氏大呼小叫,道:“多謝嫂子關切,隻是這傷還是不能用熱水。一旦用熱水一激,隻怕腫得更厲害。我且試著將傷處的灰塵去淨。因髒物在,且這血正流著,此時也不便敷藥。再者,也隻有冷水才能讓傷處好受些……也聽有人說用鹽清洗傷口的,那才叫疼……”


    趙氏聽得這般話,更恨自己甚麽也不懂,懊惱地道:“唉呀,我真是甚麽都不曉得。老給你添事……想上次,寺裏也多虧你,要不然……”


    趙氏打從廟裏回來,便在自己麵前總是一副愧疚的樣子,好似自己便是討債鬼一般,也實在是不想充當這個角色,頗有些煩她這樣子,卻又不能說將出來,憋在心裏難受得很。有心躲她,避著她,可畢竟除了他們夫婦自己也舉目無親,真正是逃不過這種煎熬。趙氏這沒完沒、不顧他人情緒的這樣宣泄她自己的煩惱,也太折磨人。


    文箐天天被她提這事,聽得耳朵起繭,心也累,忙阻道:“嫂子,不是說那事不提了麽?那也是我自作主張非走甚麽小道去找裘大哥,我要不說,也自不會碰到那驚險的事。再者,也沒出事,咱們都平平安安的……”


    趙氏說不出話來,隻一句來回軲轆著:“都怨我,都怨我……我太沒用了……適才我要是沒碰著你就好了……我要是也會你這些,也能照料好你……我生來膽小又怕事,不敢……我太沒用了……你大哥亦說我……”


    文箐累得厲害,將手從盆裏提出來,看著手被打破了好些油皮,風一吹,就疼得緊。正在想著什麽藥敷一敷才好得快些,卻聽得趙氏在耳邊不停說,實在嫌聒噪得緊,更不想接下來聽他夫妻之間的閑話,如今這隻言片語的聽起來,自己似乎是他們這次爭嘴的導火線,不免皺起眉頭來,冷冷地叫了聲:“嫂子……”


    趙氏十分會察顏觀色,自己討人嫌了,便住了嘴。心裏卻有幾分不平:好心沒好報。不過好人仍做到底,道:“可要請醫生來瞧瞧?”


    文箐苦笑道:“不過小擦傷而已。嫂子勿要擔心。我且讓小二找一點草藥敷了就成,拿布條一綁,兩三天而已。”


    趙氏點點頭,這點小傷在村裏一般人自是不當回事,自己之所以重視,其實也是想著她年紀小,官家小姐出身沒受過苦。如今她既然說了無事,便放寬了心。不過嘴上仍說:“你裘大哥要是曉得這事,隻怕又要怪我了……”


    文箐越來越氣悶,沒找著一塊自己覺得能作包紮用的潔淨的布,纏不了手,看來隻能讓小二去布店扯一塊新紗回來。雖耐著性子,也免不了有些急切,不大注意措辭,勸道:“這事不怪你,嫂子不要動不動就往自個身上攬責任,你這般,我亦不好受,難受得緊。再說,大哥亦不會問這事。便是真問起來,我自有理由。嫂子,你身子最近不也鬧乏嘛,怕是那天風吹得有些多,或者染了我們的病氣,不如還是回房好好歇息吧。最近幾天,我與文簡也讓你操碎心了,真正過意不去……”


    趙氏被文箐推著出了門,進到自己房間,也躺下來,在床上思量著打從自己在武昌碰到周家姐弟開始的一係列事,越發覺得好似事情不斷,而自己也越來越不曉得如何才能與他們二人相處,總覺得近了不好,遠了亦不好,自家男人還老怨自己沒多照顧好。越想越覺得自己夠傻,可憐得很,不免自憐自艾起來。過一會兒,又想到前幾天因章三一事,文箐衝自己怒喊的事,一時又覺得自己好心陪著她,人家可能並不領情……


    她翻來覆去,也沒想到甚麽好法子,反而覺得身體發沉,乏得厲害。索性關了門,脫了衫子,再補個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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