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之明邊用未受傷的手爬上漢白玉欄杆邊轉頭看去,可就在他看見郝天勤的那刻,慕之明忽然整個人僵住,心跳也停滯了一秒。  他看見了郝天勤手臂上的狩日獵月弩。  那人絕不會輕易將此弩讓給別人佩戴。  除非那人……  刹那間,方才湧上慕之明心間的希冀頃刻破滅,他滿心,隻餘哀哀欲絕的無聲哭嚎。  就是他停的這一秒,鍾兆凡撲了過來。  鍾兆凡不甘心,瞠目欲裂,一副凶狠的模樣衝過去抓慕之明。  慕之明沒給鍾兆凡機會,當即翻身從欄杆上跳了下去。  慕之明本該雙手抱頭,落地時借翻滾卸力,但剛才他心灰意冷又匆忙躍下,最後呈後背著地的姿勢。  掉落的時間大約連一瞬都沒有。  可就是這一瞬,昏昏暮色蒼穹映入慕之明眼簾。  他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  久到他都記不清的以前。  他站在大漠邊疆小鎮朔風凜凜的城牆上,有人曾和他說過這樣一句話。  “隻要我在你身旁,一定接住你。”  刹那,耳邊風乍起,伴隨著嘶鳴馬聲。  摔下去確實是疼的,但沒有慕之明想象中的那般疼,因為他的背沒有觸及堅硬的土地,而是一個懷抱。  懷抱不溫暖,因為抱住慕之明的人身著沾血寒意森森的堅硬銀鏡鎧甲。  慕之明掉下來的衝力砸得兩人身下的馬兒踉蹌嘶鳴眼見要摔,那人抱緊慕之明,果斷棄馬,躍下馬背,護著慕之明在地上滾了兩圈,終是穩住身子。  “有沒有受傷!?”顧赫炎眉頭蹙緊,攬起慕之明,一向清冷寡言的他,這句話問得又著急又心疼。  慕之明愣愣地看著他,仿佛認不出人似地。  “是不是摔疼了?”顧赫炎自責,“對不起,是我來遲了。”  慕之明終於有了反應。  他衝過去,似恨不得將其嵌入血肉中地緊緊抱住顧赫炎,不顧顏麵地嚎啕大哭起來。第168章 他會說到做到的  無論前夜發生了怎樣驚心動魄的事,第一縷熹微晨光還是一如往常那樣落在了太和宮門上。  整肅一夜,賢王傅濟安強作鎮定,咬牙堅強,擔起了安撫眾人、清理叛軍、賞功罰罪的責任。  無人對他的決策有異議。  覺得皇宮血氣太重,顧赫炎在平息叛亂後立刻托下屬將燕國公慕博仁和慕之明送回慕府。自己遵賢王傅濟安之令,抓捕逃跑的叛黨,以免其作亂傷人。  慕之明短短幾個時辰經曆了大喜大悲,又在記憶混亂時被人打暈,整個人如今神誌不清、精神恍惚,回到慕府後一直呆愣愣,旁人問話也不答,要給他看傷包紮手腕也不肯,就低著頭依靠在床榻上,忽夢忽醒,渾渾噩噩,好似個斷了線的人偶,把家人們急得不行。  顧赫炎聞訊,將抓捕事宜全權交給郝天勤,即刻趕回慕府。  已是午時,廂房內圍著一群人,聞鶴音、大夫、侍奉的婢女皆在,龔氏端著一碗清粥,坐在床榻邊,舀起一勺輕聲哄著慕之明:“乖離朱,吃些可好?”  慕之明許久才反應過來得回答,緩緩開口,目光渙散,聲音全是疲憊,好似一句話能耗費他全部力氣:“娘,我吃不下。”  龔氏歎道:“你不願吃,娘不逼著你吃,但至少讓大夫看看你的傷情啊。”  慕之明沉默片刻,木然地點點頭。  大夫連忙上前,替慕之明包紮固定好脫臼的手腕,隨後要檢查他身上其他傷著的地方。  正是此時,廂房門被打開,一人疾步走了進來。  聞鶴音眼疾手快,拽走慕之明麵前的大夫,將他拉到一旁。  大夫手裏還拿著棉布和藥膏,正懵著呢,見一人走到慕之明,在床榻邊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  顧赫炎未著盔甲,穿著素淨簡樸的烏墨衣裳,他風塵仆仆,若不是身著黑衣怕是衣裳還能瞧見血跡。  他握住慕之明的手,眼神焦急,語氣不安,說話聲極輕:“我來了,你還好嗎?”  被寬厚溫暖的手掌握住的一瞬,慕之明有了反應。  他抬起頭,眼神聚集定在顧赫炎的臉上,因哭過所以血紅發疼的雙眸再次含淚,這一次,他的情緒沒有像剛見顧赫炎時那般激動、那般失控,慕之明淚滾如斷線珠,他緩緩開口,哽咽著說:“他們說你死了,戰死在沙場上……”  他抽噎嗚咽,既是後怕,也是委屈。  顧赫炎拉起他的手,撫在自己的臉頰,讓他感受皮膚相觸的溫熱。  兩人說話時,龔氏已讓所有人都離開廂房並關上門,此時偌大的屋內安詳寧靜,隻有顧赫炎和慕之明兩人。  顧赫炎俯身吻去慕之明眼角的淚,向他解釋。  數月前,融焰軍在和西戎族對抗時,所定計策無一不被敵方破解,顧赫炎因此猜到軍中有細作。  他聯想起慕之明失憶前和自己說過肅王和西戎族有勾結,他深知攘外必先安內,也知京城恐有一場腥風血雨,於是和衛淩雲將軍一商量,將計就計,率三萬驃騎假意中敵人埋伏,實則繞過戰場,偷偷回京,藏在洛都大營附近人煙罕見的山林裏,隻等肅王一領兵逼宮,立刻率眾將士進宮護駕,隻可惜顧赫炎傾心傾力,還是沒料到肅王膽敢在宴席上親手刺殺皇上,終是沒能救到皇上。  顧赫炎說這些事時,生氣和靈動漸漸回到慕之明的眸中,他認真地聽著,不想遺漏一句,隻是他哭得沒緩過神來,雖沒落淚,但一直小聲抽噎,怎麽也停不下來。  顧赫炎見慕之明這樣,既自責又心疼,把人抱在懷裏,輕拍他背安撫,等人不抽噎才放開,又起身去打來一盆溫熱的水,放在床榻旁的木凳上,給慕之明拭臉擦手用。  慕之明擦去淚痕,將巾帕放進盛滿熱水的銅盆裏揉搓,又想起什麽,問顧赫炎:“先前我護著德妃娘娘和十三皇子時,有兩箭刺穿了我身旁的叛軍,救了我的性命,那兩箭,是你射的嗎?”  “是我。”顧赫炎點點頭。  慕之明眼眶瞬間又紅了。  顧赫炎嚇了一跳,手足無措。  慕之明拿起溫熱的巾帕敷在眼瞼上,沒落淚,他說:“果真是你,我就知道一定是你。”  慕之明忽然又想起什麽,拿下眼睛上的巾帕,看向顧赫炎,問:“那為何後來狩日獵月弩會佩戴在郝副尉的手臂上?”  顧赫炎露出內疚神色,他道:“狩日獵月弩壞了。”  “又壞了?”慕之明輕‘啊’了一聲。  “嗯。”顧赫炎說,“爭鬥中,被砍壞了,而後天勤手臂受傷骨頭斷裂,所以我拿壞了的狩日獵月弩幫他固定傷臂。”  “原來如此。”慕之明恍然大悟,“我還以為……”  他話說一半,戛然而止。  就顧赫炎毫發無損的在慕之明眼前,慕之明仍不敢說出大凶之言。  顧赫炎見慕之明一瞬神色不安眸光慌亂,知他仍心驚膽戰,於是伸手撫他側額和臉頰做安慰,隨後給予他一個溫柔的親吻。  唇舌糾纏的那刻,顧赫炎在眼前的這件事變得真實起來,慕之明不再庸人自擾,閉眼與顧赫炎繾綣。  吻畢,顧赫炎問他:“餓嗎?可有想吃的點心?我去……”  慕之明驀地打斷他的話,抓住他的胳膊:“不,我不餓,你哪都別去。”  顧赫炎微怔,隨後點點頭:“好。”他看著慕之明疲倦的神色和因久哭而通紅微腫的眼皮,勸道,“閉眼睡一會。”  說著顧赫炎輕按慕之明的肩膀,將他按躺在床榻上,拉起他身上的輕薄軟被褥掖至他下巴處。  慕之明看著他,不肯閉眼:“上次我睡著後,你一聲不吭地去了邊疆,連道別的話都未同我說。”  顧赫炎在他身旁躺下:“對不起,這次不會的,我守著你,等你醒。”  聽見這句話,慕之明蜷進顧赫炎懷裏,雙手環住顧赫炎的腰,安穩闔眼不再多言,因為他知道顧赫炎不會騙自己。  一夜未合眼,又曆經波折之事,慕之明其實早已疲憊不堪,閉眼後很快就沉沉睡去。  顧赫炎摟著他,聽著他綿長的呼吸聲,不知想到何事,眉頭輕蹙,顯出一副十分發愁的樣子。  慕之明一覺睡到翌日天明,醒來時,仍被顧赫炎穩穩地抱在懷裏。  因昨天摔傷,慕之明一覺醒來,渾身上下每一處骨頭都好似被萬馬踩踏過,但慕之明並不畏懼疼,他看著身旁的顧赫炎,心裏安寧平靜。  顧赫炎睡得不沉,慕之明輕輕一動,顧赫炎就醒了。  慕之明湊過去親他額頭,聽見他問:“什麽時辰了?”  慕之明猜測:“大約卯時。”  顧赫炎睜眼,雙眸漸漸清明,他起身,望了眼窗柩外的天色,又露出了與昨夜睡前一樣的愁悶神色。  慕之明問:“早上想吃什麽?我去囑廚娘做。”  “我……”顧赫炎欲言又止,他看向慕之明,一些話終是說不出口,所以他隻是道,“都行。”  慕之明安靜地看著他,片刻後坐起身:“赫炎,你是有話要與我說?”  顧赫炎垂眸,不與他對視:“……沒有。”  慕之明長長地歎了口氣,他伸手去握顧赫炎的十指,努力保持聲音的平靜,他問:“你何時去西北邊疆?”  顧赫炎驀地抬頭看慕之明,有些吃驚。  慕之明溫和地笑了笑,隻是笑意有些勉強:“有這麽驚訝麽?如今西北戰事未平,你是為了護駕才回京的,如今京城叛亂一平,你身為融焰主帥,定要即刻返回沙場,這麽簡單的推斷,我怎麽可能想不到,所以,何時走?”  顧赫炎:“今日。”  慕之明渾身一僵,又慢慢放鬆下來,他說:“陪我吃完早膳再走。”  顧赫炎:“好。”  慕之明:“早去早回。”  顧赫炎:“我會的。”  肅王雖死,但西戎族不甘心前功盡棄,鐵騎犯大晉邊疆的氣勢凶猛。  顧赫炎留郝天勤和兩萬融焰軍於京城,守護才經曆叛軍侵擾的皇宮,自己馭馬不分晝夜地趕至邊疆與衛淩雲將軍匯合。  顧赫炎走的那天,金鍾聲響徹京城,大喪音震得每個人心顫。  大喪音過,國喪期至。  先皇走的第三日,群臣齊上奏,稱國不可一日無君,請賢王傅濟安監國。  雖先皇沒有立儲君,但慕清婉乃皇後,她的嫡子是傅濟安,而傅濟安一直受滿朝文武擁戴,所以於情於理,都該由傅濟安監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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