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城郊外,鼓角聲聲,旌旗獵獵,三萬將士整裝待發,奔赴邊疆。  顧赫炎一身戎裝,騎在馬上,在他身旁的摯友裴寒瑭同樣騎著馬,看著浩浩蕩蕩的軍隊感慨道:“當年我爹把我扭送到顧將軍府上學武時,你和我才六歲,而今一晃,物是人非。”  “不用遠送,回去吧。”顧赫炎平靜地說。  “行。”裴寒瑭無奈點頭,笑道,“那些嘰嘰歪歪的送別詞你不愛聽,我就不說了,總之早些回來,到時候請你湖景賞月喝酒。”  “好。”顧赫炎篤定點頭。  裴寒瑭抱拳告辭,他禦馬回城時,與一輛馬車擦肩而過。  顧赫炎拽緊韁繩,正準備馭馬前往隊伍最前頭,忽然一輛馬車停在古道旁,飛揚的塵土尚未散去,一人掀開簾子躍下馬車,那人左右四顧,目光與顧赫炎在空中相撞後,匆匆朝顧赫炎走來。  聞鶴音彎腰掀開簾子,本想下馬車跟在慕之明身後,一抬頭見顧赫炎就在前方不遠處,於是退回馬車裏。  顧赫炎動作利落地翻身下馬,當是時,慕之明在他麵前站定。  兩人對視片刻,顧赫炎先移開目光,輕聲問:“為什麽來了?”  慕之明不假思索地答道:“想送你,就來了。”  顧赫炎因驚詫困惑而驀地抬眸,不過一瞬,又立刻收斂神色,垂下目光:“嗯。”  慕之明問:“怎麽了?我就不能來送送你嗎?”  顧赫炎:“……可以。”  慕之明彎眸笑了起來,他思索片刻,問:“顧兄,你想聽送別時遙祝前程的駢四儷六,還是想聽我自己想同你說的話?”  顧赫炎:“你自己想說的。”  “那……”燕國公小世子竟有些忸怩,支支吾吾道,“邊疆環境困苦,你要對自己好一些。”  顧赫炎點點頭:“嗯。”  “我會替你照顧好梁姨一家的。”慕之明信誓旦旦地保證。  顧赫炎微怔,倒也沒問為什麽顧府仆從需要慕之明照顧,隻是道:“謝謝。”  “還有……”平日能言善辯的慕之明繼續吞吞吐吐,“好好吃飯,好好休息,不要太操勞。”  顧赫炎繼續點頭:“嗯。”  “然後……還有……呃……還有……”慕之明想了又想,憋出一句,“別受傷。”  顧赫炎斂眸沉默。  慕之明見他不吭聲,略有慌亂地問:“怎麽不回答?我說錯話了?”  顧赫炎輕聲說:“不可能不受傷,我不能答應。”  慕之明愣了半晌,心髒無可名狀地抽疼了一下,隨即長歎一口。  忽有將士打馬而來,催促道:“少帥,時候不早了,該啟程了。”  顧赫炎朝將士點點頭:“好。”而後轉頭看向慕之明:“我該走了。”停頓數秒,補上一句,“謝謝你來送我。”  “應當的。”慕之明抱拳行禮,“畢竟顧兄是我的救命恩人。”  顧赫炎點點頭,淡漠道:“原來如此。”  慕之明還沒弄懂顧赫炎這句“原來如此”是什麽意思,顧赫炎又道:“你回馬車去。”  慕之明樂了,勾唇笑道:“顧兄,是我送你,怎麽能我先回馬車呢?當然得我目送你離開才是。”  顧赫炎蹙眉,冷冷道:“你回去。”  慕之明萬萬沒想到顧赫炎會在此事上堅持,見他神情已然不悅,隻好順著他的意思來,俯首與他再次行禮辭別,轉身朝馬車走去。  顧赫炎一瞬不瞬地看著慕之明上了馬車後,方才翻身躍上馬背,馭著赤馬往軍隊最前方疾馳奔去。  慕之明掀簾入馬車,聞鶴音伸手扶了他一下,說:“少爺我剛才還擔心著你會站在那古道旁看人離去再回馬車呢,還好沒有,不然等等隊伍一動,揚塵紛紛,你肺不好,若吸了塵土舊疾複發,定要咳上三天三夜才能緩過來。”  “我哪有如此病弱!”慕之明鬱悶,“一些塵土而已,隨手扇扇便好。”  “是誰八歲那年肺病咳血,養了三年才養好啊。”聞鶴音毫不留情揭短。  “你也知道八歲啊!”慕之明氣呼呼,“多少年前的事了,早就好透了!”  聞鶴音撇撇嘴,不置可否。  慕之明掀開馬車的布簾,見行軍旌旗迎著耀目金輪,將士隊伍望不見盡頭,而前後皆無顧赫炎的身影。  “少爺,不回府嗎?”聞鶴音問他。  “回吧。”慕之明垂眸道。  馬車緩緩往城內駛去,與行軍隊伍錯肩而過,天南海北,聚散終有時。  來年開春的日子,西北戰亂被平定,西戎族從猖狂屠城到被打得倉皇逃竄,這之間,僅僅隻有三個月。  戰報傳回京城,所有人都在疑惑,邊疆發生了什麽?  再一封戰報,解開了這個疑問。  顧赫炎戰七場,勝七場,以少斬多,最後直接領著融焰精英騎兵,孤軍深入腹地,攻進敵營,生擒西戎族首領。  從此,顧赫炎聲望名譽一時無兩。  他駐紮在西北邊疆,花了大半年時間打擊西戎族苟延殘喘的勢力,修築防線,練兵固守,護佑百姓安定。  這一年,顧赫炎十八歲,被封為羽林將軍,代替顧繆,成為了融焰軍主帥。  又是半年後,白山以東北的勾吉國忽然舉兵進犯,兩國原本交好,有貿易往來,誰也沒想到勾吉國會突然捅刀,白山邊境的將士皆未反應過來,被驍勇善戰的勾吉國連占三城,戰火即將蔓延至中原。  顧赫炎臨危受命,率領融焰軍支援東北邊疆。  少年不負眾望,將勾吉國擊退,雄赳赳地奪回三城。  那一年,坊間流傳起少年英才將軍的故事。  同年,皇上宣德殿議政,與群臣探討為何勾吉國舉兵進犯。  眾臣沸議:“蠻夷小國,定是因為貪心不足,窺覬我朝土地糧食、羊群布匹,當用武力威懾之。”  議論紛紛中,燕國公直言進諫:“先帝年幼執政時,主動派使臣前往勾吉國交流詩賦文章歌曲,自那以後,兩國交好,傳為千古佳話,而今皇上繼位二十餘載,放眼望去,滿朝文武,可有一人會勾吉語?可有一人能擔使臣之重責?”  皇上聽聞此言,隻覺得醐醍灌頂、振聾發聵,當即決定從禮部挑選一人,前往白山以東北學習勾吉語,為日後邊疆安定時出使異國做準備。  可這是一份苦差事,先不說邊疆環境困苦,這日後奉旨出使他國,被囚禁甚至被殺害都是有可能的。  正當皇上對人選舉棋不定時,一人上書,主動請纓。  此人,是一個所有人都沒想到,也不會去想的人。  燕國公世子,慕之明。第25章 人生何處不相逢  晴空雁南去,天涼但不寒,慕府東院廂房內,慕之明身著竹葉青錦衣,端坐在案桌前,持狼毫毛筆寫著他第三封意欲上奏皇帝的表文。  院內秋光和煦,雀鳴啾啾,葉落無聲,房內采薇侍奉在一旁,安靜地替慕之明研墨,聞鶴音百無聊賴地歪躺在一旁的圈椅上撚果盤裏的葡萄吃,他終是沒忍住,開口道:“少爺,別寫了,你就是再寫十封,一百封,夫人也不會讓你去邊疆的。”  慕之明笑了笑,沒吭聲,繼續寫。  “少爺……”采薇猶豫著開口,“這馬上就要入冬了,那北邊……”  “采薇姐,我一定會照顧好自己的,你別擔心。”慕之明柔聲安撫道。  采薇歎氣抿唇,不再多言,繼續研墨。  聞鶴音往嘴裏塞了顆葡萄,將雙手枕到腦後,念念叨叨:“采薇姐你不用苦悶,少爺能去就怪了!這事都說了十餘天了,夫人不許,老爺不吱聲,皇上不理你,七皇子不肯你走,我就不明白了,少爺你幹嘛一定要去邊疆?你是不是傻啊?”  采薇放下手裏的墨塊,上前敲聞鶴音的頭。  聞鶴音抱頭,不依不饒地繼續說:“本來就是嘛,在京城當個無憂無慮的公子多好啊,少爺你可是燕國公世子,在這京城,那可是要什麽有什麽。幹嘛非得跑雞犬都嫌鳥不拉屎的邊疆受苦?聽聞那邊的食物腥膻血糊,你愛吃的糯香糕點一樣沒有!”  采薇點頭表示十分讚同,然後揚起巴掌繼續招呼聞鶴音的額頭。  “真的嗎?我想要什麽就有什麽嗎?”慕之明彎眸笑問,笑意似徐徐清風、明月清輝。  “那當然!”聞鶴音從椅子上跳起來,“你要什麽?你說!我去給你找!”  慕之明朗聲笑著,言語鏗鏘有力,眸中深藏瀚海:“我要世人不再以”紈絝子弟“四字議論我。”  “我要燕國公世子不沾燕國公半點名譽榮光。”  “我要這天下安定有我慕之明的功勞。”  一  三日後,慕之明的恩師,程老太傅,唯一位尚在人世出使過勾吉國的老先生,上書皇上,洋洋灑灑三千字,說自己栽培桃李三十年,獨一人可繼承衣缽。  又三日後,慕之明進宮,同貴妃娘娘促膝長談。  當天,聖旨降於燕國公府,慕之明任職禮部員外郎,前往東北邊疆一事定。  聖旨不可違,縱使慕博仁和龔氏再有不舍,再有心疼,也隻能點頭同意。  離京前,慕之明去了趟顧府,詢問梁姨有無東西帶給顧赫炎,梁姨拉著慕之明的手,說他此行遙遠趕路辛苦,哪裏還能煩他帶東西,去了邊疆,替她向顧赫炎問好,讓顧赫炎照顧好自己。  慕之明又入宮和傅濟安見了一麵,傅濟安此時已沉穩不少,雖不舍,但不會哭鬧。慕之明讓他好好念書,再一想,這一去,等自己回來時,傅啟太子入東宮,傅詣被封肅王,傅濟安被封賢王,黨爭的腥風血雨屆時能被初窺,不免心中頗多感慨。  不過也正因如此,這邊疆他非去不可,隻有立業,才能護住慕家。  在和眾人依依不舍的告別後,慕之明輕裝從簡上路,聞鶴音作為貼身侍衛跟隨前往。  慕之明離京後的第十一日,傅詣前去鳳儀宮請安,貴妃娘娘慵懶地倚在羅漢榻上,笑著喊他來一起磕瓜子,又同他說:“如今離朱走了,濟安沒了伴讀一人寂寞,你有空就多來鳳儀宮陪他玩。”  見傅詣頷首答應,貴妃娘娘又道:“詣兒你想離朱麽?哎呀,他自幼貼心,這才走了沒幾日,我就有些想他了呢。”  傅詣看著貴妃娘娘絕美的麵龐,眸光深處隱著銳利:“您羨慕他。”  貴妃娘娘微怔,抬眸看了傅詣一眼,隨後莞爾道:“你不過是看了一本我年幼時胡寫的遊記,怎麽還念叨起來了?”  傅詣說:“我說錯了麽?浪跡江湖,縱馬高歌,無拘無束……”  貴妃娘娘伸手,似對孩子那般毫不留情地曲指敲傅詣的頭,邊敲邊氣呼呼地說:“讓你揭我痛處,讓你揭,哼。”  傅詣低頭,閉嘴任由她敲打。  貴妃娘娘越敲越生氣,不想再理傅詣,抓了一把瓜子自顧自地磕,喃喃道:“也不知小離朱到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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