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是林姑姑上前,說要帶祁知年去長公主府。  祁知年有點慌,他有點怕長公主,其實長公主長得非常漂亮,明明已快五十歲,看起來依舊仿佛三十歲,保養得極好,可他就是怕她。  長公主也不喜歡他,一年隻會在過年時見他一麵,再親手給他一個荷包,叫他好好讀書,每年都是這樣。  荷包裏,總是裝著小金豆子,到如今,他已經有十五包長公主親手給的小金豆。  他手上拿著竹夾,有些茫然地問:“我,我是不是要去換身衣裳?沾了雪,不幹淨……長公主會不會不喜歡?”  “您跟我去吧,此時也顧不上這些了。”  此時?此時是什麽要緊時候嗎?  祁知年更加慌,林姑姑已經吩咐:“快扶上小郎君,隨我去長公主府。”  “是!”  大家都有些慌,也有些迷茫,但那是長公主,沒人敢怠慢,扶著祁知年出了清音居後,直接上馬車。  上馬車前,祁知年掀開簾子,看了眼尚未來得及收回愁容的紀嬤嬤。  紀嬤嬤上前,勉力笑道:“您放心去,老奴會跟著的!”  祁知年的心才定了些,朝她笑笑,坐回馬車。  車夫趕著馬車,出門往就在隔壁的長公主府駛去。  馬車趕得極快,兩府又是緊緊貼著,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馬車停在長公主府正院門前,祁知年被小頌扶著走下馬車,還沒站定,身後又傳來馬車的車軲轆聲,他回頭看去,車子停穩,走下位美婦人。  他大吃一驚,娘親也來了!  他與薑七娘甚少見麵,但母子天性在那裏,他從未覺得母親陌生。  他急急上前,伸手扶她:“娘親。”  薑七娘生得極美,卻很瘦弱,到了寒天裏,氣色便不好,她勉強朝祁知年笑笑。  祁知年小聲道:“不知長公主叫我們來是為何事?會不會是因為國公爺要回來的事?”  薑七娘嚇得瞪大眼睛:“他,他要回來?”  “嗯,紀嬤嬤說的。”  薑七娘立即滿臉愁容,院子裏走出幾名侍女,規矩極好,聲音卻是冷冰冰:“小郎君與娘子來了,隨奴婢進去吧。”  “多謝姐姐。”祁知年笑著打招呼,扶著薑七娘進了院子。  至此,母子倆都還不知他們的人生很快就要徹底被改變。  他們倆走進正院,不敢抬頭,紛紛跪下,規規矩矩地給長公主行禮。  長公主端坐首座,滿臉冷漠,和祁淮當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她看著下麵這對也仿佛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母子,擺在桌上的手漸漸收緊,輕聲道:“頭都抬起來。”  祁知年與薑七娘都抬頭。  看著祁知年的臉,長公主手握得更緊,指甲都陷進肉裏。  她從來不認為自己的兒子會是那種與人有私情的人,盡管薑七娘確實生得美,祁淮卻不是膚淺之人,但是當年祁淮允許把人帶回來,她就當兒子興許一時被迷了眼而已,她也隻好認下。  祁知年出生後,與薑七娘長得一模一樣,不是沒有懷疑過此子的身世,祁淮對這母子從來不聞不問,卻又始終未將他們母子趕走,久而久之,長公主也有些迷糊。  也是她做主給祁知年取的這個名兒,好在是並未將祁知年的名字給記到族譜上。  盡管不喜歡薑七娘,這些年她自認對得起薑七娘,從不苛待她的吃穿用度,更是不管英國公府的事兒,據她所知,英國公府上下也沒人敢怠慢薑七娘。  反而是薑七娘自己膽小,每回來長公主府都嚇得臉色慘白。  原來怕的是這個!  她與老國公爺青梅竹馬,是少年夫妻,又早早喪夫,至今仍在思念亡夫。  她是個很重感情的人,因此她對兒子的婚事從不勉強,不論薑七娘到底是個什麽身份,這些年來,時不時地,她都會賞賜這對母子,甚至因為祁淮不待見薑七娘,她再覺得薑七娘心思險惡,到底做女人也不容易,還會叫禦醫定期去給瘦瘦弱弱的薑七娘看身子。  結果這個薑七娘就是這樣回報她的!  長公主氣得抓起手邊茶盞,用力往薑七娘身上砸去。  “砰——”,茶盞碎裂,熱茶燙了一身,薑七娘嚇得直接癱倒在地,沒人敢上去扶她,祁知年也嚇得眨了眨眼,立即磕頭賠罪:“請長公主饒恕娘親——”  話還未說完,長公主拍桌:“給我住嘴!你不配叫我!”  “……”祁知年再眨眼,抬頭茫然地看向長公主,雙眼仿佛蒙了霧氣,偏又水水潤潤的,無辜而又軟和。  長公主用力吸了口氣,心驀地就是一軟。  也不知這小子的這雙眼睛是怎麽長的!第03章 逐出家門  長公主避過臉去,索性不看他,沉聲吩咐:“開始罷,取針來。”  “是。”林姑姑嚴肅地出去命人進來。  祁知年懵了,針?什麽針?  難道是長公主的身子不好?要施針?他立即著急地看向長公主,卻見她沒有絲毫的病態,甚至因為憤怒,麵色偏紅,他更懵,身邊再有輕微動靜傳來,他低頭一看——  “娘親!”  薑七娘的手掌碰到地麵破碎的瓷片,紮出滿手的血,薑七娘氣色本就不好,此時更是臉色蒼白,祁知年膝行上前扶起她,仰頭看向長公主求情:“長公主——”  長公主卻是再怒斥:“別叫我!!”  獨屬於皇室的威嚴迎麵而來,祁知年嚇了一跳,眼睛瞪得圓圓的,他的嘴唇哆嗦幾下,小聲求情:“長公主,我,我娘親她手紮破了,能不能請大夫來看看……”  長公主冷笑:“她還有臉請大夫?!”  “……”祁知年將薑七娘摟得更緊,嘴唇囁嚅,還待再要求情時。  長公主再將桌子一拍,怒道:“薑七娘!你自己說,你可還有臉看大夫?!”  薑七娘的身子劇烈顫動,祁知年憑本能覺得是發生了什麽大事,可他毫無頭緒。  正在此時,林姑姑進來了,低聲道:“殿下,奴婢將人帶來了。”  “見過長公主殿下。”  祁知年回頭看去,認出此人是禦醫院的成禦醫,成禦醫從前也是伺候太後娘娘的,前幾年,年紀大了,已經回府養老,兒子接了他的班,如若不是特別重要的事,長公主不會將他給叫來。  祁知年的心直跳,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竟然連成禦醫也來了!  長公主深吸口氣,淡淡道:“既然成禦醫來了,這就開始吧。”  成禦醫顯然已經知道自己所為何來,他遲疑道:“殿下,是否要屏退眾人?”  長公主冷笑:“本公主自出生至今,凡事行得正坐得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不怕天下人笑,真正要怕的是那些心思鬼祟之人!這樣的事,我有什麽好瞞的?!你隻管驗!”  “是,臣這就淨手。”成禦醫不敢再多嘴,立即伸手到一邊準備好的盆中洗手。  廳中極為靜謐,大有風雨將來之勢,唯能聽到成禦醫洗手的聲音。  祁知年數次想要開口,卻被這股低氣壓給壓得莫名不敢說話。  林姑姑又道:“殿下,這是剛從井裏打上來的水,奴婢將它們分在兩個碗中,請成禦醫驗水。”  祁知年茫然地抬頭看去,隻見成禦醫用銀針分別驗過,又用手蘸水嚐過味道,拱手朝上:“殿下,確實是井水,沒有添加任何東西。”  “嗯。”長公主犀利的眼神射向祁知年,“開始罷。”  緊接著,成禦醫也往祁知年看來。  祁知年下意識地想要往後縮,卻發現他的身後站著一排長公主的親衛,他顯然根本無路可退,他心中驀地害怕極了,就是他也有點發抖,成禦醫直接取著針往他走來,祁知年懷中抖如篩的薑七娘忽然大哭出聲,她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從祁知年懷中直起身子。  她的手掌壓著滿地的碎片,不管不顧地往前撲去,跪到長公主麵前,連連磕頭。  邊磕頭,她邊哭求:“長公主殿下,我知錯了,您怎麽發落我都是應該的,求求您放過年兒吧!長公主殿下,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年兒他還小,不要讓他麵對這些,求求您了,我會帶年兒離開,我們這輩子都不會再進京都,我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我們會永永遠遠地消失!求您了殿下!!”  長公主聽了這話,是真的差點要氣得吐血,她怒得甚至發笑:“薑七娘!你果然從一開始就知情!你果然一直將我們母子蒙在鼓中!你算計我們母子!這些年來,你故意什麽也不說!放過你們母子?!那我們母子又算什麽?!我兒子當初也不過才十六歲,又有誰想過要放過他?!  “薑七娘,這些年,我自問對得起你們母子,我問心無愧!  “若不是當年你的齷齪心思,又何來今天?你完全是自食其果!我憑什麽要放過你?!成禦醫,立即給我驗!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要讓天底下的人都知道她的齷齪心思與鬼祟行徑!!”  “長公主殿下……”薑七娘無力痛哭,她還想往前爬,甚至想抱住長公主的腿,長公主冷哼一聲,直接避開。  薑七娘的身子軟在地麵,再也抬不了頭,隻是哀聲哭泣。  祁知年聽著這些,覺得自己似乎聽懂了什麽,又覺得過於匪夷所思,他反而更茫然。  很早的時候,娘親就告訴過他,祁淮並非他的父親。  這一點他比誰都清楚,可是他姓祁,外麵的閑言碎語也不是沒有聽過,很多時候就連他也會迷惑,到底什麽才是真相?  成禦醫已經走到他麵前,低聲道了句“得罪”,拿過他的手指,迅速地用銀針戳了個眼兒,祁知年是嬌養長大的,從沒吃過一點苦或痛,全身上下宛如白玉,沒有半點瑕疵。  他痛得“嘶”了聲,成禦醫將他的手指拉到碗邊,用力擠壓,一滴血落入碗中。  林姑姑遞來另一隻碗,又是一滴血。  成禦醫往他的手指上撒了些藥粉,轉而往薑七娘走去。  薑七娘哭著搖頭,想要藏起手掌,林姑姑上前,直接掰過她的手,薑七娘大哭,祁知年想要上前,卻發現自己竟然也在發抖,他努力地往薑七娘靠近,膝蓋難免也戳入地上的瓷片,很疼,他卻已顧不上。  他終於行到薑七娘身邊時,親眼看到碗中,他與薑七娘的血融到一起。  他心中更為確信,他確實知道這是在幹什麽。  他簡直不敢相信。  他隻能依靠本能扶起薑七娘,薑七娘渾身發軟,也隻能倒在兒子懷中。  廳中更靜,就連薑七娘也已漸漸停止哭泣,成禦醫又拿著碗走到長公主麵前,長公主麵色沉沉,不用成禦醫動手,自己拿起把匕首將食指割破,滴落一滴血落入碗中。  她連傷口都顧不得包紮,眼睛盯著碗。  祁知年抬起頭,嗓子眼兒直發幹。  他親眼看著,幾息過後,長公主冷笑一聲,隨即抬頭看向他,那眼神已不僅僅是“冰冷”二字可言,祁知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害怕,他從長公主眼中看到了切切實實的殺意,他將薑七娘摟得更緊。  長公主坐回椅子上,從林姑姑手中接過藥粉,隨意地往手指上的傷口灑去,再傲慢地看向他們母子,淡聲道:“給他們看看去。”  “是。”林姑姑拿著碗走到祁知年麵前,彎腰遞給他們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逐出家門後,我又被娶了回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裳小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裳小檸並收藏逐出家門後,我又被娶了回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