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哥哥。”傅濟安驀地放下茶杯,杯底磕在茶幾上,一聲清脆響,並不大聲,但震得人心慌,“一事不明,請指教。”  慕之明:“你請說。”  傅濟安:“廢太子傅啟身亡,父皇龍體抱恙,不可過度勞累,遲早要立一位太子助他監國。如今這局勢,你覺得父皇最有可能立哪位皇子為儲君?”  慕之明無言沉默。  他安靜許久,才道:“賢王殿下,我愚笨,朝政之事素來看不清摸不透,皇上英明,自有他的判斷和抉擇,這事不是我這樣的富貴閑人該琢磨的事。”  傅濟安看著他,平靜地說:“慕哥哥,以前的你,從不說這樣的話。”  慕之明遲疑:“我……濟安你與詣哥哥他……”  “不過。”傅濟安笑著打斷慕之明的話,“不知為何,我覺得‘富貴閑人’更適合你。”  說著傅濟安站起身:“叨擾已久,我該回去了。”  慕之明跟著站起來:“我送送你。”  慕之明將傅濟安送至慕府門口,目送他的轎子離開,直到消失在青石板街道的盡頭。  夜寒起風,慕之明極目眺望,遠處的遠處,是朱紅肅穆高大宮牆圍著的宮城,是這人世間最繁華最奢靡之地,也是這人世間最冰冷最無情之地。  而此時,轎子裏,傅濟安腦子裏不斷重複著慕之明落水失憶前一天對他說過的話。  慕之明:“傅詣他狼子野心,我知道你不願信,但如果明日我赴宴後死了或者出事了,你就信我一次。”  轎子因路不平整猛地一晃,傅濟安腦海裏的情景一變。  是落雪紅梅的那日,大家攜手將慕之明從狴犴司牢獄救出後,貴妃娘娘偷偷溜出宮看望慕之明,她拉著三個人的手,歎息一聲,輕聲:“朝廷權謀誅心,暗潮亂流吞人,我就盼著你們三個,一輩子好好的,平安喜樂,相互扶持。”  傅濟安緩緩低頭俯身,雙手扶側額,手指插入鬢發,死死地抓著,眼眶慢慢地紅了。  日落漸黃昏,空庭春欲晚,鳳儀殿,貴妃娘娘對鏡理雲鬢,將發髻上的珠簪寶釵一一摘下,輕輕放在梳妝台上。  正此時,有人悄無聲息地站在她身後,替她解開挽起的青絲。  貴妃娘娘笑道:“小雁,不用你伺候,我自己來就好,你忙去吧。”  那人沒吱聲,拿起桌上的犀牛角玉梳,替貴妃娘娘梳頭,從額頂至發尾,動作極輕極溫柔。  貴妃娘娘察覺到身後的人不是小雁,轉過身去,登時嚇了一跳,緩過神來後,拍著胸脯嗔怪:“詣兒,怎麽是你?”  傅詣沒答,隻道:“讓你受驚了?”  貴妃娘娘站起身與他平視,曲起手指,輕敲他的頭:“何止是受驚啊!簡直是嚇得魂都沒了!你怎麽能進我的內閣呢?更何況如今夜已深,雖然你從小在鳳儀宮長大,但你早已成年,如今又是王爺,怎能做如此不符合宮規的事?”  傅詣一動不動,他說:“我所知道的慕清婉,可不是一個會遵守宮規的人。”  貴妃娘娘怫然不悅:“你這是強詞奪理,快走吧,千萬別讓閑雜人瞧見了。你想看望我,白日來不好麽?”  “知道了。”傅詣平靜地道,“你別生氣,我這就走。”  他話音才落,幾聲急促的敲門聲響起,惹人心慌,隨即貼身侍女小雁的聲音從內閣門外傳來:“娘娘,皇上駕到,馬上就到宮殿門口了。”  貴妃娘娘瞳孔猛縮,心髒驟停。  傅詣顯然也沒料到此事,眉頭驀地蹙起。  貴妃娘娘極快地冷靜下來,壓低聲對傅詣說:“詣兒,待在此處,別出聲,聽見了嗎?”  傅詣點點頭。  貴妃娘娘深呼吸一下,走出內閣,將門緊緊關上。  她整理了下儀容,款步行至外殿,恰逢皇上踏入鳳儀殿。  貴妃娘娘波瀾不驚地行禮:“臣妾見過皇上。”  “婉兒快起來。”皇上幾步上前,親手扶起貴妃娘娘。  “皇上今日要來,怎麽不提前和臣妾說一聲?臣妾剛準備歇息,現在匆忙接駕,你瞧,連妝都未理。”貴妃娘娘挽起皇上的手,引他在外殿的軟榻上坐下,命人端來清茶,並點燃熏香。  “朕就喜歡你這副模樣。”皇上伸手,輕撫貴妃娘娘的青絲,他將那烏黑長發繞在手指間,不知想到何事,出神地喃喃,“朕初見你的時候,你騎在馬上,束發不著任何釵簪,英姿颯爽。”  貴妃娘娘疑惑:“皇上怎麽突然念起舊了?”  皇上答道:“因為老了吧。”  貴妃娘娘:“皇上福澤綿長,萬壽安康。”  皇上笑了笑,正此時,小雁端來清茶,貴妃娘娘雙手端起木盤裏茶杯,遞到皇上麵前,皇上接過,掀蓋輕撫熱氣,飲下一口,點點頭道:“嗯,君山銀針,朕記得這是你最喜歡喝的茶。”  貴妃娘娘:“是。”  皇上將瓷杯放在羅漢榻中間的小桌上,看向貴妃娘娘:“婉兒,朕問你一件事,你要如實回答朕。”  貴妃娘娘欠身:“臣妾遵旨。”  皇上問:“你還在吃那會讓你不孕的藥嗎?”  他的語氣雖然平淡,但話畢的那刻,鳳儀宮的氣氛一瞬凝重起來,連風都不敢揚起,貴妃娘娘低著頭,緘默良久,未回答。  “你抬起頭來。”皇上命令。  貴妃娘娘:“臣妾不敢。”  皇上目光未定,手攥成拳,一下下敲著他手邊的小桌,他忽然歎息,輕聲:“朕沒怪你,你生濟安時胎像不穩大出血,差點離開朕,其實從那時,朕就想過再不讓你經曆這種苦楚了,反正我們,有濟安,就夠了。”  貴妃娘娘站起身,跪在皇上麵前,道:“臣妾謝恩。”  “婉兒,這麽多年了。”皇上說,“當初無論你再怎麽厭惡深宮,如今也該習慣了吧?”  貴妃娘娘:“……是。”  是,隻能是習慣,絕不會是喜愛。  皇上展顏,上前扶起貴妃娘娘,溫柔地說:“其實朕這次來,是想告訴你一件事。”  貴妃娘娘:“是何事呢?”  皇上扶住她的肩膀,一字一頓:“朕,要立你為朕的皇後。”  因錯愕,貴妃娘娘雙眸緩緩睜圓,一下不知如何言語。  最先打破沉默的,竟是內閣傳來的瓷器破碎聲。  那聲音雖不大,但把外殿的人全都嚇了一跳。  皇上的眸光瞬間定在內閣的緊閉的門上,露出了狐疑的神色。  貴妃娘娘笑著開口:“定是在內閣打掃的小侍女,笨手笨腳的,不小心摔了我的東西,小雁,你進去教訓教訓她。”  “是。”小雁俯身行禮,走到內閣門前,開了一道縫,閃身進去後,又立刻關上了門。  皇上仍覺疑惑,貴妃娘娘開口:“皇上,您想好了嗎?讓臣妾做您的皇後。”  皇上移開目光,看向貴妃娘娘:“朕想好了,這是朕欠你的。”  “臣妾,謝過皇上。”貴妃娘娘要行跪拜大禮,卻被皇上一把摟進懷裏,皇上抱著她,喃喃著:小婉兒,是朕欠你。  他說著情癡話,貴妃娘娘卻一個字也聽不見心裏,隻覺得慌張和著急,想著怎麽才能讓皇上離開這。  幸有吉星高照,忽有宦者來報:“恭喜皇上賀喜皇上,徐婕妤有孕!已有兩個月!”  “啊,真好啊!”貴妃娘娘連忙道,“皇上快去看看徐妹妹吧,我整理下儀容,等等也過去!”  皇上推拒不得,起身離開鳳儀宮。  貴妃娘娘確定了再無閑雜旁人,連忙走進內閣。  可內閣裏,隻有小雁一個人。  “詣兒呢?”貴妃娘娘問她。  小雁答道:“回娘娘的話,奴婢進來時,肅王殿下已經不見了,窗戶大開,地上有瓷瓶碎片。”  “他倒是溜得快,可嚇死我了,何苦大晚上來看我啊。”貴妃娘娘無奈地搖搖頭,在梳妝台旁坐了下來,她手肘抵在梳妝台上,忽然碰到一樣東西,她扭頭看去,登時一愣。  梳妝台上放著一個精致的木盒,而木盒裏,是可口香甜的芝麻雲片糕。  貴妃娘娘伸手拿起一塊芝麻雲片糕,塞進口中,她邊吃邊輕聲開口:“小雁啊。”  小雁:“嗯?”  貴妃娘娘笑了笑:“今天,是十八年前,我入宮的日子。”  小雁剛想應聲,瞧見什麽,突然慌張:“娘娘,你怎麽了?為何眼睛突然紅了?”  “沒怎麽。”貴妃用手腕輕拭眼角,笑意不變,“窗開著風大,你去關上吧。”第157章 你說這是愛慕嗎  清晨,慕之明從睡夢中醒來,隻見窗帷濕透雨線連。  慕之明隻著中衣起身,走到窗邊,手伸至窗外,去接順著屋簷落下的水滴,感受著手心傳來的濕涼,心道今年定是個無憂無愁的豐年。  聞鶴音敲門進,見他站在窗邊,忙道:“少爺你怎麽站在風口啊?身上都弄濕了。”  “下雨了。”慕之明彎眸笑笑,隨口回答。  “對啊,下雨了。”聞鶴音走過去將窗戶關上,避免雨水打進屋子,隨後轉身問,“少爺,你今天要出門嗎?”  “怎麽了?”慕之明笑問,“你有事要忙嗎?”  聞鶴音支吾半晌才道:“京兆府少尹讓我去幫他抓飛賊。”  慕之明朗笑出聲,話裏有話地說:“哎呀,這京城的飛賊,可真多啊。”  聞鶴音:“少爺,你要是出門,我就不去京兆府了,我跟著你。”  “我不出門,你去吧。”慕之明笑道。  “真的嗎?”聞鶴音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  “真的真的。”慕之明將聞鶴音往屋外推。  聞鶴音:“算了,我還是跟著你吧,我不放心。”  “有什麽不放心的。”慕之明撇撇手,趕他,“你去吧,去找裴大人。”  “不是找他!”聞鶴音臉漲紅,“是抓飛賊。”  慕之明忙改口:“對,抓飛賊!京城安寧就靠我家阿音了,去吧,行俠仗義!除暴安良!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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