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手裏的白瓷杯邊緣全是烏黑血跡……  “慕哥哥?!”傅濟安也發現了此事,驚愕地喊出聲。  慕之明手一抖,杯子落地,碎白瓷和滾燙的茶水悉數濺起,他想同傅濟安說話,怎知一張嘴,竟嘔出大量烏黑的血!  沒有一點預兆,吐血後的慕之明五髒六腑死死地絞在一塊,疼得他渾身發抖,劇烈疼痛一寸寸爬過四肢百骸後漸漸消失,可五感也跟著開始消失,慕之明覺得自己應當是摔倒在了地上,傅濟安應當是在喊他的名字,但天旋地轉間,什麽都不真切。  恐懼和害怕占據慕之明的胸膛,將他扯進無意識的黑暗中,再不知後事。  太醫署,秋風過,銀杏落,滿地金扇無人拾,匡大夫正在撰寫醫書,他年紀大,隻寫了幾頁便倍感疲憊,不得不放下毛筆揉捏晴明穴。  匡大夫耳邊響起荊妻讓他早日乞骸骨的話,他長歎一口氣,搖搖頭嘟囔:“哎,可惜我還未找到心儀的弟子,滿身醫術和學識無人可托付啊。”  他正鬱悶著,太醫署外傳來焦急的喊叫聲:“匡大夫在嗎?!匡大夫?”  “在在在。”匡大夫喊道。  聞鶴音循聲跑來,急得聲音都在發抖:“匡大夫,可算找到你了,快救救我們家少爺吧!”  “你是離朱的小侍衛吧。”匡大夫認出人,沒有怠慢,起身去拿自己的藥箱,“離朱他怎麽了?”  “少爺他突然吐血,暈倒了!!!”聞鶴音道。  匡大夫吃驚:“什麽,暈倒?誒誒誒,小友你別急啊,我這老胳膊老腿,禁不起拽喲!”  匡大夫跟著聞鶴音火急火燎地趕到慕府,又一路至廂房前,見到了慕博仁。  “匡兄。”慕博仁一步上前,抓住匡大夫的手,懇求道,“請您快看看小兒!”  “慕兄莫急,我這就去。”匡大夫推門入,見賢王殿下和顧赫炎皆在,還有幾位大夫模樣的人站在床榻前,皆是一籌莫展的模樣。  匡大夫顧不上行禮,撥開人群走到床榻前,隻見躺在床榻上的慕之明氣若遊絲,嘴唇青紫臉色慘白毫無血色,匡大夫嚇一跳,連忙給他號脈。  摸到慕之明的脈搏細查一番,匡大夫回頭詢問他人:“離朱這是中毒的症狀,是什麽毒可有人知?”  夏天無大夫連忙回答:“寒蠍毒。”  “什麽?!”匡大夫驚喊出聲,“此毒無解啊!”第117章 這念頭太過輕浮  匡大夫話音落,廂房裏的人皆頃刻變了臉色。  幸而夏大夫沉著鎮定,忙道:“這位老先生,侯爺他並非當下中的毒。”  “這是何意?”匡大夫不解。  夏大夫於是將慕之明飲毒酒又吐出,之後身體痊愈,怎知今日莫名其妙突然發作一事告訴了匡大夫:“這也是侯爺雖寒蠍毒發作但並未暴斃的緣故,我想此毒應當還是有辦法解的!”  “果真是奇毒,當真詭異得很。”匡大夫急得抓胡子,“不知離朱毒發時吃了何物?”  傅濟安答道:“飲了半杯明前龍井,可我也喝了,安然無恙啊。”  “明前龍井?此乃禦貢茶葉,那不應該啊。”匡大夫困惑。  他俯身再次查看床榻上慕之明的身體狀況,道,“現在最要緊的,是把離朱這口氣吊住!之前喂他喝了什麽藥?”  夏大夫連忙將自己開的藥方所用藥材一一同匡大夫說了。  匡大夫從藥箱裏拿出銀針,邊用燭火灼熱邊說:“再加一錢紫草,一錢玄參,藥罐盛滿水,煎一刻鍾!”  夏天無立刻跑出廂房去煎藥。  匡大夫:“我試試用銀針將離朱體內的毒逼出來,若是能成,他就能活。”  因銀針紮穴位逼毒不能有一點差錯,極需要清靜,眾人怕驚擾到匡大夫,紛紛離開廂房,隻留顧赫炎一人幫忙。  匡大夫解開慕之明的衣裳,讓其上身赤裸,又讓顧赫炎將他攬起坐好,屏息凝神將根根銀針緩緩紮進慕之明胸膛和腹部,此舉甚難,匡大夫鬢邊落汗。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後,在第十一根銀針入其左胸穴位時,慕之明眼皮微顫,指尖蜷曲,忽而側身往榻下吐出一口烏血,並猛地咳嗽起來。  “成了!”匡大夫欣喜若狂,迅速抽走慕之明身上的銀針:“顧將軍,您照顧離朱一會,我去看看藥煎得如何了。”說完,匡大夫小跑出廂房。  顧赫炎小心翼翼地扶著慕之明躺好,用溫水潤濕巾帕擦他染血的嘴角和下巴。  慕之明含糊不清地喊:“赫炎……”  “我在。”顧赫炎握住他的手,應聲。  慕之明仍然很虛弱,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赫炎,我覺得有些……疼……”  幾個字,猶如一把鈍刀,捅進顧赫炎身體裏,殘忍地絞弄磨搓著他的五髒六腑。  顧赫炎拉起慕之明的手掌,撫在自己臉頰上,雙眼通紅,低聲:“你受苦了。”  慕之明偏頭看向他,勉強地笑了笑:“你……別怕……我沒事的……”  匡大夫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藥衝進廂房:“顧將軍,把離朱扶起來。”  顧赫炎連忙照做。  “匡……咳咳,匡大夫。”慕之明靠在顧赫炎懷裏費勁地辨認出人,喚道。  “別說話了,趕緊把藥喝了。”匡大夫將碗抵到慕之明唇邊,灌他藥。  慕之明喝兩口,嗆兩口。  匡大夫急道:“喝啊!多大的人了,還吐藥!”  慕之明都給生生嗆清醒了,弱弱地說:“匡大夫……我……我也想喝啊,可這藥這麽燙,您這麽灌,我……沒被毒死,先被你嗆死了……”  匡大夫:“行,都能開玩笑了,還算有精神。”  顧赫炎伸手去拿藥碗:“我來吧。”  匡大夫將藥碗放顧赫炎手心裏:“那這裏就勞煩將軍了,我去將離朱的傷勢告訴燕國公,外麵的人還急著呢。”說完他起身離開。  顧赫炎端著那碗冒熱氣的藥,低頭吹了好久,這才放在慕之明嘴邊,一點點喂,見他要咳嗽,連忙拿開:“還燙嗎?”  慕之明頭靠他胸膛上,歎氣,輕聲:“不燙,苦……”  顧赫炎:“你喝完,我去給你買桂花糕。”  “我不要桂花糕。”慕之明:“我要你陪陪我……”  顧赫炎眼睫輕顫,吻他青絲:“好。”  匡大夫走出廂房,對著門外齊刷刷看向他的人說:“離朱他暫時無事了。”  眾人皆鬆了一口氣,龔氏低頭哽咽出聲,一雙眼睛哭得腫如核桃。  匡大夫尋到夏天無,詢問他上次慕之明中毒的症狀。  夏天無一五一十地同匡大夫說了。  匡大夫長歎一聲:“果真與今日殊無二致。”  慕博仁問:“匡兄,小兒他之前身子明明已痊愈,為何突然毒發?”  匡大夫:“這才是麻煩之處,我們皆以為餘毒已清,怎知寒蠍毒深藏在離朱的五髒六腑中,偶遇契機,隨時毒發!!這一次二次能救下已是大幸,誰知第三次第四次會怎麽樣!”  “什麽!?”慕博仁驚喊,“這可如何是好?”  匡大夫:“如今我也無法子,隻能先將離朱身子養好,再作打算。”  傅濟安:“匡太醫,今日兄長突然毒發,與所飲的明前龍井,會不會有關?”  匡大夫拱手:“不可不查,還請賢王殿下將剩下的茶葉悉數交予我。”  “好。”傅濟安點點頭,拜別燕國公及他人,回府命人將茶葉送至匡大夫住處。  慕之明這次毒發與上次一樣,來勢洶洶,但事後把脈,卻察覺不出體內有毒殘留,身體也在日漸好轉。  他新官上任不足三個月就病倒,禮部尚書一職不可缺人,隻得先卸任。  轉眼,霜降,白晝秋雲散漫遠。  慕府,慕之明所居碧梧院,廂房內,慕之明靠坐在床榻上,匡大夫替他診脈。  匡大夫摸摸胡子:“不錯,養了兩個月而今脈象穩定,不過還是不可大意,那補身子的藥,得繼續吃。”  慕之明笑道:“好,匡大夫藥到病除,多謝您的救命之恩。”  匡大夫擺擺手:“什麽藥到病除,你體內餘毒未清,隨時都有可能發作身亡,更糟的是,不知會因何發作,賢王殿下給我的那些茶葉,我竟未尋出任何蛛絲馬跡,哎……”  慕之明:“匡大夫別擔心,您瞧我現在不是活蹦亂跳的嗎?”  “你倒是樂觀。”匡大夫摸摸花白的胡子,“也好,總被愁緒困擾不利於身子痊愈,那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慕之明作揖拜別匡大夫,不多時,又有一人輕輕敲門。  來人是采薇。  她小腹隆起,瞧起來已有三個月的身孕。  “采薇姐。”慕之明連忙起身,想去扶她,“你怎麽來了,你是懷著身孕的人,可得小心啊。”  “不礙事,你快躺好。”采薇幾步上前,按住他肩膀阻止他起身,而後在床側坐下,“少爺……”  慕之明笑道:“采薇姐,如今你是我的義姐,怎麽還這樣稱呼我。”  采薇道跟著笑:“這麽多年都叫習慣啦,一下子改口改不過來,你身子如何?”  “好的很。”慕之明道。  “當真?”采薇說道,“我先前去向夫人請安,見夫人滿麵愁容,我想定是為你的事煩憂,還以為你病得厲害。”  慕之明道:“人就在你麵前,精神滿滿的模樣,哪裏病得厲害了,采薇姐,你就安心養胎吧,不要為這些瑣碎之事操心。”  采薇瞧他確實不似病重的樣子,籲了口氣:“隻有親自來瞧過你,我才能放心,對了,阿音呢?怎麽不見他人?”  慕之明:“阿音抓賊把腿摔傷了。”  “什麽?”采薇吃驚,“阿音沒事吧?!”  慕之明:“沒事,有人在照顧他。”  “你們一個兩個呀,最近是不是撞著邪祟了,這般不順。”采薇無奈地搖頭,“過個幾日,我去廟裏給你倆拜拜吧!”  兩人談著家常,有奴婢敲門進,端著一碗藥,輕輕放在桌上:“少爺,藥放在這。”  慕之明點頭:“好。”  奴婢行禮,退出廂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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