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箐怕她誤會,急忙辯解道:“不是不是……母親別誤會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我這也是以事論事。母親也說世間百態,一樣米養千樣人,女兒便想那些父母不慈,兒女卻不得唯命是從的,不知該如何自處?父不對,於理該勸阻,可是要說及‘陰阻’,此舉必是於孝道上定為不孝不順。這是矛盾之一。再有,女兒之所以不以《女誡》為然,隻因為其中所謂的‘曲從’,那自然萬事以夫為主,以夫為天,又讀得先徐皇後所著《女則》中又有言:‘夫婦之言,婉而易入’,唐時長孫皇後亦有進言。三本書,對女子與丈夫不當之言行,便是有所不同。我卻以後二者為可,《女誡》乃過之猶為不及。不知可對?”


    周夫人思考了很久,也未作答,拿了房契看了一眼,長歎一口氣,道:“是非恩怨,豈是一言兩語所能說得清的?父母再不慈,終是有生育之恩,此情大於天。從來孝道,需得遵從。我見你是個膽大的,隻需謹記日後舅姑再有不是,也不得公然違逆。路遙知馬力,人久見人心,新婦要被夫家接納,卻萬萬不能操之過急,需得多方容忍,寬處著想,細處下手,善待夫家才是。”


    文箐聽完,想了一會兒,覺得古人這點太過於愚孝,深不以為然,便問道:“母親,既然要萬事遵從,那豈不是為人父母作奸犯科,也需得遮掩不成?”


    陳嫂已經接不上話了,發現小姐與夫人所談,不僅僅是“四書”所及了,人倫綱常孝道夫言妻從,無所不涵。小姐不學而已,一學便是那個什麽日進千裏,當刮目相看了。


    周夫人訝異於她的思維,思索好久後,方道:“你這真正是出題來為難母親了。從來律令都有雲:父輩如非謀反叛逆之罪,其子侄不得檢舉揭發。由此可知。你適才說的若是父母為家不公道,分家厚此薄彼,雖然有律雲可訴於官中。可是萬一真有子侄訴諸於官中,我記得某年有人為此事訴訟,最後雖然秉公查辦,公平分了家產,可最後追訴子侄不孝之罪,便將上訴之人仍進行了杖責。”


    文箐沒想到這法律還有這麽不講理的地方,似乎是矛盾無比,便很不滿地道:“這律法也太不人道了!”


    周夫人見她噘了小嘴,居然動了氣,便也覺她小孩子心性,自己卻同她討論連尋常大人都不曾涉及的問題,自己也是個可笑的。可要是不回答她吧,見她一臉期盼,又不忍,便笑道:“這律法由來已久,非是大明朝才立此法。我少時,也曾聽你祖父有次人與談及,便是宋代就已有之。宋時便發生了好幾起兒子訴為父不公,兒媳與家舅為私產爭奪而告官一事。”便與她娓娓而談了幾件宋代有明的家產之爭的事例。


    文箐沒想到周夫人真是個見識不一般的人,要是平常女子,誰個曉得這些?便是自己也不知婚姻法裏具體的財產條律如何,更何況一個古人,卻能見識如此。真正是越來越佩服不已。也讓她更深地迷信周夫人,實在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女人,可惜生錯了朝代了。要是她穿越到現代去,與自己換了個身份,她會如何?文箐想過頭來,發現自己也中了魔怔。


    周夫人見她不語,便又指點她道:“箐兒,需知,在大明,卻無子媳告父之事。人言可畏,禮義不可費,孝道不可失,切記切記。”


    文箐聽得這句,心道:她終究還是古人一個,要是到了現代,隻怕也不好生存。心裏暗自發笑,點頭,嘴裏稱是。琢磨了一會兒,又想到了一個矛盾,便問:“母親,忠與孝,禮與義,皆不可費。可是要二者取舍時,人道先有國後有家,便是忠在前,孝在後。可是我聽說,丁憂之期,便需停職在家守孝,那豈不是不得盡忠?”


    周夫人一下子便被問倒了。陳嫂遞了杯水於她,她接了過去喝光了,恍然不知,仍然拿空杯子往嘴裏送,等意識到自己失神到如此境地,不禁也莞爾,道:“你今日不難倒母親是不罷休了。且容我再想想,你說的似有理,便也不全有理,我需得……”把杯子遞給陳嫂,咳了一下。


    文箐這才想到她是個重病之人,哪裏敢讓她再想下去,便站起來阻止道:“母親,女兒無此意,隻是適才突然想到此事,其實忠君之事,也不是我女子輩所能之事,母親無需再多想了。女兒真是多嘴了。”


    周夫人卻不肯放棄,想要為女兒找個答案,擺擺手道:“這病著也是病著,想這事也不傷神。同你說這些,也好。”


    文箐見她如此要強,為這一個問題,非得尋出答案,見她如此有心為自己,內心也是動容不已。又想她這般性格,隻怕也是個有事便不會輕易推脫,必會勞心勞力地操辦的,想來曾經在周府,必然是一個人前人後力求完美的女人,真正是何其難哉!


    周夫人又讓陳嫂倒了杯水,喝了兩口,方道:“我記得律法有一條,將在外,軍士無丁憂之期,不得離職歸家盡孝。文職官員,方才有丁憂省親一說,再說也還有奪情克複一事,這算是先國後家吧?”說完似乎也帶點得意地笑看文箐一眼。


    文箐見她這般神情,便真如頑皮女性一般,實在是難得出現在周夫人這樣的人身上,可見一個人的心性,她再如何沉靜如水,總有些童心的,有些不服輸的。當下,便拍起馬紀來,說了一番誇讚之詞。


    周夫人見自己能教女兒如此事體,也是高興,眼神裏便有一種:難道你還有何問題要考較於我?


    文箐這時也一時興起,便有意再為難為難她,也鬥上嘴來。“適才我聽母親道這律法規定為人兒女,不得訴訟(祖)父母尊者。想來為人父母,定是可以告兒女不盡瞻養之職了?”


    周夫人點點頭,道:“自是。長幼尊卑放在那兒。”


    文箐便馬上接口道:“如此,這律法似乎有失公允,且有矛盾之處。”


    周夫人聞言一挑眉,道:“你可是又想到哪裏了?”


    文箐一等她話落音,便問道:“先不說父慈且有撫育之職。試想,如若父母為刁滑之人為一己之私,陷他人於不義,子女無意中若知情,且這被害之人不論是陌生人,抑或是至親友朋。如此,為人子女不得告官,可為人友朋見人落難卻隻能袖後旁觀不予理睬,豈不是讓子女陷於孝義矛盾中了?”


    周夫人聽得這段後,先是想著女兒真是一張利嘴,想得快,說出來的話也快,張嘴剛想說,卻突然想到一個問題,笑意便慢慢凝結在臉上,過得片刻,也不說話,隻是看著文箐,微微有些神思不屬。


    生活便是這樣,常常是:“言者無心,聽者有意。”文箐是純粹討論問題,卻完全沒料到了已觸及周夫人某根神經。


    陳嫂不明白小姐怎麽會問出這些問題來,在一旁也思索著最近家裏沒人說閑話,更不知這些問題從何而來,又擔心夫人生病想得太多了,於身體不好,忙在一旁打岔道:“夫人和小姐這論的是哪一出啊,我這是聽得暈頭暈腦的,我看小綠家的舅姑也是個良善的,作奸犯科的,必然是不敢的。”


    周夫人也回過神來,擠了一絲笑出來,勉強道:“你家小姐如今會想事了。至於小綠,如今是該教的也教的,凡事隻能靠她自己去了。她要有箐兒這般兩人的開竅就好了。”


    文箐見剛才有冷場,尚不知自己說的哪些話有不對的,思考了一遍,也沒找到答案,但總是自己惹了周夫人不高興,忙站起來,陪了小心道:“母親,定是誤會了,我隻是看書上這般說,想世人千百種,哪裏是一個模式能用這一種方法來應付的,才請教母親,母親您……”


    周夫人看著她急於辯白的模樣,心想她是年小,應該不是對自己有意見,真是自己多想了,這心思一放開,也展了眉,道:“看你急的,為母還未嚐說你如何,你且這般小意行事,莫不是把我當母蟲一般了?”


    文箐忙趁機撒嬌,過去給她捶了兩下肩道:“母親對我自是極好的。我隻是擔心母親身體,萬勿有了憂絲,所以日夜看書,想自己隻要有了長進,讓母親曉得,便會放心養病了。就是太佩服母親了,適才不知是不是言語無狀了?”說完,從周夫人肩上俯下身子,一臉笑意地看著她。


    周夫人這才完全放下心思來,道:“好了,好了,你這進展神速,便是我現在看書隻怕也未必及得上你所思的,古人是‘士別三日當更刮目相看’,唯有你是:多看一本書當更錯眼相待。真是個好樣的。”


    文箐被她說紅了臉,也覺得自己今日問得太多,似乎有些賣弄了。


    周夫人見她感興趣於有關家財之爭的事項,便又把自己所知的一些律法、事例都講與她聽。聽得文箐大開眼界。


    更正一點:第七十四章裏涉及到的房產稅,誤寫為千分之三,那一行備注已刪掉了。希望沒誤導大家。


    關於父兄犯罪,子侄不得揭發――這個條律真是bt。


    家中涉及家財之爭,在宋代有好些非常有名的訴訟案例。有興趣的,可以搜一搜。文筆好的大大,就此寫一很好的小說了,也是一個非常好的題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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