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是這老頭醫術有問題吧。 但是已經這麽晚了,再召見其他醫官的話,一則殷寧難免心生疑竇,以為他自己身體又有什麽大恙。二則也興師動眾,說不定會這點小事會傳成王妃病重的消息,到時候難免又有人打他的主意。 經曆了這番驚心動魄,險些失去殷寧的恐慌後怕還在塞北王心頭盤旋不去。也是因為唐伯豹那番話足夠令人心驚,他如今無論做什麽事,都會仔細考量一番。 阿風跪著出了一身冷汗,等塞北王的鞋底消失在視線裏才敢從地上爬起來。 他不舍地往寢殿裏望了望,金碧輝煌的牆隔著,他甚至看不到床上的少爺成了什麽光景。 一開始,少爺的聲音壓抑又飽含痛苦,後來竟然連聲兒都不出了,隻是很偶爾的時候才漏出一點呻吟,也能聽出很快就消失在了緊咬的嘴唇中。 如今裏麵完事兒,塞北王用不冷不熱的口氣讓自己找太醫來看,自己頭也不回地無情離開。這已經很能說明問題。 阿風沒被殷府買下的時候流落在三教九流的場所,即使成了殷寧的小廝,等著他下學堂的時候也經常跟其他少爺的小廝們聊天吹牛。 這男人和男人,玩起來花樣也多,承受的那一方是極容易受傷的。 少爺偷偷去大牢看唐少爺的事估計是暴露了,少爺恐怕被收拾得很慘,凶多吉少...... 阿風心裏悲痛難當,心裏也明白這時候眼淚哭泣都沒有用,咬著牙踉蹌著往偏殿跑去。 與阿風的淒風苦雨不同,偏殿完全是一種讓人快活的氣氛。 話說功夫不負有心人,日夜苦熬的盛醫官和小徒弟終於聽到寢殿傳來了令人滿意的動靜,正在摩拳擦掌喜不自勝地等待封賞。 “小鬆啊,等賞金下來我就在王城給你買個大宅子,哎呀你也該娶親啦!”盛醫官樂得胡子都在抖,“上次那赤腳郎中攤子上擺了倆古件兒藥臼子,一看就是好東西,下次市集務必拿下!” “師父,大王能賞多少錢啊。”小鬆在旁邊疑惑地問,他是去年在路邊刨地種豆子的時候被盛醫官看中,剛從民間招入門下的。此時憨厚表情中也充滿了對富貴生活的樸素向往。 盛醫官眯著眼睛,神秘莫測地衝他伸出一根手指。 “哎呀。”小鬆臉上是欣喜和擔憂混雜的矛盾表情,他雙手握在一起,“這麽多啊,一百斤大豆!” 盛醫官“嘖”了一聲,揚手欲打,但想到自己前途光明心情實在是好得不得了,慢悠悠地把手又放在腿上:“一百金,要是大王高興,賞千金也不是不可能啊。哈哈!” 他十分自信,畢竟能讓大王重振雄風,這對於任何一個正當壯年的男人來說,都是多麽久旱逢甘霖的好事情啊! 小鬆激動的發抖,在一旁念叨著:“一百金、一百金,老天爺!” 阿風進去的時候就看到師徒倆正圍著桌子,臉上都是十分奇怪的癲狂表情。 如果非要形容一下,似乎他們今晚就要篡位,且明天必定順利登基。 “大人,求您救救王妃吧!”阿風這麽一嗓子,盛醫官嚇得差點從凳子上掉下來。 他經驗豐富,很快就鎮定下來。擦了擦腦門兒,命小鬆背上藥箱,急跟著阿風往寢殿裏走:“這是怎麽說的,王妃到底怎麽了?” 阿風搖著頭,眼裏淚水已經晃晃悠悠,隻憑著一股子要救殷寧的念頭支撐著:“王妃、王妃他......您去看了就知道了!” 盛醫官的黃粱美夢醒得著實比預期還早,困惑地邁著小碎步跟阿風趕往寢殿,後麵跟著背著藥箱呼哧呼哧跑的小鬆。 “少爺,少爺!”轉過寢殿的內牆,阿風一眼就看到床上靜靜躺著的殷寧。 他的少爺臉半邊埋在被子裏,幾乎沒有血色。而和他的身軀相比,寢殿裏的這張床堪稱巨大。 被子厚厚地蓋在他身上,簡直就是要把人埋了,更襯得殷寧瘦弱可憐。 如今他的少爺雙眼閉著,也不知道是怎麽了。阿風悲從中來,哭著撲了過去。 “少爺,少爺,您受苦了,阿風找大夫來了,少爺!”第49章 不許靠近正殿! 殷寧又餓又累,本來想趁塞北王去弄吃的這段時間眯一會兒,養足精神好幹飯。 結果還沒睡熟,就被阿風又哭又鬧地弄醒了,再好的脾氣也忍不住發火兒。 “等會兒......”他煩躁地翻了個身,“我困,我再睡會兒。” 阿風見他這個了無生欲的樣子,拚命地搖著他的肩膀:“少爺,少爺您不要睡,您快睜眼看看阿風啊!” 殷寧小時候賴床,阿風曾經十分頭痛。少爺如果上私塾誤了時辰,老爺怕是要責罰自己的。 殷禦史可憐小殷寧年幼失母,即使教導也都是溫溫和和地跟他講道理,從不責罰他。可對自己可就沒有那麽春風化雨。 在私塾也是,殷寧所就讀的那學堂中都是京城官家子弟,難免有金嬌玉貴養起來的龍吐珠。私塾先生不欲得罪人,即使有人學問不精,罰也是罰在書童身上,哪有教訓這些子弟們的道理。 好在殷寧知道阿風會因為他的憊懶而受罰後,就沒有再賴過床,在私塾也時刻不敢放鬆,以免背不出書要連累阿風被打手心。 近十年沒有叫賴床的殷寧起來,阿風這項業務已經極為生疏,壓根兒就沒往這方麵使勁兒。 盛醫官連忙阻止阿風:“讓老臣先看看王妃。” 說完就上前查看一番,他謹記塞北王的占有欲和小肚雞腸,望聞問切隻敢使用前兩招。 殷寧睡著也問不出什麽,更不敢隨便切脈。 半晌後,他比較確定地告訴阿風:“王妃應該是睡著了。” 阿風虛驚一場,殷寧也被這些人鬧醒了,艱難地睜開眼睛,不開心地說:“飯來了嗎?” 見阿風兩手空空,殷寧更生氣了。 他翻了個身,悶悶地踢了踢被子,往床裏麵滾了幾圈接著睡。 阿風愣住,和盛醫官麵麵相覷。 他輕輕地幫殷寧蓋好被子,卻被一隻手扣住了手腕:“飯呢?” 他其實已經被鬧醒了,隻是一直賴著,睜了一次眼也啥都沒看清。他還以為是塞北王在折騰,迷迷糊糊就隨手亂抓。 “少少少少少爺!”阿風早就被警告過無數次不許和殷寧過從親密。 侍衛總管拉著他諄諄教誨的大臉盤子還曆曆在目:“大將軍寒柯,那是什麽人,那可是我們塞北戰神,別看嘴上沒毛,人可是戰功累累。而且從小跟我們大王一起習武,情同手足。可結果呢,結果隻是不小心被王妃撞了一下,就差點拉出去砍頭!你們伺候王妃都小心點兒,巴結的時候湊得太近,小心腦袋!” 其他侍衛都嗯嗯啊啊地敷衍,隻有阿風聽得認真且被嚇壞了。 他連忙把手從殷寧手裏抽回來,一臉恐慌地看向旁邊的盛醫官和他的徒弟小鬆。 隻見二人正充滿不懷好意的好奇,饒有興趣地看著自己和殷寧,兩眼放光。 “你怎麽這時候進來了?”殷寧連忙扯被子蓋好自己,慌亂遮掩自己的脖頸。 也不知道塞北王有沒有啃出印子。 阿風被問及,支支吾吾地說:“是,是大王不放心您,走前讓我帶盛醫官來給您把把脈。” 殷寧臉更紅了,心裏把塞北王埋怨了一萬遍。 但是人來都來了,他一個大男人也沒有什麽好遮掩的,坦蕩地伸出胳膊請盛醫官上手。 “!”盛醫官、小鬆、阿風三個人眼睛都瞪直了。 殷寧那胳膊上全是紅痕,還有一道疑似淺淺的牙印! “!”殷寧也看到了,頓時眼前一黑無地自容,幸好阿風動作敏捷將殷寧的外衣披在了他身上。 “請。”殷寧故作無事發生,從容地邀請盛醫官把脈。 隻見這老爺子從懷裏掏出一方繡花手帕,謹慎地鋪上殷寧手腕,才將手搭上去、眯縫起眼睛。 殷寧的心思此時全都被這一舉動吸引。都說大夫心細如發,古人雲誠不欺我,這可真是個講究人兒啊。 “王妃,能否屏退眾人,老臣單獨跟您說兩句。”盛醫官淡淡開口,瞟了一眼阿風和小鬆。 無論是凡夫俗子還是天潢貴胄,聽大夫說話的時候無疑都很緊張。 殷寧也不例外,他聞言臉色驟然變差,馬上命阿風帶小鬆出去,在殿外候著。 “先生請講。”殷寧瑟瑟發抖,一臉嚴肅地說。 盛醫官捋了捋胡子,沉吟半晌後問道:“王妃最近是否覺得大王龍馬精神,更勝以往?” 殷寧一開始沒明白他所指為何,但盛醫官目光老辣,很快他就領會到了對方的意思。 登時再瀟灑不羈的性格也扛不住,臉立刻紅透了:“是......算是吧。” 盛醫官笑吟吟地點點頭:“大王艱難至此,仍想一力抗下所有,王妃想必不知。下官鬥膽,還望王妃聽我這番話後,好好配合大王,讓他早日重振男兒雄風。” 說完便悄悄地將塞北王服用壯陽湯藥的事對殷寧一一道來。 他能看得出,這位王妃雖然於床弟上索取令大王招架不住,但其實對外人臉皮很薄。因此故意隱去了塞北王為他索要清心湯藥這一節。 反正他心裏有數,應當知道塞北王有多麽可憐無奈。 殷寧聽完這番話,表情近乎猙獰。 “先、先生所言,是真是假?”殷寧艱難地吐出幾個字。 盛醫官將真誠鋪滿眼角眉梢:“真真兒的——怎能不真,您和大王形影不離,應該早就發現他近日飯後夜夜喝湯。這可是大王親口交代的——不過王妃放心,從開方到熬藥,都是老臣一人把控,絕不假手他人。” 殷寧情急之下,本都坐了起來,艱難地接受了這個事實之後,又緩緩地跪坐在床榻上,委頓下來。 他也是男人,當然知道“不行”對於一個男人來說是多大的侮辱和痛苦。 成淵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都不肯對自己訴苦麽。 他對自己這麽體貼,而自己卻連朝夕相處的枕邊人最明顯的變化都沒注意到,讓他獨自舔舐傷口。 一碗碗湯藥灌下去,原來他在自己身邊言笑晏晏之下,在做著這麽絕望又屈辱的事。 殷寧想,我明明是眼見著他喝的,為什麽沒好好問問。 被自責和悔恨折磨,沉默了許久後,殷寧誠懇發問:“那請問先生,我能做什麽,以解大王之困?” 盛醫官擺擺手,低聲說:“我已將金匱腎氣丸化作湯藥,又加肉桂、蓯蓉入方,枸杞為引給大王服用多日。現在看來,大王應該是已經有了很大的起色。觀之陽氣旺盛、龍*已聚,您隻需加以引誘、激發即可。大王若求歡,王妃萬萬不可挫其興致,否則再而衰三而竭,陽氣阻滯潰散,是大不利於元氣,切記,切記!” 殷寧認真地聽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心裏默默牢記。最後還披衣下床,千恩萬謝地將盛醫官送出了門。 “少爺,這是盛醫官給的。”阿風聽殷寧的囑咐,隨著盛醫官去了偏殿,帶回來一個小匣子。 “放在桌子上,你就先出去吧。”殷寧心裏很亂,把阿風胡亂攆走,又叫住他囑咐道,“今晚你讓宮人們都走遠些......不許靠近正殿。” 阿風摸不著頭腦,但還是忠心耿耿地下去照做了。 殷寧打開那小匣子,幾個瓶瓶罐罐整齊地擺放在裏頭,瓶身有圓有細,顏色有雪白又碧綠,泛著瑩潤的光澤。 他緊張地拿起一個,握在手心裏看了沒多久就出了一層細汗。 但他非常堅定地將這些整理好,捧著匣子放到了床頭上。然後坐在床邊,脫掉了裏衣,將外麵的衣服照樣穿好。 乍看過去殷寧照舊衣衫齊整,可隻有他自己知道,這件拉開腰帶便能滑落在地的外袍裏麵,未著一物。 他心裏想著塞北王昨天晚膳後將那氣味奇怪的湯一飲而盡的模樣,心疼得攥起拳頭來,充滿勇氣的目光堅定地望著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