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煥茹輕笑一聲,意味深長的看著兄長,“太後怎會不願?”


    她這笑讓趙從安心中生出不好的預感,隻警惕道:“煥茹莫要太過,如今父親離世,趙家已大不如前。”


    ……


    養心殿


    古旭哭後,眼睛又腫又紅。


    曹方蹲在她身旁,一臉愁容,憂心不已,他不知古旭為何哭泣,隻是見她哭,心裏也很是不好受,“小旭,你到底是為何而哭啊?”


    見身旁宮人有去取新鞋的,有去喚太醫替古旭瞧身子的,有去準備洗漱用具的,曹方便壓低了聲音,湊近古旭,小心翼翼道:“小旭,是不是太…皇上欺負你啊。”


    古旭搖頭,她看著曹方,勉強笑道:“沒有,他沒有欺負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哭。”


    曹方聞言,隻道孕婦都是這般敏感纖細的,因此心下鬆了一口氣,“我還道你是被欺負了呢,嚇死我了。”


    古旭垂頭,看著自己腫脹的腳,並未回話。


    在太醫趕到前,宮女尋來了合適的新鞋,眾人伺候著古旭洗漱。用膳時,陳太醫趕來,候著古旭用完早膳,方才上前替她把脈。


    脈象平穩,並無大礙。


    陳太醫開了幾副安胎藥,囑咐她好生休養,莫要勞心、憂思過度。


    古旭一一聽著,神色嚴肅認真。


    太醫說的話,她一字不落的記了下來,比當差的宮人還要用心。


    在確認有孕後,她便在學著做一個母親。


    她幼時傻了好幾年,又不聰明,性子執拗,成長過程中總比旁人慢了幾分。


    無家勢支撐,又無女性長輩指導,她成長的較為隨波逐流,與同齡女子相比,她卻又是早早懷有身孕。


    懷孕初期,她身旁無人,及至阿亞出現,她方才有了共同商議之人。


    她孕後,雖是嗜睡,卻比以往還要刻苦學習,她習字讀書,從書中或是年長的女性長輩中學習孕後知識。


    這情景,似乎又回到了幼時被歐陽瀾同古維今壓著念書的日子,隻是如今她好了,父母已不在。


    幸好肚子裏有個小的,古旭以往一直認為這孩子來的不是時候,這時,卻又傻乎乎的想著,或許真如陸盛所言,這是上天賜給她的禮物。


    一整日


    古旭都未再提及去尋古維今消息,或是去見陸盛的話。


    她遵醫囑,調養身心,飯後至花園中散步消食。而後習書識字,將丟了好些年的古琴撿了起來,又拉著曹方陪她下棋。


    夜深


    陸盛依舊未歸,古旭什麽話也未說,洗漱後早早歇下了。


    她如今肚子大了,躺在床上無論什麽姿勢躺的久了都不舒服,加之胎動的厲害,她一夜翻來覆去好幾回,又多次起夜,睡的並不安穩,這般,即便未有刻意等候陸盛歸來,她也是挨到醜時方才睡下。


    她睡的沉,不知陸盛站在床前看了她許久,及至陸盛半蹲下,伸手探入錦被下輕輕按捏她雙腳,她才幽幽轉醒。


    “陸盛。”


    殿內隻遠處一盞燭火亮著,光線昏暗,古旭看不清陸盛,隻察覺腳掌被一雙溫熱的手包裹著輕輕按壓。


    “宮人說你腳腫的厲害,連平日常穿的繡鞋都穿不進去了。”


    “嗯?”


    他手法不行,沒有專門替古旭按摩的宮人好,古旭收回腳去,輕聲道:“孕後期水腫罷了,陳太醫有來替我把脈,不是什麽大事。”


    “嗯。”


    兩人再無話可說,陸盛見古旭將腳挪開,收回手站起身來。


    他起身後,身影遮住那僅餘的光線,床榻內一片昏暗,什麽都看不清了。


    古旭側躺著,安靜的瞧著他模糊的影子,問道:“不上來嗎?最近是不是很忙?”


    陸盛本以為她要問古維今的消息,但她卻並未提及此人,陸盛隱約知曉了什麽,也不提這人,隻是道:“是有些忙,前兩日也怕打擾你,因此便宿在旁屋。”


    如今便不怕打擾了嗎?


    古旭歎氣,她輕輕應了聲,半支起身來去拉陸盛的衣擺,“上來睡覺吧,這屋子太大了,我不想一個人。”


    哪是一個人啊?


    養心殿所有宮人都圍著她轉,生怕她磕著碰著,連曹方都收了以往大大咧咧的性子,盯著她的一舉一動,生怕她不小心摔著。


    這麽多人陪著她,她卻說她是一個人。


    但陸盛卻也不覺得這話不對,他頷首道:“你等等我,我去洗漱一下。”


    他轉身離去,洗漱歸來時,古旭卻是再次睡下了。他鬆了一口氣,方才洗漱時還想著若是回來時,古旭想起古維今,他要如何作答?


    她若是像趙煥茹那般哭暈過去,他怕是要嚇的半死!


    還好還好,她睡著了。


    他輕聲輕腳的爬上床去,伸手輕輕抱著古旭,臨睡時想著,古維今這人,真是死的不是時候。


    第一百零九章


    古旭夜裏夢見了古維今和歐陽瀾, 夢中, 她尚年幼,坐在古維今肩頭玩著撥浪鼓, 旁邊是笑臉盈盈的歐陽瀾,她大著肚子,看那模樣快要生了。


    一家人在街頭閑逛, 都是笑著的。


    隻古旭知道夢是假的, 歐陽瀾從未出過幽都古宅……


    她醒來時,陸盛已下朝歸來,正坐在床沿上替她按摩小腿及腳背。他動作很是笨拙, 力度卻比平日輕了許多,想是向專人請教過。


    入宮第三日,古旭終於一醒來便能看見他了。


    此時,屋內並無其餘宮人。


    古旭看著微垂著頭, 神情嚴肅,小心翼翼替她按摩的男人,想起夜間那個夢, 忽然便笑了起來。


    夢是假的,她知道。她父親約莫已經不在了, 她也大致猜了出來。


    若非如此,曹方四下打探怎會不知古維今的下落, 這些,不過是他命人瞞著罷了。


    隻是能瞞多久呢?難不成,他還打算尋一個與古維今一模一樣的人來欺騙她嗎?


    “陸盛。”


    古旭輕喚出聲, 緩緩支起身子,坐了起來。


    她肚子大,動作不便,陸盛便拾起多餘的枕頭墊在她身後讓她靠著。


    古旭朝窗外望了一眼,見天已大亮,於是問:“我睡了多久?”


    “巳時,今日天氣不錯,要不要我帶你出去轉轉。”


    古旭搖頭,“我知道你很忙的,不用總是候著我。”


    “也沒多忙。”陸盛漫不經心道:“若是當了皇帝,卻是連陪你和孩子的時間都沒了,那有什麽意思。”


    古旭偏著頭,笑著看他。


    陸盛見古旭笑臉盈盈,孕後,她麵相豐腴些許,卻是愈發好看起來,於是舔著臉靠近去親她。


    一邊親,一邊道:“早膳已做好,給你備著呢。”


    說完,又咬了一下古旭肉呼呼的臉頰,道:“起來吃飯,你今日想去哪玩,我陪你。”


    “我想去看我父親。”


    一句話落下,陸盛臉僵住,他心思翻轉,想起昨日哭昏過去的趙煥茹,有心撒謊騙一騙古旭,挨到孩子生下,再將事實告之。


    可還未等他說話,古旭卻是輕聲問道:“你們將我父親葬下了嗎?”


    陸盛稍稍後退,雙手握著古旭雙肩,定定的瞧著她,臉上厲色一閃而逝,“誰告訴你的?”


    “沒人告訴我。”


    古旭勉強笑了一下,“我猜的。”


    她伸手去扯陸盛袖管,看著他一身明黃朝服,道:“隻是你這反應,說明我確實猜對了。”


    陸盛臉上肌肉微微跳動幾下,他一把捧著古旭臉頰,湊近道:“不要哭。”


    古旭眼梢微抬,應道:“我已經哭過了。”


    是哭過了,昨日哭了整整一日,隻陸盛如今這一句‘不要哭’卻仍舊讓古旭有些無法適應,她有些惱,打掉他雙手,蹙眉道:“你不要說話了,不說還好,你一說我就又想哭了。”


    陸盛神色慌亂,手足無措的去抱古旭,又想去哄她。


    古旭麵無表情的將他推開了,下床去穿繡鞋。


    她肚子大,不好彎腰,於是看向陸盛,稍稍抬起腳來。陸盛會意,蹲下身子,替她穿鞋。


    洗漱後用過早膳,古旭再次問道:“你們將我父親葬下了嗎?”


    陸盛打量了古旭許久,見她麵無異色,方才放心答道:“沒下葬,棺槨放在西郊一處民宅。”


    “那我想去看看他。”


    “我陪你。”


    兩人著便衣出行,乘坐馬車一路行至西郊,待巷道漸窄,馬車無法駛入後,陸盛方才攙扶著古旭下車。


    古旭孕五月後,肚皮瘋長,如今尚有兩月才會生產,那肚子卻如足月婦女般大。


    陸盛看著,總覺得她那高高隆起的肚子一個不注意就會掉下來。


    古旭走不快,陸盛也隨她,牽著她的手一路慢悠悠的走著。李成年在一旁帶路,不料古旭忽然朝他道:“這裏我來過。”


    這處巷道在古旭尚且居住在百府時百裏虞揚帶她來過,那時臨近黃昏,巷道兩側有聚在一處下棋或是閑聊擇菜的老頭老奶奶。


    那日,她也是在這處遇見了李成年。


    李成年頷首,未多說什麽。


    陸盛卻是問道:“你何時來過?”


    古旭常居東宮,隻在他去邊塞時住在宮外百府,想是那時,她閑逛到了這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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