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青握緊了拳,心跳如鼓。她給了尹思川一個機會,也給了自己一個機會,一個最後的機會……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似是靜止,又似是過了幾個世紀那麽遙遠。唯有風在輕輕縈繞……


    “好!”尹思川突然笑了,如釋重負,一諾千金。


    他伸出了小指,在驚呆了的越青麵前晃了一晃。


    越青睜大了眼睛,下意識地伸出了小指。


    尹思川勾住了越青的小指,輕輕搖了搖,大聲喊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越青這才清醒過來,猛地撲向尹思川,哽咽卻清晰地大聲喊道:“父親!”


    這一聲父親,遲到了二十三年,尹思川老淚縱橫,他錯過了多少女兒生長過程中發生的事情?又是付出了怎樣的代價才重新贏回了女兒的心?他得到的太辛苦,太辛苦了。


    越青抱著父親號啕大哭,尹思川強忍著傷感說:“青兒,我答應你,回去後就自首,但陪我在島上過完剩下的兩天好嗎?過去的二十三年我沒有陪你過一天,就讓這兩天彌補我沒有陪你出生直到成長的遺憾,讓我們開開心心度過剩下的日子好嗎?”


    越青重重點頭,悲傷堵塞在心中,令她無法呼吸,隻得靜靜倚偎在父親的懷裏,努力平息著心中的激動,卻在不知不覺中沉沉睡去。


    雨過天卻未晴,父女相認的喜悅之下卻隱藏著暗流洶湧的悲傷。第二天,尹思川帶越青在珊瑚礁內抓龍蝦、叉魚。如果換作一對普通父女,這會帶來無窮的樂趣。


    尹思川看起來將悲傷隱藏得極好,叉起魚來一板一眼,眼力準,手勁足,但偶爾一失手,卻濺了越青一身海水。越青驚叫著亂彈身上的海水,臉上笑容乍起,但心中憂傷,笑容隻是曇花一現,心中哽噎,但立刻警覺,又擠出笑容,佯裝快樂。


    一天下來,這樣的戲碼上演了無數次。再觸景生情的快樂,也無法敵過隱藏在骨血中的悲哀。


    越青靜靜地躺在床上,沙灘上篝火燒烤龍蝦的香氣似乎仍未散去,燒烤時的歡聲笑語似乎仍在耳畔響起。她根本無法入眠,閉上眼睛,神智反而更加清醒,一遍一遍的,出現的全是尹思川的臉。她煩燥地下床,推開門走了出去。


    赤著腳踩在草皮上,有著微微的瘙癢感。越青輕輕走過草坪,走到尹思川住的小屋門口,停了下來。


    她猶豫著,徘徊著,數度把手伸在門前,卻咬著牙沒有敲下去。最後一次,她猛地轉身,跑過沙灘,猛地撲進了海裏。


    午夜冰冷的海水冰釋了越青所有的軟弱。她水淋淋地從水中爬了起來,捂著嘴,淚水混著海水,鹹成了一股溫流,從臉上滾滾而下。


    越青無法真正去恨尹思川。前半生母親對她的教育,讓她對想像中的父親有些好奇,有些憧憬,卻唯獨沒有仇恨。在得知尹思川是活動的幕後主使時,也同時得知了他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尤其尹思川數日來的作為,以及數度真情流露的坦白,都讓越青的心越來越接近尹思川。


    從感情上,她絲毫不排斥尹思川,從理智上,她不得不排斥尹思川。但正是由於心中的天秤已經開始傾向感情,理智與感情之間的鬥爭才額外激烈,這令得心思簡單的越青不堪重負,接近崩潰的邊緣。


    在海水中泡了很久,直至身體被冰得發麻,越青才濕淋淋的返回了自己的小屋。


    尹思川躺在床上,握緊了拳,傾聽著屋外越青的聲音完全消失,努力控製著自己走出去的想法,現在他能做到的都做了,唯有讓越青自己打開自己的心結了。


    在島上的第三天早上,越青頂著紅腫的眼睛和黑眼圈,與泰然自若的尹思川開始了叢林狩獵之旅。


    越青盡管討厭殺生,但並沒有拒絕尹思川的建議。這已經是他們相處的最後一天了。越青追隨著父親的腳步,貪婪地想把這最後的時光一點一滴都銘刻在記憶之中。


    她在“明明”號遊艇上跟尹向東學過使用手槍,所以尹思川教她使用獵槍並沒費多少力氣。但越青失魂落魄,精神無法集中,尹思川很快就發現讓她手中有槍並不是明智之舉,再走下去,她不是傷了自己就是傷到尹思川,所以尹思川拿走了她手中的獵槍,嘆息道:“青兒,我們回去吧。既然無論如何你都是這樣痛苦,我們回去安安靜靜度過這最後的半天時間吧。”


    越青似笑似哭地應道:“回去做什麽?”


    尹思川微笑起來:“你玩過嗎?你有多久沒玩過了?”他一把把獵槍都扔到了地上,然後拉著越青飛快地向外麵跑去。


    越青很久沒有這麽用力地奔跑了,風有力地迎麵拂來,吹亂她的頭髮,她張大了嘴,大口呼吸著,感受著風的力量,髮絲掉進了嘴裏,她又是吹又是吐,不知所謂地大叫著,大笑著,被父親強勁有力的手臂拉著,跌跌撞撞地奔跑,肺裏充滿了海風的腥氣,心裏充滿了莫名的喜悅。


    一口氣跑到了沙灘上,越青突然明白了尹思川要說什麽,堆沙子城堡!


    “你玩過嗎?你有多久沒玩過了?”這句話是越青在秀月灣打算堆沙子城堡時對大家說的一句話,尹思川卻還記得。


    她眼角濕潤了,那時的自己有多麽快樂啊。


    那就再快樂一次吧!


    她點了點頭,再度拿出以前的勁頭,大聲吆喝著:“我來指揮,不要亂挖!先挖護城河!挖出來的沙子先堆地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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