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夫人目含精光,卻柔笑搖頭,“你若要為母親撫琴,哪個時候都可以,今日,怕是沒有那個閑情了。”說完,玉夫人又問麗娘,“現在什麽時辰了?”


    “剛聽鍾鼓樓響,已經是日跌了。”麗娘回道。


    玉夫人嘴角懸著若有所思的笑意,又問,“夏玉和春玉可在外屋?”


    “都已經回來對帳了。”麗娘答道。


    “那他也是時候應該來了。”玉夫人笑意有些冷,初見看著這樣的玉夫人,心中一時之間不知是喜是悲,玉夫人她終於不想隱忍了,可這樣的她,也同樣不快樂啊。


    正說著,夏玉走了進來,福了一禮,麵色怪異,“夫人,老爺到了院門了。”


    玉夫人展顏一笑,“果然是來了”她站了起來,扶住麗娘的手臂,“初見,你留在屋裏,不必出去行禮了。”


    初見蹙眉,母親的手微微在顫抖,步伐卻無比堅定。


    初見在心裏無聲嘆息,點頭,應聲。


    初見走到門邊,透過門fèng看見玉老爺穩步走了進來,依舊是那本儒雅清俊,眉目依然是清麗溫文。


    “老爺,請上座。”玉夫人行了一禮,態度恭謙。


    玉老爺麵色一窘,想要伸手將玉夫人扶起,卻又怕她至今還不肯釋懷他前陣子在懷春院的事情,好不容易才和齊孌有些溫馨甜蜜的夫妻生活,想不到卻因為陳貞惠受風寒給生生毀了,但……但就算陳貞惠是個妾,也是服侍了他十幾年了,多少也是有些感情,知道她病了他不過去看望一下,他也是做不到的,哎,為何齊孌不能像陳姨娘一般對他多一些體諒,多一些寬容呢。


    “夫人也坐。”坐上主位之後,玉老爺也對玉夫人溫聲道。


    玉夫人點頭,臉上漾著端莊高貴的笑容。


    “夫人,今日江總管來找我了。”玉老爺輕咳一聲,他已有幾日不曾來秀和院,自從那元宵那日他想到秀和院留夜被齊孌拒絕,他一時難堪惱怒,斥她不該不懂妻禮不尊重他,齊孌卻不怒不惱,甚至看不出悲喜,隻是淡淡說了一聲既然如此,往後定當個稱職妻子,玉老爺聽了,心裏卻覺得莫名的恐慌。


    那樣的恐慌即使他到了懷春院,在陳姨娘柔情似水的安慰下也難以釋懷,那是一種鑽進骨子裏的冰涼懼意,像會失去什麽似的。


    他從懷春院逃似的出來,狼狽跑到秀和院門口,卻不敢走進去,隻能站在門外想起許多許多那年和齊孌初見的情景。


    他站了許久,直到天都快亮了,也沒有踏進秀和院,回到了瀚院,直到今日,他才重新走進來,那感覺竟猶如……猶如一直掐在他脖子的手突然放開了,他輕鬆了,得救了。


    “我讓他將人攆去衙門了。”玉老爺繼續說著,似乎除了這件事情,他再也找不到別的話題了。


    玉夫人仍是淺笑點頭,卻一眼沒看玉老爺,隻是平視著前方。


    “以後……這家裏的事情,你做主就可以了。”玉老爺又道,他其實特別怕齊孌這樣的表情,那仿佛他其實不過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知道了,老爺。”玉夫人淡淡地道,“隻是陳姨娘那也得給個交代,妾身怕遭人話柄,要不,以後懷春院的事情,就不用過我這邊了。”


    身旁的丫環們聽了,都瞠大了眼,不明白夫人怎麽講出這樣的話來,那陳姨娘隻是個妾,哪裏有什麽資格獨自管理院子。


    “不行!不好交代就不必交代了,家裏的事情夫人你說如何便是如何。”玉老爺微沉下臉,頗為嚴肅地說著。


    “是”玉夫人應聲。


    玉老爺等著玉夫人繼續說下去,但等了一會兒,都不見她開口,他卻顯得有些不自在了,他輕咳一聲,看了玉夫人一眼,心中猶豫到底要不要將他這幾日的打算說出來。


    玉夫人微笑著,她一句也不反抗玉老爺,循規蹈矩當個體貼寬容的好妻子,但他的話分明已經說完,卻還在這裏支吾不走,怕是還有什麽話沒交代清楚。


    “夫人,我有個事,想與你商量商量。”玉老爺終於開口。


    “老爺請說。”果然!終於還是要說了。


    “我……我想從表堂弟那過繼個兒子到你膝下,你意下如何?我也沒什麽意思,就是玉府偌大的家業,將來也總得有個人繼承,初見是嫡女,將來也是要嫁出去的,有個兒子,將來咱們老了之後也有個依靠。”玉老爺小心翼翼看著玉夫人的臉色。


    玉夫人嘴角的笑容有些僵,但還是維持著優雅的姿態,“妾身原本也有這個意思,不知老爺相中表叔家那個孩子?”


    玉老爺眼睛一亮,馬上神采煥發了,“就四歲的老五,這年紀的孩子也比較好帶,將來還能跟你親。”


    “那就聽老爺的意思,妾身仔細擇個日子行禮。”玉夫人柔聲應道。


    “好……好,那,那我就先去辦事了。”玉老爺心神一盪,希望齊孌會主動開口留下自己。


    “老爺慢走。”玉夫人起身,欠身一禮相送。


    玉老爺怔怔看著她,甩手離去。


    ……


    日跌:大概是一點到三點之間。


    第20章受驚嚇(一)


    玉老爺離開之後,初見從內屋出來,她走到玉夫人身邊,一臉驚訝。


    玉夫人端坐在座位上,神情淡然,眼底的悽苦無奈卻又絲絲透入初見的心。


    “母親,為何要答應父親?”初見問,但也知道其實問了也是白問,在人人平等的二十一世紀尚且有重男輕女,更何況如今在和封建社會,兒子對於平常百姓家是一件喜事,別說是玉家這樣有龐大家業的家族,更希望有一男子能繼承家業,傳宗接代。


    玉夫人抬眼略看初見一眼,苦笑道,“這麽多年來,我也是有虧欠的地方。”


    “有何虧欠?因為沒有給他生個兒子嗎?母親,生男生女並非人為可控製。”自古以來,人們總是將生子責任放在女子身上,但其實真正因素卻是在於男子,這個世界何其不公平,女子要承受生育之痛,生男也就罷了,若是生出的女的,還要承擔許多的冷言冷語。


    “我身為正妻無法為他生得一子,本已經理虧,那陳姨娘……她,她也是無辜的,這偌大家業,不管如何,都需要個子孫來繼承的。”玉夫人站了起來,牽著初見,走到庭院,看著滿園繁花似錦,心裏卻感到有些澀涼。


    “母親,若非女兒,你也不必受那太多的苦。”初見小腦袋靠在玉夫人手臂上,深深一吸,玉夫人身上那獨特的蓮香絲絲沁入心扉。


    “不關你的事,初見,母親有你,再無遺憾了。”玉夫人扳過初見的肩膀,溫柔堅定地看著她,這是她冒著生命危險生下的女兒,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塊肉,是她這輩子唯一能堅強繼續走下去的倚靠。


    “嗯,初見一定一定永遠陪在母親身邊。”初見甜甜地笑著,然後突然眉心一蹙,“母親,你說那陳姨娘也是無辜,是什麽意思?”


    玉夫人嘆了一聲,幽幽望著遠處,“我進門時她早已有孕在身,成婚之後,我才得知原來在我成親同一日,他也將她納為妾室,我不肯原諒你父親,不許他踏進我房門半步,直至一年之後,才……老夫人憐惜我,在我懷了身孕的第三個月,便親自灌了陳姨娘喝下湯藥,陳姨娘她……斷了生育,老夫人卻來不及抱你便過世了,我雖怨陳姨娘和你父親,但對此事,也一直有些愧疚。”玉夫人言語之間略有隱瞞,初見卻已經聽得明白了。


    原來如此,這就是陳姨娘即使得到父親寵愛,卻仍怨恨母親的原因嗎?玉老爺對此事也覺得對陳姨娘有愧吧。


    “母親,你當年……為何要嫁給父親?”母親應該得到更好的對待,玉老爺根本不是她的良人。


    “那是……很長很長的故事了,太久了,我也不記得當初了。”玉夫人淡淡一笑,並不想說起關於太多關於以前的事情。


    對她來說,那都已經是前塵往事了。


    初見順著玉夫人的視線望去,下雨過後的天空,總是幹淨澄澈得教人無法麵對心中的晦澀,碧藍的天空,偶爾有雲團飄然而過。


    “父親既然那麽想要兒子,怎麽偏要等到這個時候才收繼子?”一開始他就大可納妾再為他生育就是了,要說他是因為對母親深情不願納妾,那陳姨娘算什麽?真不曉得那玉老爺是怎麽想的。


    “這個,你父親不說,我又如何知道?”玉夫人淡淡笑著。


    “這也需要說嘛,定是老爺覺得對你虧欠,所以才不敢再納妾,夫人,您為了他,失去的可是……”麗娘在一旁氣憤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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