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袖娘沒忍住笑出聲來,見自家莊主已經有惱羞成怒的趨勢,連忙忍住笑意道,“好啦好啦,讓我來看看什麽樣的絲線配得上咱們鶴棲山莊送出去的聘禮~” 就在袖娘一個一個問過了自家嘴像是被縫住了一樣不肯出聲的莊主選定了絲線,剛分出來剪好,就見楊晏清一聲不吭地坐在了自己麵前。 袖娘停下手中的動作看向麵無表情的楊晏清。 楊晏清的動手能力強,學習能力也極強,按照剛才袖娘分股剪線的動作捋了兩股線出來,小聲道:“……你做你的,我就看看。” 袖娘實在是沒忍住嘴角上翹的弧度,為了自家莊主的臉麵低下頭,就當沒看見平日裏皎皎明月不染塵埃的莊主發絲裏染上紅暈的兩隻耳朵尖,手上穿繩打結的動作越發慢了起來。 袖娘這次沒問楊晏清想要什麽繩結,也沒有選什麽編織起來更容易的,而是默默選了有著美好寓意的同心結,編到一半瞧瞧瞥向楊晏清想要看看進度的袖娘捕捉到楊晏清自袖中荷包裏悄然拽出墨色的細絲妥帖纏繞進絲線一起編織的動作,眼中不僅浮現出笑意,更是多了幾分欣慰與喟歎。 咱們這位總像是飄零蜉蝣心思不在這世間的莊主,也終於有了肯放在心上的掛念之人啊。 見楊晏清打好一隻繩結,袖娘無聲地站起身朝著外間走去,不一會兒回來的時候手中捧著幾顆打磨圓潤的玉珠。 楊晏清一愣,認出這是方才雕鈴鐺剩下的玉料。 袖娘柔聲道:“這種東西,自然是要獨一無二才好,一塊玉料就隻能做一對鈴鐺,多了別的,心意便淡了。咱們山莊什麽都不缺,費些料子的氣魄還是有的。” “莊主心思向來重,不肯與我們多說些什麽,但對夫人總歸還是有些悄悄話的。”袖娘將手中的玉珠放在小木盤裏推到楊晏清手邊,“若是說不出口的話,便刻在這玉珠上編進繩結裏,隻要是心意,夫人總會知曉的。” *** 楊晏清找到蕭景赫的時候,這人正和一群小豆丁在草坪上睡得香,一個大的旁邊圍了一圈小的,甚至腿上懷裏還趴著幾個,見楊晏清過來還人小鬼大的勾小手。 楊晏清走過去蹲下,抬手戳著蕭景赫懷裏的小豆丁腦門,壓低聲音道:“這可是你莊主哥哥的地方,好生膽大的臭小子!” “我也是剛才才來的嘛!”小豆丁捂住腦門,偷偷睜開一隻眼睛小聲好奇問,“師父們都說漂亮哥哥是莊主夫人,那是不是以後漂亮哥哥也是咱們山莊的人啦?” 楊晏清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語氣嚴肅道:“這個漂亮哥哥不是山莊的人,是山莊莊主的人,明白了?” “明白!保證傳達莊主的命令!”小豆丁麻溜地從漂亮哥哥的身上蹭下來,扭著屁|股一一拍醒一個個都在裝睡偷瞄的其他小豆丁,偷笑著手拉手跑走了。 蹲在地上的楊晏清被一隻伸過來的大手一帶重重壓在了男人結實的肌肉上,還閉著眼睛不睜開的蕭景赫輕笑道:“先生山莊裏的這些孩子倒是骨骼不錯,膽子也大,要是放出去肯定被各大門派或是軍營的主事人搶破了頭。” 楊晏清想起當初咋溫泉莊子的時候蕭景赫蘸得那小半碗醋,開始陰陽怪氣:“王爺現在倒是看這些小豆丁可愛了?以前怎麽還覺得怎麽看怎麽醋呢?同樣是山莊裏的孩子,不過就是長大了些,王爺當時可就眼裏容不下人了,一點莊主夫人的大度都沒有~” 蕭景赫輕哼一聲,十分厚臉皮的反駁:“我可是還沒想起來那些事,先生這麽扣帽子我可不認。再說了,他蕭景赫做的事和我小錦有什麽關係?” 楊晏清深吸了一口氣,再次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是找了個什麽品種的男人,憋了半晌才咬牙道:“我等著你恢複記憶,到時候咱們一筆一筆的算。” 今朝有酒今朝醉,事後算賬事後愁。 蕭景赫將人往懷裏一揣,懶洋洋地躺著不想挪窩,忽然手心一涼,被人塞進了什麽東西。 睜開眼睛抬起手,蕭景赫看到掛在手指上的玉鈴鐺穗子愣了愣,啞聲道:“……給我的?” “方圓五裏,王爺再揪一個會喘氣的出來?”楊晏清神色不動,舒舒服服地枕著蕭景赫的上半截胳膊。 蕭景赫試著搖了搖,確認這玉鈴鐺沒響聲,不由得笑道:“先生怎麽做了一個和自己這般相像的悶聲鈴鐺?這是要我時時刻刻將先生揣在懷裏?” “你才悶聲鈴鐺呢。”楊晏清不自在地抬起另一隻手,手指上也掛著一個玉鈴鐺穗子,看兩個鈴鐺上流轉的水頭就知道是出自同一塊玉料,晃著手裏的鈴鐺碰了碰蕭景赫的,在叮叮當當的聲音裏小聲道,“你不來碰我,怎麽知道我響不響?” 蕭景赫沉默了半晌,忽然大手將兩個鈴鐺連同楊晏清的手一起包在手心裏,整個人翻身將楊晏清壓在身下,鋪天蓋地的掠奪氣息朝著楊晏清席卷而去,驟雨初歇之後,蕭景赫喑啞的聲音在楊晏清耳邊低低響起:“你是不是想要我的命?” “王爺的命還是留著去護靖北軍上下那些忠君愛國的將士吧。”楊晏清被親得唇瓣泛著緋色,眼裏流淌著柔軟情意,理所應當道,“心留在這就行。” “人可不能離心,先生得二者都要。”蕭景赫威脅般地叼著楊晏清柔軟的耳朵尖磨牙,不管是失憶前還是失憶後,這人對耳朵尖這地方總是異常的喜愛與執著。 “行行行,都要!撒開嘴!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 蕭景赫的確是依言放開了楊晏清敏感的耳朵尖,高挺的鼻梁卻開始往楊晏清的脖頸間拱,笑鬧間雙手交纏緊緊握著那對玉鈴鐺。 然而低著頭的蕭景赫卻錯過了楊晏清眼裏劃過的一絲悵惘和迷茫。 * 作者有話要說: 定情信物(劃掉)聘禮,get√ ————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將酒 10瓶; 啾咪寶貝~貼貼!第89章 酒【二更】 甘大夫收回搭在楊晏清腕上把脈的手, 滿意的頷首:“不錯,這次你倒是聽話乖覺了不少,經脈丹田恢複得都十分不錯。我還以為前些年你幾次三番動武多少會傷到身體, 現在看來情況倒也沒有之前料想的那般糟糕。” 想到之前療傷的地點和過程,楊晏清的眼角一抽, 沒有順著甘大夫的話繼續說,而是問起蕭景赫的情況:“前幾日蠱婆婆說他散去毒素恢複記憶也就在這幾日, 但最近我問他也隻是說沒有再頭疼, 是不是這當中出了什麽問題?” 甘大夫撚著胡須無言了半晌, 忽然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楊晏清:“記憶恢複這種事,本就是他說是與不是, 旁人說再多也不過就是猜測。” “該看的病老夫看了, 該診的毒也有用毒的行家診過, 莊主還想要什麽說法?” 楊晏清:“……” “你們這些小年輕想做什麽老夫管不著, 但既然你現在好了, 我呢也該收拾收拾包袱回家鄉瞅兩眼了。”甘大夫收拾著散落在桌上的銀針小包,“因為你這個病人, 我可是有幾年沒回去了,也不知道那些個仇人和老相識都還在不在。” 楊晏清忽而勾唇:“若我未曾記錯,老爺子當年應當是從周國遊學而來, 後拜入太醫署太醫令門下學醫,之後兜兜轉轉才入了江湖?” “也是,人總是要落葉歸根的話出來這麽久也是時候回去看看。” 甘大夫的動作一頓,有一種不妙的預感:“你想幹嘛?” “別著急啊,我能幹什麽?”楊晏清一隻胳膊抵在椅子扶手上抬起反手撐著臉頰, 意味深長道, “就是大慶各州府也逛膩了, 想去周國玩玩。” “不是說這兩年大慶分土重農,推行商業嗎?”楊晏清唇角的笑帶著些涼意,“我還能給周國帶去一對經商天賦極強的大慶商人,鼓勵周國百姓經商~” “你……想對周國下手了?”甘大夫有些猶豫。 楊晏清笑得眉眼彎彎,起身走過去拍了拍小老頭的胳膊:“我如今又不是什麽帝師,還躲著不敢見小皇帝,談什麽下手不下手的。” “不過就是對弈了這麽多局,有些事想不通,想去看看那個丁點大的地方怎麽就這麽能鬧騰。” “放心啦,就是去看看。我這麽憊懶的人哪裏會管不相幹的事?”楊晏清抬手保證,語氣誠懇,“我保證,什麽都不做。” *** 陳家與華山派被處置的那天楊晏清沒有去滬州州府,而是窩在山莊的院子裏看月亮。 旁邊的桌子上放了一壺酒和兩個酒盞。 蕭景赫依靠在身後的柱子上垂眸看著楊晏清,手中還摩挲著那玉質細膩的玉鈴鐺。 最近這些時日他總是喜歡看著楊晏清,什麽都不說,隻是靜靜地看著,眼中明明滅滅閃爍著無法言說的光。 楊晏清或許注意到了,又或許沒有,但臉上也總是帶著笑,任由蕭景赫的視線跟著他去每個地方。 當年師爺爺從華山派帶下來的大多都是平日裏帶上山收養的非華山派弟子所生的孤兒,其中不會武剛入門的小豆丁占了大多數,那時候也沒地方塞,恰巧楊晏清有個鶴棲山莊,小老頭脾氣耿直又有些古怪難相處,哪裏帶過小孩子,也著實不耐煩教養孩子,心下一轉索性便將這些小家夥全部塞進了千鳥院。 後來那個隻知道哭鼻子卻武學天賦極強的少年被在外遊曆的山莊人帶來的時候,少年見到了那些熟悉的小臉,想起與父親的爭吵,便就此賴在了山莊裏。 他知道外麵父親和大師兄派來的人都在找他,但是他不想回去,他絕不承認宗門做的那些事是真的有利於宗門,他們選擇的真的是能令華山派經久不衰的正確道路。 春來秋往,一年年過去,少年長成了青年,武功也在師爺爺偶爾來看兩眼教導一下的小灶中逐漸精進,當年華山派的那些小豆丁們也逐漸長成了青蔥少年,不論是在華山還是在鶴棲山莊,他們自幼學習的從來都是華山派的內功心法與劍法,而到了今天,他們與鶴棲山莊的緣分也終於到了要斷開的那一日。 雋秀的青年背負長劍走進院子,看見院中等候之意甚濃的楊晏清,腳下的步子一頓。 “莊主。”青年走上前,同往日一般抱拳見禮。 楊晏清擺擺手,笑道:“坐。” 青年轉向站在幾步遠廊下的蕭景赫,抱拳見禮之後才在石桌邊坐下,年輕俊朗的麵容上帶著不舍與難過。 “好啦,我也沒什麽要多說的。”楊晏清倒了一杯酒遞過去,眼眸裏倒映著夜幕中的漫天繁星,“鶴棲山莊從來都隻是你們休養生息的地方,不是禁錮你們的地方,更不是終點。不必如此傷感,今後說不準會遇到曾同出鶴棲山莊的故人,也當算得上同一個屋簷下避過雨,若不違背道義情誼,能幫則幫,全了一場緣分便是。” “是。”青年鄭重應諾,雙手托起酒杯尊敬斂目。 麵前的人雖然不比他年長多少,但是不論是對他而言,還是對華山派而言,收留教導之恩如同再造。 “脊背挺直,下巴揚起來,以後可不能在外人麵前掉眼淚了。”楊晏清碰了碰青年手中的酒杯,發出叮的一聲脆響,“從這裏走出去可就是華山派的掌門了,日後若是遇到困難,寫帖子回來便是。” “去吧。” …… 這般送別的場景其實在鶴棲山莊並不少見,隻是楊晏清在京城那幾年,鶴棲山莊來來去去的人不過是在名冊上留了一筆姓名,華山派如今也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 “嘶!”楊晏清忽然頭皮吃痛,眯著眼危險地轉頭看向若無其事收回手的蕭景赫。 蕭景赫揚了揚手中剛從楊晏清腦袋上挑選的一根半黑半白的發絲,玩笑道:“先生看看,想太多是會白頭發的。” 楊晏清開始磨牙:“……” 這人最近越發招人嫌了! 正要懟什麽,卻見這人將那根半黑半白的發絲愛惜地纏繞在手上,眉眼溫柔。 “留著這個做什麽?”楊晏清忽然問。 “回頭從我頭上找根花白的發絲出來去找袖娘學打繩結。”蕭景赫彎腰輕吻著楊晏清的側臉,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酒香味。 楊晏清一聽便知道他發現了繩結裏麵編進去的發絲,那是他某一天晚上忽然驚醒,看到旁邊攬著自己的蕭景赫,突發奇想揪了這人的兩根發絲和自己的纏繞在一起,這才有了後麵的那兩串玉鈴鐺。 “繩結裏似乎塞了東西?”那串玉鈴鐺這幾日就沒有離開過蕭景赫的手心,有一處繩結相較別處都硬些,捏著像是裏麵被塞了什麽物件。 “做鈴鐺剩下的玉珠子,隨手塞進去了。”楊晏清打了個哈欠,懶懶道,“好啦,要道別的人上路了,咱們也該回去休息了。” 正說著,手卻伸向桌上還剩了一些的酒壺。 寬厚的大手蓋住了楊晏清的手,以一種不容置喙地態度將那酒壺按在桌麵上:“先生今日喝得有些太多了。” 被發現小把戲的楊晏清不高興的鼓了鼓腮幫,小聲嘀咕:“不喝就浪費了……倒都倒出來了。” “浪費?”蕭景赫挑眉,站在楊晏清身後的動作不變,抬手揭開酒壺蓋子仰頭灌了一大口,伸手鉗住楊晏清的下巴將他的腦袋扭過來狠狠吻了上去! 醇厚的酒釀自兩人唇齒相接的地方蜿蜒而下,大半的酒都被蕭景赫吞入了喉中,但那酒液裹著男人氣息的霸道占有欲還是將楊晏清本就微醺的大腦窒息到一片空白。 “還要嗎?” 楊晏清的舌尖舔了舔唇角的酒液,彎起眼角:“要。” 帶著酒香的吻再次鋪天蓋地的落下。 楊晏清忽然發現自己竟十分喜愛那耳邊萬物心中思慮全部消失的空白感,全部的感官隻剩下麵前這個正在掠奪自己所有氣息與理智的男人。 “還要嗎?”男人的聲音逐漸變得喑啞,按著楊晏清肌膚的掌心火熱。 楊晏清抬手勾著蕭景赫的脖頸,骨節分明的手指插|進蕭景赫的發絲細細摩挲按壓著,慢慢的,他按著蕭景赫的腦袋緩緩低下來與自己額頭相抵,輕聲道:“還想要更多,王爺肯不肯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