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鬱天,一個蕭悔之,兩個人都在盤問她究竟有什麽目的。難道這山寨還真有什麽秘密不成,讓這一個兩個的都警惕成了這樣。


    蕭悔之抿唇,微笑不語。


    “當真不給我解藥?”清葵也不急,依然淡定。


    “除非能證明你們的身份。否則——”蕭悔之忽然回,細眸寒。“休想脫身。”


    清葵與他對視,兩人唇角含笑,眼神卻鋒利如刃,交手了幾個來回。


    鬱天回頭,見他們兩人相視而笑似聊得開懷,心中卻沒來由一陣煩悶,招式也亂了些許,索性收了刀,朝他們走去。


    蕭悔之見他行來,回朝他點點頭。


    清葵低聲道:“若是先生改變了主意,盡可以來找我。”


    說完這句,她也沒有理會走來的鬱天,徑自地離開了樹林。


    鬱天看她走得突兀,終於露出了一絲驚訝。驚訝過後,墨眸漸漸又結了冰。


    “我以為小天並不想讓清水姑娘呆在這兒。”蕭悔之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的神情。


    鬱天垂下眸,卻不接話。


    蕭悔之並不以為意,繼續道:“這套踏虎刀你已經練得很熟。我再教你一套割天掌,結合內力打出,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鬱天點了點頭。


    蕭悔之踱到林中,正要提氣出拳,忽然臉色微微一變。


    “師父?”鬱天有些疑惑。


    蕭悔之收了拳,轉身朝他微微一笑。“今日為師有些疲倦,改日再教你這套掌法。”


    “是。”鬱天抱拳行禮。“多謝師父。”


    鬱天拖著那把柳葉刀回到院子的時候,隻見清葵四仰八叉地躺在院子裏的涼塌上,一隻手拈著一隻翠綠的小酒壺,一隻手背在腦後悠閑地曬太陽。


    鬱天陰沉著臉,走到她麵前站定。


    她把眼睛掀開一小條縫兒,朝他舉了舉手裏的小酒壺。“這是你娘送我的竹葉青。要不要來點兒?”


    他的臉色更陰,長眉擰在一道。“恣意妄為。”


    清葵張開眼,直起身來搖了搖頭。“不是我恣意妄為,而是你太沒趣味。不過是個小娃兒,幹嘛一天到晚冰著臉?明明長得挺好看,幹嘛不多笑笑?”


    他抿唇。“不需要。”


    清葵嗤笑一聲,視線落到他手上的柳葉刀,不免多了一分同情。


    “蕭悔之也不替你選個風雅些的兵器。這樣的師父不要也罷。”她眼珠子一轉,又朝他諂媚地笑。“還不如跟著我。”


    鬱天不耐地別開臉去。“跟你學媚術?我可是男子,怎麽會學那種旁門左道的邪術。”


    “你要是不喜歡媚術,還可以學——”


    “別說了!”鬱天氣結。“你還有沒有羞恥之心?”


    清葵怔愣地看他,安靜了下來。


    鬱天見她如此,反而生出些懊惱,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兩人一站一坐,一時之間相對無言。


    “原來你是這麽想的。”清葵半響,幽幽地歎了一聲。


    鬱天越不自在,索性不理會她,轉身進房。


    “不是那樣的。”她在他身後忽然出了聲。


    他腳下一頓。


    “天地陰陽,萬物自然。世上並沒有邪術,隻有邪人。”


    清葵從榻上站起,朝他走了兩步。


    “隻有心懷邪念之人才需要羞恥之心。”


    “詭辯。”鬱天雖然這麽說著,卻加快腳步推開房門。


    “等等。”清葵喚住他。


    他微側了臉,隻用眼角的餘光感知她的方向。“什麽?”


    她忽然加快腳步,跳到他身前,眨著眼。“要不要我伺候你沐浴?”


    鬱天咬牙,狠狠地關上門,把她留在了門外。


    清葵摸著鼻子,對著緊閉的房門吐了吐舌頭。正要轉身離開時,那門忽然又開了。


    鬱天那雙微藍的水墨眸帶了惱意盯著她。


    “改變主意了?”清葵一臉雀躍。


    他的臉上滑過一抹紅,短暫的。


    “離我師父遠點兒。若你對他用媚術,別怪我不客氣。”


    清葵別了別嘴。“這媚術也不是對誰都用得的,你當我饑不擇食?”


    鬱天一愣,轉開眸又啪地關上了門。


    清葵沒好氣地回了個白眼,再一思量才覺得自己這“饑不擇食”用得有些不妥當。不過這別扭小孩倒真維護他師父。


    至於那個蕭悔之,又是否對得起他的這番維護?


    清葵臉上的笑容很冷。


    鬱天去了那個專屬於他的“鬱泉”沐浴,臨行前沒忘了警告清葵一番,要是再偷看就要她好看雲雲。


    她很無奈。


    “偷看你沐浴,我還不如去看蕭悔之。”


    這實在是句實話。鬱天畢竟還小,身量沒張開。雖說已有了雪塑容姿玉鑄筋骨,那身材卻實在沒什麽看頭。


    然而這句實話,顯然又把鬱天給惹惱了。


    他不言不語地捏碎了她的小酒壺,裏頭還有她舍不得喝的半壺竹葉青。


    看著清葵咬牙切齒抓耳撓腮的模樣,他才算舒心了些。


    “待在這兒,一步也不許離開。”說罷,他掩下唇角上勾的弧度,轉身朝鬱泉走去。


    清葵恨恨的瞪著他修挺的背影,一直到完全看不見這才作罷。


    “看來清水姑娘跟小天的感情不錯。”


    蕭悔之的身影不知在何時出現在院門口。


    清葵的唇角揚起笑意。“蕭先生來了。”她用的是陳述語句,沒有絲毫驚訝。


    蕭悔之邁步進門,溫雅從容。


    “想必早在你意料之中。”


    “比我預料的還來得早些。”清葵揚看他,毫無避忌。“先生很聰明。”


    “彼此彼此。”蕭悔之唇角的笑意未收,朝她施了一禮。“在下蕭錯,字悔之。”


    這一行為,代表他已將清葵視作平等的對手。


    清葵欣然領了他這一禮。“商清葵。”


    她倒一點兒也不怕他會查出她的底細來。月氏王族隱匿身份的本事,放眼四海還無人能敵。


    蕭錯眸色溫柔,神情謙和。若不是知曉他的手段,清葵還真會以為他正是名如玉君子。


    “不知清葵用了何等方式,封住了在下的內力?”


    他喚得親近,卻讓清葵皺了皺眉。


    “你有‘渾水噩夢’,我有‘清水沉香’。”她盯著他的眼,異眸中時而閃現微光。“蕭錯,你算計了我的朋友,照理不必同你這般客氣。不過我商清葵做事向來懂得分寸,你雖不仁在先,我卻不能失了義。”


    “你朋友?”蕭錯挑眉。“不是姐姐麽?”


    清葵略一尷尬。“我心中一直視她為長姊,這麽說也沒錯。”


    “好。”蕭錯略一思索,從袖中拿出一隻瓷瓶,放在她麵前的石桌上。“‘渾水噩夢’的解藥。”


    清葵拿起來,打開瞧了瞧,又小心地聞了聞。“想必你也不會拿假的來糊弄我。”她收起瓷瓶。“除了‘清水沉香’,我可還有不少好東西。”


    蕭錯勾唇。“豈敢。那我的解藥?”


    清葵莞爾一笑。“‘清水沉香’沒有解藥。”


    蕭錯一愕。


    “明日便會恢複。”清葵看見他臉色複雜,心情頗為舒爽。“它隻作用一天而已。”


    蕭錯無奈地歎了一聲。“清葵果然更勝一籌。”


    清葵自己心裏清楚,這一次是險勝。她雖然從月氏帶了些秘藥,卻大半隻是用於護身,隻能短暫地作用於人。若蕭錯再等待一段時間,這藥力自然就會解去。


    誰想到自己才來了大夏短短幾月,就碰上了這樣的事?像“渾水噩夢”這般罕見的毒藥都現跡於世,這蕭錯不簡單,而這山寨更是個是非之地。


    思及此處,她索性攤牌。


    “蕭錯,我早說過我們並無意礙你的事。毒一解,我們今晚立刻離開這兒,從此各不相幹,如何?”


    蕭錯的神色沉鬱了一瞬。“清葵已踏入了這灘渾水,恐怕再也無法不相幹。”


    說完,他又恢複了雲淡風輕。


    “如此,在下便先行告辭。”


    於是清葵憋了一肚子火,看著他優哉遊哉地踱步離開。聽他這意思,還非得把她拉下水了?就看看這渾水摸魚,誰能得個便宜!


    清葵拿了解藥,趕緊去了丹君的房間。


    丹君同榔頭一道坐在院子裏聊天,旁邊放著那把看上去很黃很燦爛的菊花。見清葵過來,榔頭趕緊起身相讓,告辭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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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葵目送他而去,不由感歎。“是個不錯的男人。”


    丹君臉頰緋紅。“清葵,這還是我一次收到男人送的花。”


    清葵瞥了她一眼。“該不會你喜歡這種粗獷型的男人?”


    丹君咬了咬唇。“他其實也挺細心來著。”


    清葵往她肩上拍了拍,神情變得凝重。“丹君,這山寨不簡單。你最好別對這裏頭的人動心,否則被牽扯進去,後患無窮。”


    丹君見她正經,也收起了笑意。“清葵,你現什麽了麽?”


    “現在還說不清。不過我們盡早離開為好。”清葵拿出解藥,放在她麵前。“這是解藥,你先服了它。”


    “好。”丹君拿過瓷瓶正要喝,清葵又止住了她。


    “等等,我再替你瞧瞧。”她按上丹君的腕脈,神情忽然瞬息萬變。


    丹君瞧得忐忑。“清葵,怎麽了?”


    清葵鬆開手,又翻了翻她的眼皮。


    “太奇怪了。”她神色驚訝。“你身上的毒已經解了。”


    “解了?”丹君大惑不解。“我還沒喝解藥呢。”


    “如今也不必喝了。”清葵站起身,把那解藥收入懷中,在院子裏來回踱了兩步。“看來有人賣了份人情。不管怎麽樣,我們先離開這兒。”


    丹君點頭,立刻便起身要去收拾包袱。


    “你幹什麽?”清葵看不懂了。


    “不是說要走?”


    清葵重複閉眼深呼吸的標準動作。“光天化日的,你以為我們長了翅膀麽?當然是等到夜裏再行動。”


    丹君垂下眼,很是傷感。“清葵,我似乎老是拖你後腿。”


    清葵搖搖頭,朝她笑得燦爛。“你想多了。有你在,不知道為我添了多少樂趣呢。”


    “真的?”丹君眼睛一亮。


    “當然。”清葵的眼神相當真誠,毋庸置疑。


    丹君朝她望了一會兒,睜大眼像現了什麽奇事。“清葵,我覺得你的眼睛這兩日似乎有些不同。”


    “什麽不同?”清葵從懷裏掏出銅鏡照了照,沒現什麽變化。


    “它們亮的時候變多了。”丹君組織著語言。“從前隻是偶爾才亮一亮,這兩日亮的次數變多了。莫非是魅目將開?”


    “當真?”清葵皺了皺眉。“難道是遇上了有緣人?”


    丹君有些雀躍。“沒想到我們歪打正著,在這兒碰上了。”


    清葵搖搖頭。“這件事還未可知。倒是你,既然毒已經解了,有沒有想起昨夜裏那黑衣人的模樣?”


    丹君仔細地回憶了一會兒。“那人走得很快,我並未看清他的相貌。不過我記得他的衣裳,那袖口上繡著一朵白色的花。我瞧著新鮮,印象特別深。”


    “白色的花?”清葵眉頭一鬆。“可還記得是什麽花?”


    “好像是桃花?或者梨花?”丹君咬了唇冥思苦想。“再或者杏花?也可能是丹桂,或是海棠。”


    清葵哭笑不得。


    “好罷,我知道了。記得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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