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脖頸溫熱的血噴濺在慕之明身上,燙得他渾身發抖,可他根本顧不得擦血,慌張上前扶住肩膀受傷的聞鶴音,心髒陣陣緊縮:“阿音!你還好嗎?!”  “少爺,快走。”聞鶴音咬緊牙關,“驛站方向有腳步聲朝我們這來了,聲音很雜,人很多。”  兩人踉踉蹌蹌又往林深處跑了數步,忽遇山澗深潭擋路,聞鶴音正要繞道,慕之明一把拽住他:“阿音,我們藏深潭裏吧!這麽逃下去必然被追上,不如拿命賭一把!”  “什麽?”聞鶴音吃驚,“少爺我是習武之人不畏憋氣,可你不行啊!”  “我行的!”慕之明道,“你忘了我年少時練過嗎?別說了,快下去!”  桂魄懸空,萬裏清虛,一絲生機被冷得徹骨的深潭藏起,讓慕之明和聞鶴音逃過了黑衣刺客的搜查追捕。  可雖躲過刺客,但濕透的衣裳和深山夜間的寒冷幾乎要了兩人的命。  在尋人幫忙的山路上,聞鶴音因失血過多暈厥,慕之明一路背著他,強撐著一口氣於黎明破曉時分走到山腳一處小村莊村口,他再無力支撐,身子一歪,與聞鶴音一起栽倒在路邊。幸好有心善的村民路過,將兩人救起。  兩人在村莊裏養了三日傷,這期間,慕之明隱約猜到刺客是誰派來的,知曉隻有趕緊回京將事情啟奏給陛下才是上策,所以雖聞鶴音肩膀傷口未愈,慕之明也被凍得肺病複發天天咳嗽,但兩人依舊堅持拖著病軀重新啟程,往京城趕去。  兩人白日隻敢走人群密集的官道大路,夜裏少眠多趕路,終是於三日後的黃昏傍晚禦馬至京城城郊。  趕路太過辛苦,慕之明一路咳嗽得厲害,在城郊茶棚休息時,整個人俯身縮著肩膀坐在木凳上蜷成一團咳得撕心裂肺,聞鶴音匆匆找送茶小哥討來一杯溫熱清茶放到慕之明手裏,擔憂道:“少爺,再堅持一下,再過半天我們就到京城了,就能回府了,我一定要把那個幕後黑手揪出來,好好地揍他一頓!!!”  “阿音。”慕之明雙手捧著清茶,聲音虛虛地喊他。  “少爺,怎麽了?”聞鶴音問。  慕之明:“你肩膀的傷如何了?”  聞鶴音的傷其實未愈,多日勞頓還有潰爛趨勢,但他一直咬牙忍著:“少爺,我肩膀的傷沒事了。”  慕之明:“好,等等我自己回京城,你別跟著我了。”  聞鶴音直接從凳子上跳了起來:“為什麽?!”  “阿音,你聽我說。”慕之明讓聞鶴音坐下,低聲道,“刺殺使團是誅三族的大罪,對方已狠下心不留活口血洗驛站,怎麽可能如此輕易放我們回京,其中必定有詐。”  聞鶴音:“那我更要跟著你!萬一就這半天,他們動手了怎麽辦?”  慕之明搖搖頭:“要動手他們早就動手了,如今臨近京城,他們就更不可能明著刺殺,隻會暗中使絆,乖阿音,你聽我的話,我心裏有數的。”  聞鶴音不甘心地抿唇,好半天才道:“好,那我聽你的。”  “放心吧,我慕之明豈是洗頸就戮之人。”慕之明溫柔地朝他笑笑,“阿音,你去問問端茶小哥有無筆墨,借來一用。”  聞鶴音點點頭,找周邊的人討要了一圈,借來筆墨,慕之明將宣紙鋪平在桌上,手持毛筆沾墨在紙上寫了幾句話,待墨幹後折好遞給聞鶴音:“阿音,等我離開後,你自己悄悄回京城,然後藏在裴大人那,倘若……倘若我出了什麽事……”  聞鶴音:“少爺?!”  “我出了什麽事。”慕之明堅持把話說完,“你就打開這張紙,照上麵的話做,聽見了嗎?”  聞鶴音:“聽見了,可是你……”  慕之明笑笑:“別擔心,阿音你相信我,去,把筆墨還回去。”  聞鶴音拗不過他:“噢……”  他收起筆墨紙硯,將其還給其主後道謝,再一轉頭,發現慕之明已離開茶棚翻身上馬馭馬往京城的方向疾馳而去。  “少爺!”聞鶴音萬萬沒想到慕之明會走得這麽決絕,邊喊邊追了幾步,奈何肩膀上的傷著實疼得厲害,他隻能捂住肩膀停下腳步目送慕之明遠去。  “少爺……”聞鶴音委屈地喊了一聲,他癟著嘴眼眶有些紅,吸吸鼻子後低頭將慕之明交予他的手信放在衣裳貼身處仔細藏好,而後回到茶棚呆呆地靜坐。  正此時,東宮,霍辛覲見太子傅啟,同他耳語:“太子,慕之明還有半日就到京城了。”  “好,萬事俱備,東風已至,是時候甕中捉鱉了。”傅啟冷笑一聲,“照計劃行事吧。”  霍辛點點頭,抱拳退下。  半個時辰後,慈仁宮,皇後娘娘接到太子秘密手諭,她纖手捏著手諭輕輕展開一瞧,半晌後折起,輕歎口氣。  貼身宮女上前,捏皇後娘娘肩膀:“娘娘您這是怎麽了,在愁悶何事呢?”  “我隻是不懂,怎麽會有人不願孕育龍子,當真可以恃寵而驕到這等地步嗎?罷了,信太子所言。”皇後娘娘起身,“備步輦,我們去鳳儀宮。”  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皇上於宣德殿接到從邊疆驛傳而來的書信,信上隻有寥寥數言,但字字觸目驚心,駭得天地動蕩。  使團出使失敗,幾乎所有人都被勾吉族殺害,而主使慕之明為保命獨活,通敵叛國,將融焰軍糧草所在之地悉數告知了勾吉人,又在回國後欺上瞞下,假裝出使成功試圖蒙混過關。  皇上並未立刻相信這些話,他急召親信狴犴之首霍辛進宮,命他徹查此事。  霍辛俯首行禮接旨,然而他連宣德殿都沒離開,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有宮人匆匆入殿,俯身叩拜後在皇上耳邊道:“皇上,方才皇後娘娘行至鳳儀宮,說有人告發貴妃娘娘私藏宮外藥物,有逆悖皇上之意,汙六宮清靜之地,命人將鳳儀宮搜了個天翻地覆。”  “什麽?”皇上聞言站起身,龍顏震怒,“擺駕鳳儀宮!”第99章 求你試著喜歡我  已是初冬,這無情葬春花的深深宮闈跟著蕭瑟不少,獨那鳳儀宮,庭院裏的淩霜寒梅開得極豔,不甘零落成泥。  滿地狼藉的殿內,貴妃娘娘領著宮裏的侍從跪在地上,皇後娘娘端坐於正座,睥睨斜視。  鳳儀宮的侍從們皆被這陣勢嚇得瑟瑟發抖,唯獨貴妃娘娘一臉平靜,雙眸不起一絲波瀾。  皇後娘娘看著她,見其麵若桃花、皓腕凝雪,心想就是這傾城之姿蒙皇上雙目,令此女獨得恩寵這麽多年,但她也因此成為各嬪妃眼中釘肉中刺,想毀其容弄死她的人何其多。  但幸好,貴妃娘娘孕育傅濟安一子後,數十年再懷不上龍胎,皇上因此不得不寵幸他人,這倒是給了貴妃不少喘息的機會。  隻是皇上無論怎麽寵其他嬪妃,皆是一時之事,兜兜轉轉他終歸會來到鳳儀宮,握住貴妃娘娘的手,親昵喚她:“朕的小婉兒。”  清虛月輝會消隱,但其永世存在,無可磨滅。  殿內安靜得落針可聞,被宮人搜查出的紫檀盒置於案桌上,紫檀盒裏赫然躺著一粒烏黑小藥丸,隨皇後娘娘前來的太醫仔細檢查過那粒藥丸後,俯身在皇後娘娘耳邊說了幾句話。  “什麽?”皇後娘娘愕然,“這藥丸當真有此藥效?”  太醫點頭:“臣絕無半點虛言。”  正此時,殿外傳來宦者高聲通報皇上已到的聲音,皇後娘娘連忙起身,款步去迎。  皇上大步流星地踏入殿內,環顧四周,目光落在沉默跪地的貴妃娘娘身上,他龍顏不悅,甩袖怒言道:“皇後,朕命你主管六宮,本應承擔為朕分憂、維護後宮祥和寧靜之重任,你就是這樣履行職責的?”  “皇上息怒。”皇後娘娘行禮後忙道,“有宮人稱,看見貴妃娘娘私藏宮外藥物,不知用意是何,臣妾恐是什麽歹物,於是領人來查,誰知竟然真的翻出了不明藥丸,後宮乃潔淨之地,豈容半點汙濁,請皇上明察。”  “藥?”皇上蹙眉,“什麽藥?”  “皇上您瞧。”皇後娘娘指了指案桌上紫檀盒裏的小藥丸,“就是此藥。”  皇上心中疑惑,轉頭看向貴妃娘娘,聲音多了些許溫柔:“貴妃,這是何藥?是不是什麽治病療傷之藥?別擔心,你好好講,朕會為你做主的。”  貴妃娘娘平靜地搖了搖頭,她雖低著頭,可眸中深處藏著淩然孤傲,那是她久居深宮多年未曾被磨滅的意氣。  “你搖頭是何意?為什麽不說話?”皇上不知所以。  “皇上。”皇後娘娘開口道,“臣妾不敢輕易怪罪貴妃,心想此藥會不會隻是強身健體、護佑心神的補藥,所以喚了太醫來檢查。”  皇後娘娘說著,給一旁的太醫使了眼色。  太醫連忙上前,俯地叩首:“微臣拜見皇上。”  皇上眉心緊擰,煩悶地問:“所以這到底是何藥?”  太醫:“回皇上,此藥由東北邊疆荒漠裏一種極其稀少的鎖生魂藥草所熬製,女子服用……”他緩了口氣,似乎隻有這樣才能鼓起勇氣將剩下的話說出,“一粒能使其三年不能孕育。”  鳳儀宮內殿一瞬寂靜,東風呼嘯席卷而過,吹散庭院寒梅,片片殘紅落至涼雪。  貴妃娘娘獨得恩寵,卻十餘年不懷龍子。  此事,終究是有緣由的。  皇上愕然,他看向無言跪在地上的貴妃娘娘,想起與她初見的那年,九曲山春光濃似酒,他未著龍袍隻穿常服,見她馭馬在林間疾馳穿梭,比那山鹿還要靈動明媚萬分。  她拉緊韁繩勒馬停在他眼前,彎眸笑著問:“你是誰啊?”  就是這一笑,令他餘生淪陷。  他曾問她:“皇宮裏有這世間最賞心悅目的庭院花木,我能帶你進去遊玩,你想不想去?”  那時的她不知眼前人是皇上,答得決絕且堅定:“不想,什麽皇宮,明明是個困死人的地方,那高大紅牆對女子而言就是棺材板,我慕清婉此生,定要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我不想要什麽榮華富貴,我隻想浪跡天涯,結交四海朋友!”  可是她後來還是入了宮。  因為他放不開她。  他是皇上,困住一名女子,何其簡單,何其容易。  數十載宮中相伴,他用盡全力寵她、彌補她,她也從不在他麵前提什麽浪跡天涯,還總是對他笑,兩人向來舉案齊眉、好似伉儷情深。  他以為她已原諒他。  而今日,他才知道。  她笑,隻是因為她愛笑而已。  鳳儀宮內不知安靜了多久,皇上緩緩開口,聲音聽不出喜憂:“你們都出去,朕有話單獨同貴妃說。”  不多時,內殿裏的人悉數退出,偌大鳳儀宮隻剩皇上和貴妃娘娘二人。  皇上目光落在貴妃娘娘身上,他憤然地咬咬牙,終是不忍見她受苦,先心疼了起來:“起來吧,別跪了,你身體金貴,這麽跪著膝蓋會疼的。”  貴妃娘娘淡淡道:“臣妾有罪,甘願受罰。”  皇上不接此話,問:“這藥是誰給你的?”  貴妃娘娘反問:“皇上,這個問題當真重要嗎?”  皇上:“你果真一直恨著朕,恨朕當初不願放你走。”  貴妃娘娘平靜道:“皇上,我不恨您,您對我的好,我都知道。”  皇上突然暴起,多年的一廂情願和求而不得突然被昭示,明晃晃地擺在明麵上,撕破了他最後的顏麵:“你若不恨我,為何要吃這種藥,為何不願與朕同享兒孫繞膝的天倫之樂!”  天子勃然變色,乃雷霆之怒讓人驚恐萬分,可偏偏貴妃娘娘依舊平靜如常,她輕聲:“皇上,臣妾隻是不想臣妾的孩子,也被困在這冰冷的宮裏。”  “困?哪來的困?!”皇上幾步走到貴妃麵前,蹲下身雙手握住她臂膀,他淒入肝脾、不甘心地問,“你與朕的孩子,朕會好好地寵著他們,傾心傾力地去寵,你看看濟安,朕對他有半點不好嗎?這麽多年了,你就不能試著喜歡朕、愛慕朕,哪怕一點點?”  貴妃娘娘原本靈動似鹿的雙眸裏如今盛滿哀傷,她笑了笑:“皇上,臣妾已經為你從慕清婉變成了貴妃娘娘,請恕臣妾不能再為你做更多的事了。”  鳳儀宮內,明黃龍袍與絳紅華服因兩人跪地的姿勢衣袂交疊,皇上慢慢收回握她臂膀的手,腦袋垂落身體小幅度抖動似在嗤笑但更像是在哭,然而他抬頭起身之際,眼裏沒有一點餘淚,皇上藏起眼裏的淒涼,緩步離開鳳儀宮,冷冷地對站在宮外的皇後說:“貴妃私藏宮外藥物,自持私心違背婦德,罰其幽禁冷宮麵壁思過,沒有朕的旨意,不得解禁。”  禍起隱微,且不單行。  宮內貴妃娘娘的事尚未傳開,宮外京城,慕之明於夜靜人深、月明星稀時趕到了燕國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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