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


    天才剛亮,便聽到四鄰的鞭炮聲,唯有周家居住後院冷冷清清,三年守孝,看來這熱鬧勁兒是沒法同人比了。文箐歎一口氣。


    阿素同文箐咬耳朵,借住的是曾嬸的二個兒媳。二人對視一眼,這才稍稍放心,畢竟曾嬸的這二個兒媳也算有點來往。


    這一大早,曾家來人給周家拜年,終於有了些熱鬧氣氛,周家給曾家小孩準備的打賞,倒是令曾家大嫂笑得合不攏嘴兒,那張嘴便越發的甜,同抹了蜜一般。周夫人最後道一句:“身體不適,方才把人打發了。”


    小孩子,同大人則不一樣。栓子雖得了陳嫂之令,要同曾家稍遠些,但畢竟豆子文簡同曾家小孩這些日子早就玩到一塊了,這會兒見曾家孩子撿了地上的零星的炮竹一個勁兒在前院玩,一時混在一起了,便哪裏分得開來。


    所謂樂極生悲。


    文箐正擺弄著周夫人同姨娘給自己打賞的壓歲錢與物,在後院便聽到前院一陣哭叫聲,想到文簡也同他們鬧在一起呢,也不知何事。出門一聽,似是文簡,豆子他們的鬧聲,這還了得。阿素那不大的腳,也撒開了踉踉蹌蹌地跟著小姐一起往前院跑。陳管事剛好從曾家前院返回來,見女兒同小姐在跑,聽到少爺哭,哪裏還有半點平時沉穩勁兒,大步流星地便超過了阿素。


    文箐一路小跑,氣喘籲籲地,第一個到了曾家前院。隻見曾家人圍攏了成一堆,也看不到裏麵情形,文簡的哭聲越來越大,從人縫中看到地上有人坐在那裏,看靴子,似是文簡的。這下越發著急,嘴裏哆嗦地問:“是不是我弟?是不是?”


    曾家人見她過來,忙扶了,讓出道來。文箐隻見黑漆兒頭發都發焦了,身上髒兮兮地,傻傻地站那兒,臉上是黑乎乎的,象從灶膛裏鑽出來一般。文簡坐在地上,哭得稀裏嘩拉的,豆子拉他起來也拉不動,栓子正揪著曾家的一個孫子,看著眼生,想來是曾家大嫂的孫子了,嘴裏罵罵咧咧的。


    文箐急得直叫:“哭什麽哭?!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她這話還沒落音,便聽到曾家也不知哪房媳婦說道:“周家小姐,實在是對不住……這小孩子湊一起玩……”文箐同豆子一起,把哭成一癱泥似的文簡拉起來,隻見他身上全是泥,袖子也破了,忙問道:“哪裏疼?快告訴姐姐!”


    豆子在旁邊道:“小姐,是黑漆……”


    文箐一愣。正要把黑漆兒拽過來,陳管事也走了過來,撥開曾家人,隻見黑漆兒背後的棉襖都破了,棉絮黑裏發焦!顯然是背上著火了。不由麵色一沉,問自家兒子道:“栓子,如何發生的?!”


    栓子仍不鬆開手,見自家爹麵色沉如黑鐵,自己也是忍不住怒氣道:“都是他們!他們把炮往咱們幾個身上放,燒了黑漆!”


    陳管事掃視一下,發現曾家大人也隻有一兩個,其他人都不在院裏,想來是出去拜年了。一看院子裏都是一群小孩,這小孩鬧的事,自己做為大人也不好多說。把黑漆兒檢查了一遍,發現除了頭發有些發焦,還算好,倒是沒有燒傷。


    文簡這時抽抽答答地哭道:“姐,姐,他們是壞人!他們要燒我!”


    文箐問他道:“你哪裏有燒到沒有?黑漆兒沒事吧?”


    阿素這時也跑過來,一見這樣,想罵弟弟,卻聽到自家爹拉著臉讓栓子放開手,回後院去。曾家二兒媳這時小心地過來陪罪,倒也不爭辯,隻是一個勁兒陪足了小心,他旁邊的堂妯娌卻揪了那個“首犯”過來,讓他給周家人跪下磕頭。


    陳管事見都是女人同小孩,曾家此時也無男人在場,自己此時出麵倒是尷尬得很,更不好多話。幸虧陳嫂這時也趕了過來,一陣呼天叫地:“苦命的孩子……這受了多大罪啊……”


    文箐見自家弟弟同黑漆兒都一身泥,看著實在晦氣。阿素那邊揪了自家弟弟的耳朵,已問得大致原因。


    原來是小孩們本來一起玩,曾家孩子在放炮,後來邀請周家小孩一起。文簡膽小拉得栓子的手隻是叫得歡,卻是不敢去放。但豆子膽大,放得一兩個,便也高興上了。


    曾家大嫂也帶了隻大狗來,此狗護家倒是個好的,隻是見了生人便叫得厲害!小孩在玩的時候,狗正好栓在廊柱下,結果也不知是豆子還是曾家的孩子放了一個炮筆,正好炸在狗身邊,狗便受了驚,一陣亂躥。事後豆子說不是自己,曾家孩子說是他。


    小孩子,自然是喜歡惡作劇,曾家的孩子同周家的都差不多。結果都說這個好玩。開始還是栓著狗,隻炸狗前麵的院子空地兒,過得一會兒,看狗好象也不怎麽怕了,便道:“這狗真是好玩!且炸炸它會如何?”


    其他幾個早就心癢癢了,有人提議,便有人附合,一時都樂得玩這個遊戲,還相互慫恿著那膽小不敢上前的去炸。文簡想著自家的小狗不明不白地死在蘇州周府裏,心疼狗,可是曾家的狗也太惡了,見了自己同栓子他們便亂吠,開始也是高興他們是給自己報仇。此時見炸的人多了,又看狗到外亂躲,便同情心大發,道:“別炸了!狗耳朵要炸聾了。”


    便求著栓子過去給鬆開狗算了。栓子這人,天不怕地不怕,可是昨日裏也被這條狗嚇過,自是不敢上前去解開。黑漆見少爺哀求,便不聲不響去解開繩子。


    結果其他小孩不樂意了,圍了狗就放炮竹炸,威脅:“我炸自家的狗,你管呢!快一邊去,要不連你一塊兒炸!”


    黑漆是個倔性子,既然少爺有要求,自是要辦了此事,也不吭聲,隻蹲那兒一個勁解繩。可是他也怕鞭炮啊,身邊不停地響,嚇得他隻能護住頭。狗沒放開,他倒是給嚇在那裏了。曾家孩子大笑道:“這狗沒娘,你也是個沒爹娘的,真湊一塊兒了!”


    這話在鞭炮聲中,也不太響,可是一個兩個都說,這話自然是被黑漆聽到,黑漆這時也動了氣,便橫眉怒對,回嘴罵放炮竹的孩子“有爹娘生沒爹娘教!”死活也不願離開了,擰上了勁兒,非得去解開繩子。


    這矛盾便激發了。曾家孩子比栓子還大呢,自然懂得黑漆罵的話,越發地發狠,便慫恿兄弟們都上手。


    文簡見黑漆受欺負,便讓栓子去幫忙。栓子一看豆子還在曾家孩子堆裏,罵著讓他快回來陪少爺,自己卻膽戰心驚地湊到狗身邊。


    也邪門,這狗不咬黑漆,可是栓子還沒靠近,便已躥到栓子身邊,叫得栓子便摔了一跤。曾家孩子哈哈大笑,嗤笑栓子白長個子,原來是個慫包。栓子也狠了,爬起來便去踢狗,嘴裏罵狗“不識好人心。”


    曾家孩子不樂意了,自己可以欺負自家的東西,但是別人要傷自己的狗那是萬萬不能,便往栓子身上扔鞭炮。這時黑漆也解開了繩子,狗便從栓子身邊躥了開去,拖著長長的繩子跑了。


    豆子一看曾家的孩子欺負自家的兄弟,哪裏願意了,也不顧玩耍了,手裏燃著的炮筆便就近往曾家孩子腳邊放!


    可是他人單力薄,哪裏是曾家五六個孩子的對手?栓子見豆子被欺負,這可是從小長到大的兄弟,拉了黑漆就衝進來,文簡跑過來,在一旁叫道:“別打了!”可是沒人理,便過來要拉開把栓子同黑漆圍在中間的曾家孩子,真是亂作一團。


    這既然放鞭炮,就有一人是要持著火棍的,結果就在這亂扯中,文簡個子最小,於是被人群帶動,絆倒在地,一時曾家的孩子也倒在地上了。黑漆同栓子他們掙紮開來,去扶少爺。那持火棍的好巧不巧,一不經意裏手一鬆,火棍下落,便點著了另一個手裏的炮竹,那人一驚,便隨意一扔,就落在了蹲在地上拉少爺的黑漆兒的後背上,一下子便著了火。


    先隻是焦,小火慢慢地燃了,聞著不對味,才發現這個事兒。其他人都嚇得鬆開了手,栓子這時也驚呆了,幸虧反應還快,叫道:“發什麽愣!雪!快捧雪滅了!”


    眾人才醒過來,忙著把黑漆往旁邊的雪裏按,也有捧雪往他身上堆的,這才在火變大之前把火滅了。彼時,豆子同文簡隻嚇得大哭,尤其是文簡,更是嚇壞了!


    曾家今天出外拜門,大部分大人不在家,唯留了一個有點兒發燒的三房同曾嬸家的二兒媳在家,本以為是在院子裏鬧著玩,誰也沒想到發生這個事。


    文箐聽完這原委,氣得直撫額!這叫什麽事兒啊?都是鞭炮惹的禍!一場小孩子的嬉戲,變成惡作劇,然後成了小孩鬥毆,最後差點兒釀成大禍!


    這要是黑漆被燒傷,可如何是好?沒爹沒娘的孩子,周家護得好好的,文箐唯恐他小時落了陰影,所以日常把他同弟弟一般看待,可是哪裏想到發生這麽一幕?這事還不能多怨曾家的孩子,誰都有錯兒。


    陳嫂聽完,卻不這樣以為。先是罵自家兒子傻大個卻不會辦事,既沒照顧好少爺,也沒帶好其他幾個夥伴。罵了幾句,又看曾家的孩子跪在那兒請罪,對曾家心裏生著氣,卻又惱火大年初一的,不好發作。


    文箐對曾嬸的二兒媳王氏道了一句:“算了,既是小孩頑鬧引起的,沒燒著人,也就算了。”


    王氏萬分過意不去,隻是也不是自家親侄兒,還是伯母家的親孫子,自己又不好打,隻得在口頭多教訓。她堂妯娌也是礙於不是自家兒子,而是老2家的,老2媳婦是個厲害的,自己真要打了,到時回來也要口角,隻輕輕揮了兩巴掌,罵了那持火棍的兩小孩一頓。又打了自家孩子幾下,算是請罪。


    陳嫂牽了黑漆的手,一邊走一邊抹淚歎氣,栓子背了哭累了的少爺自責不已,文箐看阿素也是紅紅的一雙眼,又見豆子垂頭喪氣一臉小心翼翼地緊張得氣都不敢出的模樣跟在栓子後麵,感覺他小腿都是發抖,有心安撫他,又覺得這也算是個教訓。


    心裏暗中歎一口氣:真是晦,大年初一鬧這麽一大驚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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