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一頓,帶著一種要死一起死的破釜沉舟。 *** 後廚的主事是個以前不知道從哪金盆洗手的漢子,一身腱子肉,臉上一條豎劈下去的刀疤,滿身彪悍,提刀剁肉剔骨的手法那叫一個駕輕就熟。 連珠猶豫了好半晌才支支吾吾地轉達了淮濟他們的意思,結果沒想到蕭景赫聽了之後一臉的“應該的”然後撩起袖子就問後廚在哪。 把人領到後廚裏,蕭景赫剛進門就迎麵飛過來一把菜刀,抬手接住在手中轉了一圈卸去力道,蕭景赫顛了顛手中的菜刀,讚道:“重量不錯,是把好刀!” “那是自然!這可是老子安身立命的老夥計!”刀疤臉廚子咧嘴大笑。 連珠看著這兩個並排站在灶台後麵煞氣畢露的男人,一個麵無表情冷著一張俊臉,一個因為大笑帶著傷疤的猙獰麵容一顫一顫,兩人沒說幾句話就達成共識一人半扇豬肉開始剔骨剁肉,那一下一下刀入骨肉的聲音直聽得連珠後背發涼,不由得後退再後退,直到後腳跟磕碰到了門檻上才堪堪停下。 “夫人想做什麽?”刀疤臉廚子對麵前這個一點都不柔弱,反而在他的煞氣之下還挺直脊背遊刃有餘的夫人十分欣賞,當即十分好說話的開口詢問。 男人就該是這樣!他就說,莊主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人也是頂頂好,看男人的眼光也一定不差! 蕭景赫環視廚房一圈,腦中忽然浮現出一桌菜,按照記憶一一報出來,說到最後,眼神柔和的加了句:“還有小兔子。” “其他的倒是沒問題,都是莊主愛吃的,平日裏都備著食材。就是這兔子肉……”刀疤臉廚子撓了撓臉頰,“要不讓武樓的人去山裏搞兩隻野兔子?” “是糕點,小兔子,他愛吃的。”蕭景赫表情認真地解釋,眼神十分篤定。 “啊……?”刀疤臉廚子犯難道,“我就隻會做飯,糕點那些是廚娘們做的,今兒廚娘都不在啊。” 這個難不倒蕭景赫,他早就在記憶裏看到了自己曾經在廚房做小兔子的畫麵,自信滿滿道:“我來。” 他以前也一定經常給那人洗手做羹湯吧?說起來,那人膚色白皙,窩在床上不動的樣子可不就像是一隻惹人憐愛的大兔子? *** 晚膳時分,楊晏清提前墊了好幾塊點心,然後對著站在桌旁一臉遲疑的幾人笑道:“快坐啊,這麽拘謹可不像是你們。” 一個頭戴綸巾斯斯文文的男人拱手推脫:“莊主,今日晚膳可是夫人給莊主親手做的,屬下入席,怕是不妥。” “就是啊!咱們坐這算是啥意思!不成不成,我還是回我的演武場……”另一個壯漢也趕忙隨棍上。 楊晏清的聲音很輕,但是笑容裏卻帶著威脅:“搞事的時候,就應該想到要善後對不對?坐下。” 最後兩個字不容置疑的語氣讓幾處地方的主事以及淮濟都木著臉入座,隻留了楊晏清身邊的那個空位。 蕭景赫邁步進來的時候,見到前廳裏坐著的幾個人也是眉梢一挑,但楊晏清站起身將門口的男人輕輕拉到身邊坐下,手指滑進男人的指縫間輕輕揉捏,溫聲道:“夫人,這些都是各個堂的主事。夫人如今失憶,今兒又挑了天狼樓武樓,以後就是武樓的樓主,正好趁著機會讓他們都過來認認身份。” 蕭景赫的臉色頓時柔和下來,反手握住楊晏清的手,隻覺得難怪以前的自己沒把持住,不惜入贅也要得到這人。 這人簡直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在自己的心尖尖上蹦躂,每一步都踩的又準又狠,讓他的心簡直軟成了一片。 婢女很快就端了菜上來,揭開蓋子,一盤盤原料不明色彩豔麗的菜肴展現在一臉菜色的幾人麵前,楊晏清臉上的笑越發燦爛:“諸位不是十分關心夫人能不能照顧好我嗎?都關心到手伸到後廚裏搶大廚的事兒,現在就替我好好嚐嚐怎麽樣?” 蕭景赫方才在做完菜嚐了一口之後就知道自己肯定是被人為難了,此時見楊晏清為他出頭眼神更是柔和,拿起筷子夾了楊晏清麵前的麵點小兔子放在楊晏清盤子裏,湊近楊晏清耳邊小聲咬耳朵:“吃這個,隻有這個能吃。” * 作者有話要說: 王爺在相信先生鬼話的道路上撒丫子越跑越遠……[允悲] ——————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婚禮司儀 30瓶;修音道人、禿頭公主 5瓶;朝木 1瓶; 貼貼寶貝們~愛你們!!第74章 任務【一更】 這一頓飯吃的幾個主事隻想用最快速度將東西塞進嘴裏然後立刻去甘大夫院子裏報道, 楊晏清倒也沒有再過多為難,有些事兒點到為止達到目的也就足夠了。 蕭景赫的小兔子糕點延續了以往的血紅色內餡,但是比起其他菜……講真, 至少吃了晚上不會拉肚子。 在幾人走了之後楊晏清又吩咐廚房上了一桌菜,這一次就是清淡和肉食對半分, 蕭景赫在醒來之前就一直沒怎麽吃東西,醒來後先是裝睡又是胡鬧, 這一頓足足吃了六碗飯才放慢了動作, 看得楊晏清眼中的笑意越發濃厚。 “聽說夫人今天在武樓大顯身手, 挑了武樓的護衛不說還壓著武樓的樓主揍了一頓。”楊晏清想起方才桌上那個一直低著腦袋不敢抬頭讓楊晏清看到臉上淤青的男人,笑問蕭景赫, “夫人覺得武樓弟兄的武功如何?” “其他人還行, 之前的樓主武學招式尚可, 就是沒用的動作太多。”蕭景赫把嘴裏的排骨咽下去才慢慢道, “比武可以, 殺人差點。” 真正奔著殺人去的哪裏需要那麽多花架子,那人看武功路數倒是的確是正統一脈的路數, 但是遇上正兒八經隻為了取人性命的殺手恐怕是難以招架。 蕭景赫看著桌上的菜,補充了一句:“廚房的那個,不錯。” “廚房那個是行伍出身, 後來退下去返鄉,發現自己的母親和女兒都被人害了,隻留了一個麵黃肌瘦的小孫女,憤怒之下提刀砍了那大員外一家,至今通緝令都還掛著。”楊晏清當然知道蕭景赫會對什麽樣的人稱讚, 畢竟哪怕沒有記憶, 蕭景赫依舊是那個鐵骨錚錚的玄甲將軍, “當時他說自己是夥頭兵,我也就沒多問,反正能進得來鶴棲山莊的都是有緣分的絕路人,之前做什麽的倒也不那麽重要。” 哪個軍隊的夥頭兵能是那麽一身煞氣?蕭景赫瞥了眼楊晏清,沒拆穿。 …… 兩人進到書房,楊晏清的桌案上放著淮濟送過來的天狼樓武樓的帖子,都是一個個卷起來的小紙條,看不出裏麵寫的東西。 蕭景赫十分自然的坐在書桌後,雙手在楊晏清後腰一托就將人抱在自己懷裏坐下,動作之流暢也不知道是做了多少次。 楊晏清也是不介意這個溫熱的椅子,隻要這人今天不要再鬧他,他怎麽樣都行。 伸手將那些小紙筒都打亂,楊晏清對蕭景赫道:“武樓的每一任樓主都必須要在半個月內完成武樓難度最頂級的一件帖子,這些都是差不多近半年沒什麽人碰的帖子,選一個咱們出莊玩玩?” 蕭景赫的下巴靠在楊晏清的耳邊,輕笑道:“確定是陪我去出任務,而不是逃避看賬本?” 楊晏清哼道:“看賬本數錢有什麽可逃避的,我喜歡的緊,還不是夫人如今失憶,為夫哪裏敢就這麽貿貿然把夫人放出去?沒準還沒走出滬州地界就沒人劫財劫色,到時候我怎麽辦?” 蕭景赫對懷裏人嘴上不吃半點虧的做派在這兩日已經領教得十分到位,畢竟哪怕是被做到哭,這人的嘴上也還是半點都不服輸。 攬著這人腰身的胳膊緊了緊,蕭景赫伸手去抓桌上的小紙筒,結果手指剛碰到一個,旁邊就伸過來一根手指頭搶先將那紙筒彈開。頓了頓,蕭景赫又去拿另外一個,結果還是剛碰到,就被彈開。 蕭景赫無奈:“要不直接告訴我選哪個?” “不行,壞規矩,夫人自己挑。”楊晏清義正言辭地拒絕了蕭景赫的提議,然後繼續在男人伸手去拿小紙筒的時候扒拉,直到最後男人手底下隻剩下一個邊緣角角微不可查畫了一小條墨跡的小紙筒。 蕭景赫見一直搗亂的那隻手縮了回去,就知道剩下這個總算是對了,拿起來單手搓開,看著上麵寫的內容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陳員外?” 楊晏清低低笑了聲:“是滬州有名的酒大戶,和各個商會的關係都不錯,這幾年也一直想和鶴棲山莊攀關係。陳家的鋪子裏有一種酒叫做蛛絲縛,以烈性美酒之名揚名各個州府,甚至於周國以及關外的蠻族都十分喜愛這種南方十分少見的烈酒。” “這陳暉早年科舉失敗,回鄉途中路過滬州,被當時砸繡球的陳家小姐看中,原本同姓不得通婚是規矩,但奈何陳家小姐乃是陳家的獨子,自幼受寵驕縱,陳家人拗不過陳家小姐,想著到底是入贅,同姓倒也能少些芥蒂,便接納了陳暉。 這陳暉也就一夜之間成了滬州富商的乘龍快婿,其後更是靠著經商頭腦將陳家的家業翻了幾番,令陳家上下對其掌管家業心服口服,隻說陳老爺子給自己選了一個極好的繼承人。” “陳暉對那陳家小姐不好?”蕭景赫手中的紙條赫然寫著——將陳員外夫人嫡子的死因查明,公之於眾。 後麵寫的報酬隻是簡簡單單的兩個字,陳家。 “不,恰好相反。”楊晏清細長的手指劃過蕭景赫手中的紙條,語帶深意道,“成親後他對陳家小姐千依百順,一心一意,不納妾,不養外室,許諾一生一世一雙人,整個滬州府都知道陳暉的深情不移。” “隻可惜陳夫人雖然是遠近聞名的美人,身子骨卻不太好,這些年來甚少出門,基本都居住在水心榭裏靜養,隻偶爾會叫一些說書先生或是戲班子去唱曲解悶,而那陳暉自從陳家小姐搬去了水心榭,隻要不外出,幾乎日日都要前去探望陪伴。” “不過啊……這陳夫人早年就被郎中診斷湯藥傷了身無法生育,因此陳家到現在都沒有個血脈子嗣。” *** 楊晏清的啟程,換個意思可以理解為說走就走。 隻不過在走之前,楊晏清將蕭景赫拉到銅鏡前坐下,捏著蕭景赫的下巴仔細端詳了好一陣,手裏的工具比劃著有種無從下手的感覺。 楊晏清盯著蕭景赫高挺的鼻梁,視線從緩緩滑到微抿的薄唇,麵帶難色:“夫人這般花容月貌,要怎麽易容才能看上去順眼一點?” 蕭景赫鎮定道:“那就不易容。” 看看楊晏清擺在旁邊的這些物件,他一定都不想讓這些原料不明的東西糊在臉上。 “不行!咱們都得易容。”楊晏清堅定道,“像咱們這樣俊美無雙世間少有的男子,當然要藏起來,不然走在官道上拋頭露麵很危險的。” 蕭景赫一時嗆住,索性閉上眼任由楊晏清作妖。 也不知過了多久,蕭景赫被楊晏清拍著肩膀叫醒睜開眼的時候眼睛裏還帶著些迷茫,隻見麵前銅鏡裏的男人五官似乎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但整張臉就是看上去完全變了一個人。 就是這麵容……看上去也是十分俊美,這人平日裏,是不是沒少看俊美男子? 臉上沒有任何的異物感與不適,蕭景赫抬手試探性的扯了扯臉皮和鼻梁,這張臉就好像是他自己長出來的異樣,自然到他自己都看不出半點易容的痕跡。 “先生好手段!” 此話一出,不僅楊晏清一愣,就連蕭景赫也是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先生……? 蕭景赫的眉頭又再次蹙起,是了,這個稱呼……很熟悉,他應當經常叫另一個人先生,生氣的,愉悅的,思念的,快活的……那個人…… “想起來一點了?”楊晏清湊過來貼貼蕭景赫這張全新的臉,笑道,“夫人以前便是這般稱呼為夫,說是為夫一看就是學識淵博的讀書人。” 是……這樣嗎? 將信將疑間,蕭景赫找不出楊晏清話裏的不妥,不過這個稱呼倒是十分的順口。 “好啦,快起來,我還要給自己改改。” 楊晏清給自己易容改動便大了起來,蕭景赫站在一旁越看表情越是奇怪,看著看著忍不住道:“我怎麽感覺,這張臉……有些熟悉?” “嗯?夫人對這張臉有印象?”楊晏清眼神危險地看向蕭景赫,當初蕭景赫可是連他都沒認出來,如今卻對沈向柳的臉有印象,“什麽印象?” 蕭景赫猶豫了一下,老實道:“想打一拳。”這張臉怎麽看著怪欠揍的? 楊晏清:“……” 若無其事地轉過頭繼續看銅鏡,楊晏清的嘴角幾乎是控製不住的抖動,半晌才聲音顫抖道:“乖,夫人忍一忍,看慣了可能就習慣了……噗。” 這張臉未語先笑,眼角眉梢都帶著驚人的美豔,隻是楊晏清身上溫潤文人的氣質硬生生將那五官帶出來的美打磨成了圓滑內斂的玉,俊美非凡。 蕭景赫看了半晌,其實這張臉和淩亂記憶中的某張臉五官一樣,但其實一眼看過去又極其容易分辨,隻不過…… 他沒忍住問:“不是說要普通一些?” 現在看來,不僅是他,就連楊晏清易容後也是一張更加容易招蜂引蝶的麵容。 “這不是相信夫人能保護為夫?”楊晏清笑眯眯道,然後拉著蕭景赫從窗戶縱身而出,輕飄飄上了屋頂,他壓低聲音道,“快走,等會淮濟要反應過來了!” 兩人順著瓦片悄無聲息的掠過,沒幾息就落在山莊的後門處,這已經拴著兩匹馬,其中一匹通體黑色,四肢健碩,一見蕭景赫就直接一頭紮進蕭景赫懷裏黏黏糊糊地蹭。 一身黑衣的暗一向兩人一抱拳,視線在蕭景赫身上停留一瞬,縱身消失。 “這馬喂養的倒是不錯。”蕭景赫的手摸著黑馬順滑的鬃毛和健碩的肌肉,愛不釋手道,“它叫什麽名字?” 楊晏清看著這隻在自家夫人懷裏亂蹭的大黑馬,笑眯眯答:“小黑。” 蕭景赫的動作一頓。 楊晏清饒有興趣的撓撓下巴:“小錦小黑,這不是很搭配?這馬以前就黏著夫人,什麽都想和夫人一樣,每天還要夫人親手喂豆吃草,夫人不信的話喊它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