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文箐從地頭回來,才一進院門,遠遠便聽得文簡正在嚎哭,光是聽聲音,明顯的便是撒嬌。阿素此時迎上來道:“小姐,你可是歸家了。少爺正要下塘去呢……”


    文箐臉也顧不得洗了,心想這事又怎麽鬧出來的?她到得屋裏,隻見文簡正一邊大聲幹嚎,一邊偷眼看姨娘。姨娘隻是苦了臉,說來說去也無法打消他的念頭。栓子在一旁亦勸不了。


    文箐道:“唉呀,這是怎的了?這裏哪裏來的小霸王?怎生在這叫喊啊又是哪個得罪了他啊?”


    文簡見得姐姐進來,便向她撲了過去,本來還有心想讓姐姐給自己說好話,沒想到姐姐居然不認自己,便噘著嘴哭道:“姐姐……”


    文箐扶住他笑道:“原來是我們家少爺文簡啊。這所哭為何事啊?文簡要想姐姐聽你講,便需得停了哭才是。有話好好道,怎能學人撒潑哭叫。”


    文簡亦曉得“撒潑”不是好詞,扭扭身子,委屈地道:“我才不是撒潑……”便斷斷續續地同姐姐說起來。原來是見著雇工家的孩子不僅通曉如何抓泥鰍,更有人會下水抓魚。今天趁阿素同陳嫂在說私房話的機會,同栓子逃到塘邊,見著人家正在水裏遊泳,覺得實在新鮮,尤其是聽得手能摸到水裏的魚,更是認為這事了不得。


    文箐聽得姨娘亦在一邊補充了幾句,道:“陳嫂適才因他這事還自責呢,道是孩子沒看好,要是掉進塘裏,出了事如何……對得夫人老爺……”


    文箐見她一邊說,一邊直掉淚,顯然也是想到了後果,怕極了。


    文簡這時亦不哭了,隻看著姨娘,又偷偷地瞄幾眼越來越嚴肅的姐姐,其實他同姐姐親厚,隻是也怕姐姐,平日裏可以同姨娘撒嬌,纏著,便能滿足自己的心願。可是姐姐當家後,甚麽事都需姐姐同意,方才辦得。比如買小雞崽,初時亦同姨娘說起過,姨娘閑麻煩,後來求陳媽,陳媽亦不樂意,倒是姐姐答應了自己。這屋子裏誰能說話算得上數,小小的孩子卻是極會察顏觀色的,懂得討好誰,不得罪誰。


    文箐教訓了文簡幾句,又對他道:“文簡,你且告訴姐姐,你要學會劃水,隻是摸魚嗎?”


    文簡聽姐姐不叫自己弟弟,而是直接叫自己的名字,敏感地察覺到大事不好,偷偷地看姐姐一眼,果然臉上沒有笑,於是手捉了衣襟,忐忑不安地點點頭。


    姨娘見得自家兒子在自己麵前大哭大叫,可是一見了姐姐,卻能靜下來,顯然是文箐對他要比自己有法子得多,心裏不禁舒了口氣。


    文箐見他一副膽小樣,適才在姨娘麵前仍然囂叫著,可見人打小便曉得一一件事――“欺軟怕硬”。心想文簡要真是姨娘養大,隻怕將來這性子必不一定好。以後自己還是得更多注意才是。隻是眼前這事,還得勸阻才是。


    “那文簡要下塘抓魚,是做甚用呢?是玩呢,還是給姨娘補身子?”文箐不想給他太大壓力,同時又帶有些誘惑的方法來教導他,抓魚這事一定要明確目的,讓他曉得哪樣才是一件好事。


    文簡此時自然不會傻傻地說是“玩”,自是訥訥地道:“嗯,給姨娘……”


    “可是姨娘的吃食自有陳媽料理。而陳媽要想做魚,在這裏,自是找工人便是了。怎能讓文簡小小年紀,連劃水都不會去抓魚呢?文簡有這個孝心是好,隻是你要曉得,你如今是我們家的頂梁柱了,家裏就你一個小男子漢了,你要不會劃水,落水了的話,姨娘同姐姐豈不傷心死了……”文箐一點一點地慢慢同他講。


    文簡果然被帶出愧疚來了,便扭扭捏捏地道:“姐姐同姨娘不要傷心……”


    文箐見他被嚇住了,忙笑道:“現下你好著,我們自是好的。隻是你如今還小,便是要學劃分,也需得再長個幾歲才是。你看,你小手這般小,劃水卻是需得用力才是,你能搬得動旁邊的條凳嗎?你要沒這力氣,那劃起水來,也就劃出一兩下,便沒了力氣,就沉下去了……”


    文簡看看姐姐說的條凳,自己真是搬不動,還是栓子哥咬牙才能搬得動。心裏便有了動搖。卻聽姐姐又道:“我又不哄你。你看,你栓子哥哥亦不會劃水,便是太小了,再長大幾歲,等他學劃水了,到時我找人教他,你便一道學,如何?”


    文簡見栓子哥紅著臉隻點頭,曉得姐姐亦是答應自己日後可以學了,覺得心裏的願望也沒落空,便知足了,隻是再次確認道:“真的?”


    文箐亦張大眼,回盯著他,眼也不眨,兩人對視得久了,笑道:“姐姐何嚐騙過你?你說要雞崽,姐姐便想法給你買來,你道要個小馬,姐姐早先不就買了匹陶馬於你?還有……”


    文簡聽得姐姐一樣一樣數來,便有些不好意思地了。隻是文箐卻不放過他道:“你有事曉得同姨娘講出來,這是好事。隻是你需得曉得,姨娘是長輩,你怎能一不合意,便大哭大鬧?如今同姨娘這般使性子,卻是要不得的。下次勿要再犯,再犯便不讓你學劃水。且先同姨娘認個錯。”


    文簡乖乖地同姨娘認錯。姨娘在一旁從始自終聽得女兒慢慢與弟弟講這個事,便覺得自己連女兒都不如,此前不會料理家務,如今卻是連兒子亦不聽自己勸,反而還要女兒來開解。一時欣慰,一時又發愁。聽得文箐同弟弟道日後再學,以為隻是拖延之計,心想等文簡過得這陣子,心思放淡了,日後便也想不起來這事了。


    文箐卻因此事,突然想到一件事。這裏雇工的孩子,想來都是水邊長大的,故此都會幾下狗刨,而自己前世便也會,想來這世是不用學了。隻是文簡的要求從另外一個求生角度來看,卻是極為有理。總不能讓他不會劃水,在江南生活,到處皆是河網,水路居多,真要遇個事,落了水,難不成還等著人來救不成?


    想想自己小時學遊泳,還是懷裏抱緊一個救生圈,度過了那種隨時可能沉到底的無助時期,等找到漂浮感才漸漸放棄它。如今文簡要學劃水,姨娘顯然是極不放心的,便是找來人教隻怕也日夜不寧。說服姨娘放開手,還得花上很長一段時間。


    隻是要是哪裏能找到個類似救生圈便好辦了。可惜,古代還沒有塑膠呢……


    又想到了其實文簡想要學劃分,最主要還是好玩兒,想去水裏摸著魚的感覺罷了。不知給他用個陶缸養上幾條小魚,會不會就能滿足他這個小心願?文箐想到這裏時,不禁發現文簡真是個極有愛心養寵物的小家夥,先是狗,然後是小雞,如今又是說到魚了。


    文箐出門,隻見陳嫂正同一個農婦談及,新建的穀倉要是等新稻下地,隻是怕家裏更遭老鼠,現在院裏就一隻貓,需得再去買幾隻貓來才是。


    正說著貓呢,便見栓子同豆子都在樹蔭下逗桃樹上的那隻貓。文箐覺得好笑,隻怕過幾在,在嶽州府的家裏又得再添上一兩隻貓了。


    小孩子,真正是成天偷天摸狗,不淘氣,就沒有童趣了。


    農婦亦見到此情景,便在一旁道:“少爺這一來,倒是喜歡上逗這貓玩。平日裏這貓都懶得狠,隻躲在涼快的地方睡懶覺。如今少爺也教訓教訓它,看它除了樹,還能爬到哪裏去?要是跑了,等餓了便也曉得歸家……隻是幸得我們這裏離村子遠,要不然這遇到了母貓,還不成天不著家的……”


    陳嫂在一旁笑道:“曆來道貓便最是個不認家的貨……”


    農婦又感慨道:“好在這貓也算有良心,養了這麽久,也抓了好些老鼠,要不然房子靠近地頭,這田裏的老鼠還不都往家裏跑……”


    文箐聽得她們聊家常,一會兒便看到那邊村子裏的一些閑事了。她亦坐在那裏,隻是聽得幾句,間或說得一兩句。又見得這裏農婦皆挑了擔,下地幹活。顯然農忙之際,地裏的活兒也不分男女。


    這個農婦,顯然年齡大了些,於是隻在家幫著做飯。這會兒聽得小姐感歎:“女人也下田啊……”便接了話茬道,“不下田便要請人了,請人不說工錢,總得要請人家吃頓飯。咱們守著地,哪裏掙錢去啊。隻得自己多幹點便是了。我那幾個崽,哪個不是前一天還在地頭幹活,然後第二天就生了。別說坐月子,咱們沒那個福氣,生完起來照顧要做家務。自己不做飯吃,便隻能餓肚子了……”


    這話聽得文箐愣愣的,從文字上了解到的一些事總是一瞥而過,可是現實中,聽得人家長籲短歎地一字一字地說起辛酸生活,隻覺心裏發堵,說不出話來。


    那邊,文簡聯合幾個小孩,有人爬上樹去,終於把貓趕了下來,隻是也沒逮著,那貓“蹭”地一落地,便一個翻滾,“喵嗚”叫著,跑了。一眾孩子見貓這麽落魄倉忙而逃,皆哄堂大笑。


    陳嫂卻見貓落地的那一刻,生握貓要是落在少爺身上,貓抓上一下子,那還了得。忙叫喚道:“少爺貓可逮不得。它性子一急,仔細撓傷了。栓子,你還愣著作甚,快帶了少爺回屋下來,這般大太陽,曬暈了可不成”


    文箐見文簡玩得極是極開心,連先前那番哭鬧早忘得九宵雲外去了。不禁苦笑,也許他要學劃分,還真如姨娘所言,是一時興起罷了,倒是自己煞有介事地為此事想腦袋。


    見得文簡小小年紀,便被眾小孩追隨著。顯然文簡被這裏的所有人眾星拱月一般對待,到處都是奉承附合他的孩子,連大人亦把這個小東方看得極重。


    這種有眾多同齡玩伴的環境,對文簡是一個極大的好處,便是在嬉戲過程中,能讓他更頑皮一些,膽大些。可是在這裏的,他的身份畢竟是少東家,誰也不會不如他的意,時日一長,隻怕讓文簡自己心裏隻會顧及自己,隻曉得獲取,久之便會哪樣好物事都要據為己有,終成紈絝子弟。


    文箐的這番小心思,讓她決定還是不要多呆這裏為好,以後有事,才一兩次,也隻能停留一兩日,萬萬不可久居。對於文簡的教育,她覺得該花更多的心思才是。


    好在歸家途中,文簡吃了炒豆,不停放屁,他自己道:不樂意在這裏呆下去了。主要原因還是掛念家裏,自己養的小雞崽,沒有自己喂養,會不會餓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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