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苑入口


    侍衛拎著兔耳朵神情尷尬的立於古旭跟前。


    這一路駛來,兔子身體鮮血已流的差不多,卻也因一路顛簸,沾染的白色皮毛上全是鮮血,隻一雙兔耳朵尚且雪白。


    他站在此處良久,古旭卻是看也未看他。


    這也正常,古旭是傻子又不是神經病,怎會喜歡這鮮血淋漓的兔子,晃論此刻兔子屍體已微微僵硬,無論是視覺,手感都不算好。


    但念及太子最後囑托,侍衛還是盡責道:“小旭姑娘若是不喜,屬下再去獵些其餘動物給你可好。”


    古旭背對他站著,耳朵微動,卻並不回頭看他,她受歐陽瀾與餘元刺激,如今是見不得這場景的,陸盛一定是在報複她,報複她昨日同他頂撞。


    她蹙眉暗自生著氣,此時,將馬匹安置好的李成年走了過來,見此便道:“這兔子既已死去,不若我們將它烤了來吃。”


    如今接近晌午,入林的眾人卻未有返還跡象,確實是應當想想午膳的事情。他之前一直牽掛著林中的太子,卻是忘了這茬。


    古旭點頭應答,有些興奮的扯著李成年的衣角,道:“你會做嗎,我不會,但可以幫你。”


    她是不知曉避嫌的,李成年頷首微笑,朝後微微退了開去,“小旭姑娘在此處等著便是。”


    他說完,同那侍衛一道至河邊清理兔子屍體,待將柴火升起準備烤製時,尤伯渠一行人也正駛出上林苑。


    趙煥茹因肩背受傷,失力捏不住韁繩,便與尤伯渠一道同騎,一行人本欲越過圍著柴火的三人快速朝宮中趕去,尤伯渠卻是忍不住朝三人靠了過去。


    他們身後馬車上躺著兩具老虎屍體,古旭瞧了一眼,眼睛都瞪直了。


    趙煥茹見此不由的輕笑,道:“獵得兩隻老虎,今日或許能取勝?”


    她雖受傷嚴重,卻無法掩飾心中得意。


    古旭垂頭默默盯著烤兔,心中亦同時思量著那老虎體型巨大,不知能吃多久?


    她想的總與她人不在一處,這也正好,總是能躲開許多煩惱。


    尤伯渠亦同時打趣道,“我們在林中獵取虎獅,驚險萬分,你們卻在此炙烤兔子,也是悠閑的緊啊!”


    李成年聞言躬身道:“奴才年少在鄉村做過不少野味,若尤公子不嫌棄,奴才再去獵得幾隻,大家一道嚐嚐可好?”


    “這可不行,趙家小姐在狩獵時受了傷,我可得趕快將人送去太醫那裏,日後若有機會,必定親口嚐一嚐你做的。”


    古旭於是不再一味盯著烤兔,微微抬眸看向馬身上的趙煥茹,趙煥茹垂眸,同其對視,微微頷首微笑。


    尤伯渠一行人離去,古旭忽然泄氣般坐在草地上,想到什麽便朝李成年問道:“太子會受傷嗎?”


    李成年好心安撫,“太子身手高強,又有東宮侍衛相護,小旭姑娘盡可放心。”


    古旭於是便不再問了,一刻鍾後,兔子烤製完成,李成年撕下肥碩的兔腿交於古旭,古旭捏著不動,想了想將其放在被李成年洗淨的樹葉上,“這個留著給太子吧!不然,他回來看到我一人獨食又會說我的。”


    林深處


    陸曄遭遇暗殺,陸盛攜東宮心腹趕至時,他已跌落在舒婉懷中,渾身鮮血,臉色一片慘白。


    刺殺者盡數死絕,陸曄一方卻也隻剩下少許殘兵,見到奔襲而來的陸盛一行人,皆神色驚慌,警惕的看了過來。


    舒婉哭著抱緊懷中陸曄,警惕的看向陸盛,質問道:“你來幹什麽?”


    陸曄出事,連舒婉這般閨閣女子都知曉懷疑他這個太子,孟澤言這人卻是無腦到此中地步!


    他心緒微沉,打馬上前道:“我聽聞聲音趕來,卻是晚了一步。”


    隨即,他做勢看向四周,見他們一行人馬匹在方才的刺殺中皆逃離此處,便道:“靖王受傷嚴重,需得立刻至皇宮醫治。”


    舒婉自是不信,緊抱著陸曄並不鬆手。


    方才陸曄為護她受傷,她絕不可再讓其受到絲毫傷害。


    她如此執拗,陸盛便不再好言相勸,示意身後侍衛下馬,將昏睡的陸曄攜上馬匹。


    舒婉大聲驚叫,恰逢此刻,林中傳來一聲大嗬,隨即是馬匹奔跑而來的一連串噠噠聲。


    陸盛回身看去,見來人正是許久未見的趙從安,趙覃將軍之子。


    今日種種……


    陸盛緩緩勾起笑顏,也不知說是巧合還是刻意為之了。


    第三十四章


    皇宮


    太醫院主殿大門緊閉, 文華殿眾人皆被擋在門外, 聚在一處竊竊私語。


    陸盛立在走廊一角,與眾人脫離開, 頭微微垂著,有心之人朝他看來,一時卻也看不清他臉色如何。


    趙從安帶著手下經過眾人, 徑直朝主殿走去。守在門外的太監便入了室內通報, 不多時打開門將他一人迎了進去。


    門開闔一瞬,眾人自是齊齊朝內探去,卻隻瞧見獻文帝明黃色身影一閃而逝。


    主殿內, 趙從安朝獻文帝行跪禮,隨即在其示意下,躬身上前,道:“屬下帶人在上林苑搜查, 並未再發現可疑之人,刺殺者皆已身亡,一時查不出眉目。”


    獻文帝沉眉看著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陸曄, 低道:“去查一下今日隨侍在靖王一側的人,一個都不要落下。”


    上林苑雖是皇家園林, 範圍卻也是極大,既定的狩獵路線便有不下數十條, 那群刺客正巧守在陸曄選定的路線必定不是巧合。


    趙從安頷首稱是,獻文帝卻將其叫住,一番思量後, 終是道:“此事愛卿暫且擱置,你從邊塞回來,是為征兵,切莫為此事煩憂,朕會命麻侍衛去徹查此事。”


    趙從安今日從邊塞回歸,覲見獻文帝回府的路上聽聞趙煥茹狩獵被傷,便朝上林苑方向趕去,未見著趙煥茹,卻在林中入口處遇見奔襲而出的群馬。


    他察覺有異,立刻帶兵騎上馬匹朝林中趕去,便遇見了那一幕。


    邊塞戰事慘烈,京都卻也不遑多讓,大周成立不過短短數年,卻曆此磨難。


    他憂心忡忡,出殿後卻被自家丫鬟司琴喚住,不由得想起,今日還未曾見過家妹,便隨她朝主殿側後方走去。


    為趙煥茹醫治的是陳太醫,因他同太子來往過密,醫治靖王時,所有得空的太醫皆被魏山喚了過去,隻他一人留守。


    此時趙煥茹見著自家兄長,立刻起身問道:“靖王傷勢如何?”


    趙從安搖頭,“一直昏迷著,具體傷勢如何並不知曉,但觀聖上神色,應當無性命之憂。”


    趙煥茹這才放下心來,心中卻也愈發複雜,她緩步上前,在兄長耳畔低語道:“兄長,你看這事是否與太子有關?”


    趙從安與陸盛並不熟稔,且並無證據證明此事乃太子謀劃,便謹慎答道:“此事不知,但你可需記住,如今時勢切莫再同太子走近了。”


    獻文帝曾透露過三年內必定將太子廢掉,屆時立誰為太子並未詳說,但今年,靖王卻也是風頭正盛的那一人。


    趙家為獻文帝心腹,但邊塞戰事纏身,一時無法相助,不然,獻文帝豈會提及三年後再廢太子一事。


    見妹妹神色難看,他心有不忍,知她幼時同太子結下情誼,卻仍舊忍不住警告道:“這事必會招來一陣風波,你莫要參與,兄長如今有事處理,長清宮前會有馬車前來接你,你莫要在此久待,速速回府。”


    趙煥茹沉眸應答,見兄長離去,便上前兩步透過微闔的窗縫看向外間。


    陳太醫兩耳不聞窗外事,吩咐藥童將趙煥茹接下來三日外敷內服的藥準備好,交於其身側丫鬟,囑托道:“接下來需得注意莫要讓傷口碰水,飲食上禁忌………”


    囑咐完,見趙煥茹未有離去跡象,他亦不在多言,隻坐回原處垂眸看向手中書冊。


    趙煥茹注視著走廊一角的陸盛,他獨自一人,身影十分寥落。


    不知為何,她隻覺今日便是他的劫難,兄長說的並非毫無道理,但她依舊心有不甘………


    這時,李成年越過竊竊私語的人群,躬身走至陸盛身邊,附身在其耳畔私語。


    文華殿眾人及躲在房間偷看的趙煥茹不由的皆揪住了心思朝其探去,想聽聽那主仆二人在說些什麽。


    隻見陸盛聞言,卻是朝主殿側後方看了過來,眸色幽暗攝人,似有不喜。


    趙煥茹心下一驚,慌亂的朝後退去。


    他是瞧見了自己嗎?


    她不由的捂住心口,側身躲在窗扇後方,用餘光看向外間。


    李成年快步朝其走來,她捏住手中小帕,心中猜測他令李成年至此是想給她說什麽?


    今日在林中,他不同她過多交流,此時境況卻是……


    她兀自猜測著,心慌意亂,耳畔卻忽然響起丫鬟司琴的提醒聲,“小姐,你看那個傻子也在這。”


    她皺眉朝外看去,發現古旭正與一名太監一同立在門外簷廊下,兩人擠在一處,身形多少都有些緊繃。


    今日出了這事,趙從安便奉命將今日參與狩獵之人盡數困在太醫院,曹方是一直跟在陸盛身旁的,經曆狩獵老虎之事後,他心中膽怯不敢再朝林中深入,便跟著尤伯渠一道朝皇宮趕來。


    趙煥茹在房內醫治,他為避嫌便一直候在屋外,直到趙從安與陸盛護送著昏迷的靖王前來醫治,不多時今日參與狩獵之人亦呼啦啦湧了進來。


    皇子及伴讀被趙從安恭恭敬敬的請至簷廊下休息,參與狩獵的侍衛則被盡數請出殿外盤問,宮中奴仆暫時安置在主殿側後方,相信不多時,亦會有人前來問話。


    曹方輕輕扯著古旭衣服,不安問道:“待會有人來盤問我們,會對我們用刑嗎?”


    古旭不解,“盤問什麽?”


    太醫院此時被禦林軍團團圍住,每五步便立著一名士兵,各自神情嚴肅,警惕十足的盯著場中眾人。


    古旭比曹方還要糊塗,弄不懂此間意味。


    曹方撇嘴,“我怎知曉。”


    “小旭姑娘。”李成年快步走來,躬身溫和道:“這處並無你的事了,隨同奴才回東宮吧。”


    曹方聞言立刻囔囔著,“我也要回……”


    李成年警惕的看了他一眼,上前警告道:“你在此處等著,莫要大聲招搖。”


    說完,他便伸手輕輕扯著古旭衣角帶著她避開人群從側門走了出去,離去時,古旭回身去看曹方,曹方心有不甘的皺著眉頭,她隨即去看陸盛。


    陸盛一人立在走廊一角,正靜靜的回望著她,眸色與臉色具是平淡無奇。


    場中眾人神色各異,隻他一人淡漠的滲人。


    幼時他愛笑愛哭,遇事總愛呼天搶地,如今卻不怎麽哭笑了。有時,竟是連多餘的表情亦無。


    古旭伸手朝他輕輕揮了揮,算作告別。


    陸盛看了她一眼,眸色冷淡的轉過身去。


    李成年帶著古旭走過房屋隔出來的巷道,遇見把守在外的禦林軍,他令古旭待在一側,緩步上前道:“灑家有事要見副統領,煩請你二人通報一番。”


    候在出口的侍衛看了眼避在轉角處的宮女,頷首稱是,不多時,便請了季臨淵前來。


    如今麻世金是禦前統領,他亦從當年的帶刀侍衛晉升為副統領。


    他與太子產生交集時,古旭在場,此後因緣際會亦見過幾麵,他知曉麵前這姑娘腦子是不知事的,因此聽聞李成年解釋,便極其恭敬道:“李公公不必多言,這位姑娘既是身體不適,應當早早回東宮休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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