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起往事,宋輝的嘴角浮現溫柔的笑意。


    “她頭上的傷好了嗎?”


    宋輝點頭:“開頭五、六天,她還老是頭痛,講話也不利索。後來好像就沒喊痛了。我問她要不要去醫院,我給她付醫藥費,她不肯去。”


    “那為什麽,大海福利院的係統裏,沒有劉婷妹的記錄?”


    宋輝靜默了一會兒,答:“她隻是一時走投無路,在我們福利院落腳。她那麽漂亮,又能幹,不可能一直呆在福利院。你不知道我們那份工作有多苦,收入不高,每天照顧那些孩子,做著重複勞累的工作。她還年輕,不該留在那裏。所以她的傷一好,和我告辭,我也沒有挽留。因為隻呆了短短十來天,就沒有錄入係統。”


    “她是什麽時候離開福利院的?”


    宋輝想了想,微笑著說:“我記不清了,可能是6月11、12號的樣子吧。”


    “那她除了家裏逼她嫁人的事,有沒有跟你說過別的事?譬如她之前遭遇了什麽,以後要去哪裏?”


    宋輝搖搖頭:“沒說過。”她的雙手十指一直牢牢地互相抓著。


    李輕鷂盯著她的眼睛,沒說話。


    宋輝一直和藹地笑著,片刻後,她的神色略有些僵硬,笑容也沒了,低頭不語。


    按說,宋輝和劉婷妹原本互不相識,又隻相處了十幾天。李輕鷂問什麽,她答什麽就好。可李輕鷂總有種感覺,宋輝的話不盡不實,似乎防備著警察。


    李輕鷂想起那厚厚一疊福利院人員為宋輝提交的請願書。一個人或許會因為一時衝動、忍無可忍殺人。但她究竟是個好人還是壞人,五年多的朝夕相處,那麽多人的含淚請願,不會是假的。


    宋輝是一個心地極其善良,願意為弱者無私付出的人。她的心很柔軟,也很堅韌。


    李輕鷂心念一動,決定換個方式探問。


    “看來劉婷妹沒跟你說,她之前真正的遭遇,不僅僅是從家中逃婚而已。”


    宋輝抬頭,微愣。


    “她被三個男人控製,做一些對身體傷害極大的直播,我們同事還在查,目前懷疑極有可能還有銀灰直播。你可以想象出,她曾經過著什麽樣的生活。後來,她逃了出來,才來到你們福利院。遇到您和居委會的劉芳,是她的運氣,沒有讓她再落到壞人手裏。”


    李輕鷂打開手機,播放了一個劉婷妹當年的直播視頻。


    宋輝看著看著,抬手擦掉眼淚。


    “您知道我們為什麽要找到她嗎?因為我們最近在調查另一起案子時才發現,劉婷妹這個人,自從七年前,從您的福利院離開後,就沒了音信。她的身份證,沒有使用過的記錄。沒有任何人見過她,手機、銀行卡、社交賬號,什麽都沒有。您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宋輝的眼睛直直看著她:“意味著……什麽?”


    “她沒有再在社會上生活過、出現過。如果她又落入歹徒手裏怎麽辦?您也看到了,她那麽柔弱,又那麽美麗。如果她一直被人控製著,繼續過著過去那種不見天日的生活,該有多可憐。甚至,她會不會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不會的。”宋輝搖頭,“她一定不會那麽倒黴,苦不能讓一個人都受了。嗬,憑什麽啊?”


    看到宋輝的情緒終於不複平靜,李輕鷂立刻又說:“所以您的幫助對我們很重要。我們想要找到她,確認她是否還安然無恙。”


    宋輝與她對視片刻,說:“其實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但是有一次,她曾經對我說過幾句話……”她頓了頓,“她問我市公安局在什麽地方。說要讓警察幫她找一個人。”


    李輕鷂的心一顫。


    “我問她派出所行不行,比較近。她說不行,一定要去大公安局。”


    “然後呢?”


    “我問她要找誰,她說去找一個大恩人。”


    “她有說那個人叫什麽名字嗎?”


    “沒有,她也沒說要去哪裏找。我知道的,已經全部告訴你們了。”


    會麵室裏靜悄悄的。一直認真做筆錄的夏勇澤,偷偷抬起頭,用熊掌似粗大的手,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紙巾,抽了一張,遞給李輕鷂。


    宋輝也望著李輕鷂,溫柔地問:“警察同誌,你為什麽哭了?”


    李輕鷂接過紙巾,迅速擦幹,笑了笑說:“大概是為劉婷妹擔心吧,也不知道,她後來找到那個人沒有。”


    “會找到的。”宋輝一字一句地說,“人生那麽漫長,我們總會找到,想要找的人。這一扇窗不開,那一扇也會為你打開。慢慢來,孩子,不要難過。”


    李輕鷂點頭,抬頭,兩個女人對著笑了。


    “最後一個問題。所以聽你說下來,那時的劉婷妹,神智完全清楚,和正常人沒有差別,對嗎?”


    宋輝一愣,點頭。


    ——


    李輕鷂和夏勇澤兩人走出監獄,走向路邊的警車,一開始兩人並肩,後來李輕鷂越走越快,腳步急躁沉重。可到了車前,她站定沒上副駕,低著頭,也不知在想什麽。


    夏勇澤來區分局之前,就聽說這位是出了名的冰山美人,虐殺刑警隊有誌青年芳心無數。此刻見她一身鬱氣,夏勇澤懷揣著一顆小熊般的心,想開導,又有點怵她。他也聽說過她哥的事,好可憐啊。


    最後他幹巴巴地說:“嘿,鷂姐,咱們是搭檔,心裏有不痛快就要對搭檔說出來,這樣我們才能配合得天衣無縫。要不我請你喝杯奶茶怎麽樣?”


    李輕鷂手握車門把手,笑了,抬頭,已恢複平靜臉色,說:“劉婷妹留了個大疑團給我們啊。”


    夏勇澤的腦子立馬短路:“什麽、大疑團?”


    李輕鷂深深歎了口氣。也不知是歎搭檔的天真無邪,還是歎劉婷妹。


    【陳浦,我完全想不通。劉婷妹那時已經恢複了神智和記憶。她也說了要去報警。


    可後來,她為什麽沒去?如果真是我哥把她救出來的,為什麽她會不知道他的下落?還有什麽事,比替她自己報仇和找到我哥更重要?還是說,她後來因為某種原因,已經去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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