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旭不解,試圖將手收回,問道:“曹方呢?”


    百裏虞揚看著她提起曹方時亮晶晶的眼眸,忽然問道:“他說你第一喜歡睡覺,第二喜歡他,那你第三喜歡什麽?太子嗎?”


    古旭皺眉,鼻梁上多出幾條紋路,她伸出一根食指搖了搖,糾正道:“我不喜歡陸盛,他老是罵我,我第三喜歡的是一顆石榴樹。”


    “你喜歡石榴樹?”百裏虞揚彎著嘴角,問話稍顯幼稚,“是喜歡花還是果子?”


    古旭凝眉不解,強調道:“我喜歡的是樹啊………”


    她見百裏虞揚一臉平靜,雙眸深深的望向自己,便舔了舔嘴角,小心翼翼道:“這…不一樣嗎?”


    她失血過多,麵目愈發蒼白,可饒是如此,依舊十分美麗。


    這般懵懂又小心翼翼的神情其實不該出現在她這張臉上,這很容易讓麵對她的人產生一種深藏於心的暴虐感。


    她是任人擺布,隨意宰割的。


    陸盛或許也是如此想的。


    “不,一樣的。”


    百裏虞揚伸手扣住古旭腰身,他想,陸盛這般城府頗深的人是不是便是在這種時刻愛上古旭的,不計較她是個傻子,甚至在心中暗自慶幸。


    不由得,他微微用力擁住她,聲音很輕,“高陽。”


    “嗯………?”


    百裏虞揚胸腹微微起伏,似乎在笑,他的聲音如同他人一般溫潤。古旭下頜靠在他肩上,透過白色紗窗看夏末的日光,耳旁則是他帶著溫度的聲音,“你第三……可以選擇喜歡我。”


    她心性並不健全,心思簡單,隻要他用心誘哄欺騙,她什麽都不知曉。


    ……


    百裏虞揚離開後,古旭躺在床上,偏頭隔著白色紗窗凝向窗外日光,八月末,石榴花早謝了。


    她想到麻世金,又想起方才離去的百裏虞揚,神色微微煩躁。


    她家破人亡,雖是獻文帝手筆,麻世金卻是親自執行之人,可他又將她從獻文帝手中救了出來。


    恩怨各一半,而百裏虞揚……


    ‘你第三,可以選擇喜歡我。’


    這話在古旭腦海中重複出現,她煩躁的翻過身去,這時,門被人鬼祟的推開,曹方探頭朝裏瞧了瞧,和古旭目光對視,一下子裂開嘴角笑了起來。


    他伸出食指放在嘴邊示意古旭不要出聲,隨即踮起雙腳進屋,將門闔上後方才大搖大擺朝古旭這方走了過來。


    “古旭,我可想你了。”


    他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床榻瞬間凹陷下去,古旭挪了挪身子,也跟著笑道:“我也很想你啊,曹方。”


    “沒死就好!之前以為你死了,我眼睛都哭腫了。”


    說著,他脫了鞋子爬到床上盤腿坐著,伸手摸了摸古旭腦袋,“你這頭怎麽回事啊?誰打的。”


    “我自己打的。”


    “你打自己幹嘛?”


    “頭疼啊!”


    古旭跟著坐起身,將枕頭重疊放在身後靠著,想起昨日在醉香閣見著的臉上多了一條長疤的父親,心中不安,便也不準備向曹方坦白她已好的事實,於是繼續裝傻,問道:“你怎麽來了?還有,曹方,我給你說這邊有很多好玩的,等我腦袋的傷好了,我帶你出去逛街!”


    “你帶我?我帶你差不多。”


    曹方嚴肅又得意的攏緊袖口,挺直脖頸,下頜微仰道:“是太子讓我來守著你的,你放心吧,我來了就不會讓你被人欺負了。”


    古旭聞言嘴角不由得聳拉下來,她垂眸看著錦被上纏繞的花紋,突然想到那夜他壓在自己身上將上衣脫光得意洋洋的神情,還有他下麵那醜東西………


    王八蛋!


    她哼了一聲,牙齒磨的咯吱作響。


    真不是個好東西!


    這動靜有些大,曹方疑惑的湊過頭問,“這什麽聲音,咯吱咯吱響著,難不成你這屋裏有老鼠?”


    古旭舔了舔嘴唇,回道:“沒有,你聽錯了。”


    她一但不傻了,就開始糊弄腦袋不怎麽機靈的曹方,德行和陸盛一個樣,也是喜歡欺負傻子,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聽錯了?”曹方撓撓頭,想到正事,立馬撐直了上半身,喜滋滋道:“對了,古旭我給你說個好消息。”


    “什麽好消息?”


    曹方湊近,眼睛微微眯著,“我把你在東宮時的那些小玩意都帶來了。”


    他說著,跳下床拉開門跑了出去,很快又拎著一個小包裹進了來。包裹打開,裏麵是古旭幼時離開幽都時帶的行李,有幾支歐陽瀾生前常帶的朱釵還有幼時自己穿的衣服和鞋襪,除此之外,還有及笄時,百裏虞揚送的錢財。


    這些東西被古旭藏在小黑屋的床底,她自己差點都給忘了,不想如今被曹方找了出來。


    在東宮生活的那幾年,真是恍若隔世。


    她坐在床上,低頭看著行李中的物件,突然道:“曹方,我肚皮上有一條很長的疤痕。”


    “啊?”曹方驚訝又害怕的問道:“很長嗎?”


    古旭神情嚴肅的拿手比劃著,從胸口正中一路遊走至小腹下方,“這麽長。”


    曹方聽古旭這般說不由得想起幼時在鄉下看見的豬,也是被屠夫從肚皮上剖開再將內髒掏幹淨攤開掛在牆壁上買的。


    他不由的打了個寒顫,不敢深入去想,隻神神秘秘道:“古旭,不用怕,你知道嗎?”


    他左右瞥了瞥屋內四周,用一種蚊子嗡嗡似的聲音道:“皇上最近身體一直不好,他可能要……”他舉手指了指天,補充道:“太子昨夜也說,過幾日他會將我們兩接回,到時我們就又在一處了。”


    回去?


    不會回去的!


    古旭掂量著手中的行李,當初百裏虞揚給了很多錢,沉甸甸的。前段時日,她課業做的不錯,他還給她買了一匹棗紅馬當做獎勵。


    如今有錢、有馬,還有失而複得的父親,一同長大的曹方,為何還要回宮中去。


    古旭緩緩搖頭,湊近曹方,誘哄道:“曹方,宮中不好玩,宮外好玩的才多。我們別回去了,我帶你私奔可好?”


    第六十七章


    醉香閣


    十三幺斜臥在床上休息, 昨日同孟澤言歡愛太久, 他又是不顧及人的,雖然古旭已幫她上過藥了, 但身上青紫一片,渾身總不得勁。


    她翻了個身,突然覺得很累, 是那種休息半月也無法調養好的疲憊。不由得, 她想到做這行要是碰到的都是李成元那種花架子那該多好!


    人傻錢多,在床上軟綿綿沒什麽力道,像在調情!


    她捂嘴輕笑了一聲, 又突然想到陸盛,陸是大周朝皇姓,如此一來,他卻是天之驕子, 瞧不上她們這群人也是正常。


    隻是李成元同他又是什麽關係呢?


    她雖未讀過什麽書,但記性不差,她清楚記得李成元拿出的月牙和陸盛身上的玉佩質地及紋路幾乎一模一樣。


    若那玉真能從城南典當行取出五千黃金, 李成元來贖了她,她就有本事把李成元迷的神魂顛倒, 到時候錢在手,她再去開一家比醉香閣更大更熱鬧的妓院。


    她就是這般, 年紀輕輕遇上個好人,沒想著贖身後當良家婦女,倒記掛著新開一家妓院, 可想她從骨子裏便不是那安分的人。


    房門這時被人推開,數十名著官服的士兵進了來。


    十三幺驚慌的坐起身來,看著這些麵目不善的士兵,問道:“這是怎麽回事,你們進來做甚?”


    她有些慌張,做了兩年生意,討人喜歡也得罪了不少京都貴婦人,卻也不至於驚動士兵前來抓人啊?


    為首之人緩步上前,看著床上著一襲水紅色衣袍的十三幺,這衣服鬆鬆垮垮的搭在她肩上,露出大片肌膚,心中不免微微有些驚訝。


    這女子便是暗哨所說的太子從獻文帝眼皮下救出的宮女嗎?


    將人救出養在妓院中,卻也是好主意。


    他這般想著,隻道:“小旭姑娘,得罪了。”


    “什麽小旭,我不叫小旭,我叫十三幺!”


    十三幺大驚,從床上起身,正要越過眾人朝虞娘子求救,卻已被人捉拿壓製住,後頸一痛,已是暈了過去。


    門外,此時已是聚集了許多看熱鬧的人,春英見好友被擄走,心中微驚看向虞娘子。


    虞娘子緩緩搖頭,用口型示意道:“這是公子早便預料的,他未言明為何如此,卻自有他的理由。”


    今九藏在人群中,亦是皺眉看著這一幕,方才那士兵好像說的是‘小旭?’


    百府


    百裏虞揚立在大門前,虞娘子將消息傳回,他垂眸看著手中短箋,涼薄的笑了一下,嘴角微微扯起,臉上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含義。


    他將短箋收入懷中,轉身朝百府大堂走去。


    大堂正中央太師椅上,孟澤言正大搖大擺的坐著,姿態悠閑散漫。


    昨夜商議後,孟捷為激化陸盛與獻文帝矛盾,令人將古旭在世的消息傳給獻文帝,隻道那女子被太子藏在京都一家妓院。


    如今十三幺被獻文帝當做古旭派人捉拿,陸盛應當也收到孟捷刻意傳出的假消息,正趕往禦書房相救。


    一切都在穩步進行著,這一刻,他突然慶幸古旭是個傻子,她身為局中人,卻是什麽都不知道的。


    孟澤言見百裏虞揚走近,起身負手於後,偏著頭示意他道:“上前帶路吧,昨夜本便應當將人接至孟府,你卻執拗的要讓那傻子睡個好覺,怎的?同陸盛一般看上她了。”


    百裏虞揚緩緩搖頭,“並非如此,隻是太子很是看重她,還望公子謹記,此番行事隻是逼迫太子同獻文帝徹底割裂,切莫讓太子嫉恨上孟家。”


    “放心吧!我做事有分寸,再說將人壓製孟府看管著亦得到父親首肯,你卻一再提醒我?可莫是後悔了。”


    百裏虞揚靜默不語,須臾,方才道:“百府中有太子布下的暗哨,公子前去拿人前或許應當出麵將那些暗哨擺平,我如今為公子做事太子並不知曉,此事不宜出麵,但可在暗中指點一二。”


    他取出一張名單,道:“人數共有七人,此時皆在府內。”


    西苑正屋


    曹方苦惱的看著古旭,“私奔嗎?那我們去哪呢?”


    “哪都能去!”


    古旭跳下床,從行李中取出一些散銀揣在身上,再朝衣櫃走去,拿了兩套換洗衣物放進行李中。回身路過衣架時,看見陸盛掛在上麵的外裳,她想著他下麵那醜東西便有些氣不過,取了剪刀上前胡亂剪著。


    衣服被她剪成一條一條的,她方才解氣,得意的笑出聲來,想著陸盛若是見著這場景不知要被氣成什麽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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