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葵清醒過來的時候,真想把自己給掐死。


    昨夜的一切她還記得清清楚楚。如今她正躺在鬱沉蓮的懷中,隻著一件小衣,與他肌膚相貼。她能感覺得到他呼吸的頻率,胸膛的起伏,溫熱緊致的肌理,每一樣都讓她方寸大亂。


    雖然昨夜隻索了一個吻,自己便昏昏沉沉地又睡了過去,但自己索吻時的無賴之態,全無邏輯的撒嬌,讓她很想挖個坑把自己給埋了。


    丟人丟大了。


    她不敢睜開眼,不知道睜開眼以後要怎麽麵對鬱沉蓮。但閉著眼,就這麽躺在他懷裏,她更是渾身僵硬。她的手還放在他的腰側,右腿不知怎麽跑到他兩腿之間,偏偏還碰到了某處可疑的硬物……


    嗚呼哀哉,天水清葵的一世英名,難道就要壞在這一回?


    她強自鎮定,決定賴得一幹二淨。


    先是小心翼翼地將手挪開,又抽了抽腿,終於把麻的右腿也抽了出來。她鬆了口氣,睜開眼往鬱沉蓮臉上瞅了瞅。


    正對上兩顆帶著笑意的墨色瞳。


    她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捂住胳膊。“我的衣服呢?”


    鬱沉蓮緩緩地坐起來,鬆了鬆筋骨。“在這兒。”


    他將已經幹透的中衣遞給她。


    她搶過來,瞄了他一眼,一麵手忙腳亂地往身上套,一麵繼續做淡定狀。“昨晚我沒做什麽罷?就算做了什麽,我也不會負責的……”


    他似笑非笑。“我可以負責。”


    “不需要!”她怒目而視,卻無意中現他身上的傷疤居然全都消失了個無影無蹤。“太奇怪了。”她蹲下身,仔細看了看。“你身上的傷都沒有了。”


    鬱沉蓮低頭看了看。“也許這就是修到四層境界的作用。”他也開始穿衣。


    “莫非這四層是練就不傷之身?”清葵疑惑。“這心法若當真那麽好用,那門派為何還會被人滅亡?難道不該稱霸武林麽?”


    “根據功法裏的記載,進入四層境界時的臨界期,最後一個時辰非常危險。”鬱沉蓮也有些困惑。“也許會遇到幻象相擾,甚至走火入魔。可是我昨天什麽也沒有遇到。”


    “臨界期的最後一個時辰?”清葵不假思索地問:“當時你在做什麽?”


    鬱沉蓮停住了係腰帶的動作,再次望向她,又是似笑非笑的神情,非常可恨。


    清葵瞬間反應了過來。那時他正和她親密……


    難不成這鬼心法,要與異性親密才能度過危險期麽?清葵悶悶地轉開話題:“外麵雪應該已經停了。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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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葵!”鬱沉蓮喚住她。“你認得下山的路麽?”


    清葵一愣,才想起自己昨夜是跟著紅尾鼴來的,根本不認得這是山上的哪個角落。


    “我們一起走罷。”鬱沉蓮已經收拾停當,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你若不想跟我同行,走到前山再分開,好不好?”


    她勉強應了一聲。


    兩人出了洞,撩開洞前遮擋的大雪雜草。天色剛明,目力所及,皆是一片瑩白。地上的雪已及膝,清葵才走了兩步便已經拔不動腿。


    “讓我背你走罷。”


    鬱沉蓮垂著眼,走到她麵前屈下身。商清葵略一猶豫,終於趴在他背上。


    雪地上的腳印,總算從四排變成了兩排。清葵伏在他肩頭,嗅著他身上的異香,心中五味煩雜。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鬱沉蓮忽然開了口。


    “清葵,昨天你說的話,還記得麽?”


    其實她記得清清楚楚,但此時此刻,絕不可認。“不記得了。”


    他點了點頭。“無妨,我記住了。”


    她胸悶。


    “你說要想我陪著你,我答應了。”他又說。


    “我哪兒說過這樣的話?”清葵連忙反駁。“根本沒有,你記錯了。”


    他輕笑一聲。


    她懊惱不已。這不就承認自己記得昨天說的話了?為何她的智慧在他麵前就縮水成了一坨毛毛蟲?


    “清葵,你離開越鳳之後的那一年,去了哪兒?”


    “周遊大夏。”


    “你為何——為何沒有回天女山?”他問得有些猶疑。


    “我為何要回去?”她嗤笑一聲。“難不成你叫我回我就得回麽?”


    他沉默了一下子。“我應該想到的。”


    “你是該想到。從你處心積慮趕我走的時候就該想到了。”她看著他的後背,眼眶卻忍不住酸。


    他的背脊微僵。“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我還知道你要報仇,卻嫌我礙事,所以把我趕走了。”


    他停下了腳步。“原來你一直是這麽想的。”


    “不這麽想,還能如何?”清葵厭煩地搖了搖頭。“過去的事就別提了,反正我們已經不相幹,再說這些還有什麽意義?”


    他的身體有些顫動,卻還是又提腳往前,雙腳深深地陷入雪中。


    “你真想跟我不相幹了?”


    “沒錯。”清葵別開眼,看著遠處被白雪覆蓋的山棱。“這一次,隻當我還你為天水門作證的這個人情。”


    他苦笑一聲。“你的眼睛是怎麽好起來的?”


    清葵一愣。


    “我遇上了緣定之人,自然就好了。”


    “誰是你的緣定之人?”


    “反正與你無關。”清葵皺眉。


    “是那個宋成碧?還是那個傅雲?抑或者是蕭錯?”


    “都說了跟你無關了!”她惱怒地拍了拍他的背。“放我下來!”


    “好罷,我不問了。”他絲毫不為所動,手臂將她的腿箍得緊緊的。“那個宋成碧,身份很不簡單。”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


    兩人之間又沉默了下來,一直到了前山,也沒有再交談。


    鬱沉蓮把清葵放了下來。


    她頭也不回地離開,走了幾步又停下腳。“昨天夜裏的那些事,你就當是我燒得厲害了說的胡話,做的混事。希望沉蓮公子別放在心上。”


    鬱沉蓮望著她的背影,眼神中的傷痛叫任何人看了也要心軟。


    隻可惜清葵沒有回頭,自然也沒有看見。


    清葵剛走出山道,迎麵便遇到了宋成碧和丹君,麵色焦灼。看見她之後,兩人明顯鬆了一口氣。


    “清葵!”丹君看見她,趕緊迎了上來。“沒事吧?鬱沉蓮呢?找著他了麽?”


    清葵點點頭。“他也沒事。我們回去再說。”


    宋成碧麵色不豫,一言不,轉身就走,甚至沒有跟清葵說上一句話。


    “他剛剛醒來,怕是對昨天的事還有些印象,知道你對他用了術。”丹君在她耳邊悄聲說。


    鬱沉蓮脫險,不僅毫無損,還帶了金箭回來。越鳳派終於又恢複了信心,上下一片歡騰。


    而天水門則顯得靜悄悄,因為誰都知道,術使很生氣,後果很嚴重。雖然大部分的弟子不知曉其中緣由,但他們從宋成碧笑得危險的臉上早已看出了端倪。


    當五個前去請示事務的弟子被冷言冷語凍得逃出來之後,清葵終於沒了辦法,邁步進門。


    “又是誰?”


    不耐煩的聲音已經丟了過來。


    “誰惹了咱們術使?”她撩開門簾,走近榻上閉目半躺的人。


    宋成碧沒有睜眼,隻下意識地又蹙了眉。


    “你自己心裏清楚。”


    清葵被他一噎,訕笑兩聲。“成碧。”


    她的聲音柔媚,想叫他心軟。偏偏宋成碧鐵了心,不理會她。


    她隻得在他身邊坐下,伸手撫上他的肩膀。“成碧,昨晚的事——”


    話音未落,他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拉住她的手一用力,把她壓在了身下。


    “你為了他,竟然對我用媚術?!”


    清葵對著他的眼,一次看到他眼中的怒意如此狠厲可怕。在這樣的怒氣之下,她竟然也有些心怯。


    “成碧,你冷靜些……”


    他雙目微紅,身體緊繃蓄勢待。


    “成碧,你聽我說。”她冷靜下來,循循善誘,忽然覺得自己很像是在安撫一頭暴怒中的野豹。


    他絲毫也聽不進去,低下頭狠狠地吻她的唇,右手扯住她的衣襟用力一拉。衣襟半開,露出白皙的鎖骨溝壑,他的手急切地探了進去,在她身體上遊走。


    “成碧!”清葵終於有些恐慌。“住手!”


    “給我……”他含糊不清地呢喃。“給我……我就相信你的話。”


    她呆愣了一瞬。原來他從未信過她,正如她也未曾信他一樣。他甚至需要靠得到她的身體來獲得安全感麽?


    不過這一瞬的時間,他已經喘息著輕咬她的脖頸,指尖放肆而粗魯。


    她咬牙,將手指間的戒指旋了旋,往他身上一刺。


    宋成碧漸漸安靜下來。他哭笑不得地往自己身下看了看,表情極其複雜。


    “你對我用了什麽?”


    “能讓你冷靜些的藥。”清葵推開他,從容不迫地整理衣衫。“這次隻是讓你三天不舉而已。若是還有下一次,我會考慮用有效期一年的。”


    他垂著頭坐在榻上,像頭戰敗的野豹。


    “你總有辦法讓我退縮,是不是?”


    “你應該想,我沒有用催動噬心蠱的方法來讓你退縮,已經很不錯了。”清葵別開臉,又生出些不忍。“成碧,對你用術也是不得已。我得去救他。”


    他抬起頭,雙目銳利。“你跟他,究竟有什麽過往?”


    她對這樣的語氣感到有些不喜,卻覺得自己的確做得有些過分。“我跟他很早就認識。是很多年的朋友。”她又補充了一句:“曾經的。”


    “值得你不要命地去救?”


    清葵一愣。“成碧,你不明白。隻有我能找到他,這算不得什麽不要命。”


    “為什麽隻有你?”他緊追不舍。


    “我會一些特別的術法,可以尋人。”她耐心地解釋。“這些術法是我家族流傳的秘術,不能外泄。所以……”


    他沉默了許久,想來是接受了這樣的說法。


    “成碧,我知道你一直放不下心。這次武林大會之後,我們好好談一談,好不好?”她走近他,望著他的眼。


    “關於你的秘密,以及我的秘密。”


    宋成碧的神情微訝,漸漸變得複雜難辨。


    三十個名額已經決出,進入複賽階段。


    複賽也就是抽簽分組對決,每組兩人,勝者繼續與別組勝者抽簽對決,直到決出最後的獲勝者。


    鬱沉蓮坐在房間裏,擦拭著自己的青鴻劍。擦到一半時,他看著劍柄上那條已經灰暗的紅色劍穗,忍不住伸手上去,細細撫摸。


    劍穗雖然年歲已長,摸上去卻依然絲滑細膩,就像——她的臉龐。


    他還記得十四歲生辰時,她將這劍穗遞給他時,他滿心的狂喜。這劍穗藏在他衣襟裏,灼燒了他一晚。


    他那時便已想好,以後是一定要習劍的。


    如今一切都如同他所設想的那樣,隻除了她。


    “師兄!”容舒在門外敲了敲,麵帶微笑推門而入。


    “什麽事?”他眉頭微皺。


    容舒看見他正在擦劍,心中更加歡喜。“明日就要比武,師兄可有把握?”


    “還好。”


    她踟躕了一會兒,從袖中拿出一樣東西遞到他麵前。


    “師兄,送你的。”


    鬱沉蓮瞟了一眼。這是一隻銀色的劍穗,上麵綴有四色寶石,雅致矜貴。


    “不要。”


    容舒微楞,隨即有些委屈。“師兄,你的劍穗已經舊了,明日比武的時候讓人家看見,還以為咱們越鳳多摳門呢……”


    鬱沉蓮揚手,將青鴻劍插入鞘中。“我喜歡舊的。”


    容舒碰了一鼻子灰,出了門便忿忿地把這隻與她的綠岫劍上成對的劍穗一同扔進了池塘。


    “舊的有什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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