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費盡心神地照顧你那麽久,結果就換來你趕我走?”  “你知道你這行徑叫什麽嗎……”槲樂那雙妖媚冷清的狐狸眼硬生生瞪圓了,氣得話都說不直溜。“叫、叫忘恩負義,過河拆橋!”  “千年古潭幽冷僻靜,暗無天日,不是何好地方。”玄龍解釋道。  “你不會喜歡的。”  “誰說小爺不會喜歡?”槲樂急道。  “黑一點有什麽關係?小爺就喜歡黑不溜秋的地方!再說了小爺有夜明珠,再黑的地方,多放幾顆夜明珠,便能亮如白晝,有什麽可怕的。”  “至於幽冷,小爺我這一身皮毛可不是白長得,住在冰山都不覺得冷,更遑論你那千年古潭了,小爺我生來就不怕冷。”  “可……”玄龍猶豫道。  水底終究不是適合狐族生活的地方。  “可我就是想同你在一起。”槲樂在床邊坐下,攥起玄龍衣袖,低低道。  “為何。”玄龍看著他,冰綠眼底浮現疑惑。  槲樂支支吾吾開口:“因為……因為我一個狐在這世上太孤單了,恰好我又不是特別討厭你,便想同你作個伴。”  玄龍垂目,低喃道:“我這般無趣,你竟不覺得厭煩。”  槲樂連忙道:“厭煩你的人是眼珠子沾了屎,看不清好賴!”  “小爺我慧眼識好龍,知你和旁的生靈不同,你就是世上最好的龍,因為你會同我哥哥那般聽我喋喋不休。”  玄龍覺得好笑,忍不住淡淡發問:“願意聽你說話,便是好龍了麽。”  “那是自然!”槲樂冰藍眼底映出玄龍英俊的臉。  看著看著久了,耳根便紅起來,不自在地別開了目光。  這笨龍還真是好看。  玄龍並未察覺槲樂的異樣,頃刻,開口道:“你若不嫌棄,過幾日,便同我一起回去吧。”  “真的?”槲樂扭頭過他,壓著驚喜問。  “嗯。”玄龍點頭。  槲樂的尾巴又不聽話了,想變出來晃一晃,但他是一隻美名在外的狐,不能因此芝麻大點小事就在心上人麵前失了形象,再說那晃尾巴可是老狗行為,於是故作淡定道。  “既然如此,那便這樣愉悅地決定了。”  實則一側嘴角要咧到耳根了。  “嗯。”玄龍應下。  “你可不能反悔。”槲樂不放心道。  “嗯。”  既已出口,自不會反悔。  千年古潭寬敞,再來百個槲樂都容得下,他幾次三番救他,如今無處可去,他自該收容他。  況且,有個生靈作伴,於他而言未嚐不是好事。  槲樂就同他弟弟那般。  實際上玄龍真正的弟弟與他並不親近,許是受了娘親影響,不僅他的族人,包括他的所有兄弟姊妹,都不喜他。  幼時常聚起來欺負他,追在他身後叫他怪物。  因此,槲樂的存在對於玄龍而言,亦是特別的。  三日後,槲樂收拾起行囊,買了許多人族吃食用收在靈海中,一身輕鬆地與玄龍回了千年古潭。  許久未回來,潭底簡陋的岩洞中一切事物仍是原先的模樣,石床上鋪著燕鳶曾睡過的錦被,石桌上擺著燕鳶曾用過的碗筷和食盒,甚至有件屬於燕鳶的破舊衣物還留在這裏。  玄龍走在前麵,看著熟悉的場麵微微失神,槲樂越過他上前,打斷了他的思緒:“哇,原來你真的沒跟小爺來虛的,你這地方也太寒酸了。”  “……”  槲樂抬手一揮,荒蕪的石洞頃刻變成了人間雅苑,茶幾屏風,衣櫃木床,樣樣俱全,茶幾上甚至擺著一套碧綠的玉石茶具,槲樂大大次過去坐下,拎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水,一口飲盡,隨後手中化出珍藏的幾顆夜明珠,彈向半空,屋內亮如白晝。  “怎麽樣,不錯吧?”  這就是槲樂之前在人間去看過的那套庭院,如今分毫不差地搬了過來,裝飾比客棧還要講究些。  玄龍神色未有變化,站在那裏不知在想什麽。  槲樂站起身過去,小心問道:“你不高興麽?”  “我隻是想,你如今身懷有孕,應當住得舒服些,你若不高興,我變回來就是了……”  “沒有。”玄龍搖頭。  隻有些不習慣。  住了萬年的地方忽得變成全然陌生的環境,連帶著燕鳶生活過的氣息也一同被抹去了……  不過,這樣也好。  該開始新的生活了。  過去,便當作夢一場,夢醒了,也該結束了。  ……  鸞鳳殿。  窗門緊閉,厚厚簾帳掩著透不進半縷風,寧枝玉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龍鱗用盡,斷了藥引,短短幾日他便成了這副模樣,麵容蒼白,氣息弱得猶如將死之人。  “皇上,若再這麽拖下去,怕是龍鱗也無法起效了。”太醫的勸諫聲在殿內低低響起。  燕鳶閉上猩紅雙眼,疲憊地揮了揮手:“朕來想辦法,你下去吧……”  宗畫得令退下,收拾起藥箱走了幾步,猶豫著回身看向坐在床側望著寧枝玉出神的燕鳶。  “龍鱗再好,也隻能延緩,若拖久了,即便有了內丹或龍心,怕是都無法達到最好的療效。”  “皇上……”  “朕知曉了,你下去吧。”燕鳶揮手打斷他,無力回頭。  半月來,對玄龍勾魂嗜骨般的思念已讓燕鳶很不好過……並不是令他多痛,而是那思念如影隨形,如鬼魅魍魎般纏著他,稍微走個神,玄龍便會出現在他眼前,已嚴重影響了他的生活。  再加上這幾日寧枝玉病情急劇惡化,他內心越發掙紮,一閉眼便做那個淒慘的夢,夢到前世愛人死在自己懷中。  他知道自己該去將玄龍找回來,該繼續哄著那條龍,讓他拔鱗給寧枝玉治病,讓他交出內丹,可燕鳶不忍。  他多少知道,自己對那條龍動了真心,至於這真心有幾分,燕鳶並不清楚,他隻知道自己很不忍心,每回想起那日玄龍當著自己的麵拔鱗的場麵,便覺得心痛萬分。  他的鱗、他的心、他的內丹,能救寧枝玉的命。可付出的代價卻那麽那麽慘烈,他要流那麽那麽多的血……  如果燕鳶有選擇。  他不會那麽做的,他知道自己該放那條龍走,海闊天空,總有他容身之所。皇宮這是非之地,不該是玄龍的歸屬。  然而,他別無選擇。  寧枝玉快死了。  他的愛人快死了。  即便燕鳶有幾分喜歡玄龍了,但那幾分喜歡,仍然是比不過燕鳶對寧枝玉前世今生的執念的。  他不能背叛自己的愛人,所以……他必須對不起那條龍。  當日下午,燕鳶踏上了回千年古潭的路,身側跟著幾個還算有能力的修士,雖無法將玄龍捉來,至少能探出那潭中是否存在妖息。  最後的結果叫人欣喜,玄龍未去別處,而是回到了這二人生活過的古潭中。  燕鳶秉退身後便衣侍衛與修士,雙手合成圓在唇邊,對著幽靜的潭麵,用盡全力吼道。  “阿泊——”  “阿泊——”  “你在裏麵對不對——”  “我知道你在裏麵,你出來——”  彼時,玄龍正在昏睡,有孕後便如此了,每日都要睡許久,他聽到那熟悉的聲音,怔怔睜眼。第四十六章 我想你了  起初玄龍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這幾日他常在夢中見到燕鳶,夢到的不是曾發生過的事情,而是他與燕鳶一同生活在仙氣繚繞的九天神殿裏,朝夕相對、相濡以沫。  夢中的景象太過美好了,燕鳶愛纏著他,替他梳頭束發,兩人也在白日裏顛鸞倒鳳,殿外仙鶴掠過,鶴聲長鳴。  大多是些零碎的片段,夢中覺得真實,醒來後感到很虛幻,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玄龍未往心裏去。  持續不斷的呼喊聲從岸上傳至潭底,玄龍漸漸回神,終於意識到,那不是幻覺,是燕鳶來了。  “似乎有人在喚你?”在桌邊擺碗筷的槲樂看向床上正坐起身的男人,遲疑道。  “沒有。”玄龍掀被子的動作頓住。“你聽錯了。”  槲樂皺眉,將筷子放在碗盤上,凝神去聽:“分明就有。”  屋內靜了片刻。  槲樂猛得明白了什麽:“是那狗皇帝來了?!”  “……”  見玄龍不說話,槲樂立即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勾唇冷笑:“好他個狗日的人族皇帝,小爺我沒去收拾他,他自己倒是找上門了。”  “你等著,我這就去活剝了他的皮來給你做湯婆子,讓他嚐嚐拔鱗之痛是什麽滋味。”  槲樂一轉身,身形就消失了,玄龍緊接著消失在屋內,在半路將他攔住:“莫去。”  兩人處於潭中央,身側魚群遊動,玄龍出來得急,腳上連鞋都未穿,鴉黑長發散在身後,衣袍和長發隨著鮮活的水流微微浮動,英俊麵容沒有表情。  槲樂見他這般模樣,恨道:“為何?”  “他那般對你,難道你真的一點都不怨嗎?!”  玄龍雙唇微動:“若在人前現身,日後再無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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