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輕容道:“這還是王嬪死後皇上看在王氏一族麵上,追封的。” 此言一出,看多了後世影視宮廷大戲的方瑾淩頓時精神一振:“怎麽回事?” 一雙炯炯大眼睛寫滿了好奇,尚輕容見此簡直哭笑不得,昏迷醒來的方瑾淩似乎對什麽都感興趣,連這種宮闈秘密都想知道,於是說:“這都快二十年前的事了吧,那時我還在邊關,未嫁入京城,所以也是道聽途說。” “沒事沒事,就說說唄。” 兒子的撒嬌尚輕容是毫無抵抗的,想想這些早已經傳遍京城,大家心照不宣,便也沒什麽顧慮,當閑話聊著:“傳聞王嬪較王貴妃早一步入宮,因容貌娟麗,優雅端莊,又是世家大族嫡長,一進宮便直接封為貴妃,很得皇上寵愛,隻等生下皇子,進一步為後。不過這位王大小姐入宮前有位青梅竹馬,天資卓越,才名遠揚,隻是二十出頭的年紀便成為大順朝最年輕的狀元,三元及第。以他的年紀,假以時日,必然入閣拜相。” “那比爹強多了。”三元及第有多難考,後世的top1的博士後都比這容易。 尚輕容冷笑一聲:“你爹怎麽能跟人家比?當個探花郎怕都是因為那張臉。” 方瑾淩:“……”尚女士,當初你好像也是看中他的臉,才栽了這麽大的跟頭。不過這種挨揍的話他沒敢說出來,隻問,“兩人互相有意思?” “傳聞這位狀元郎拒絕了所有的提親,並揚言一生不娶。” “那就是忘不了那位王大小姐。” 尚輕容道:“看後來發生的事,大概如此。這樣的人才朝廷自是重用,狀元郎直接破格進入中書,伴駕左右,行走於宮廷。本該王氏女和這位狀元郎該再無交集,可沒過多久,就忽然傳出王貴妃與他暗中來往親密,有不軌之舉的消息。皇上震怒,一個直接賜死,一個打入冷宮,若不是王氏女那時候懷有生孕,怕立刻就是一對亡命鴛鴦。” “這麽蹊蹺?”方瑾淩食指抵著下巴,思索道,“偷情也就算了,怎麽還被人發現了?以王大小姐的身份,那時應該已是後宮之主了。” 尚輕容搖頭:“不過是個以訛傳訛的故事,聽聽就過。具體如何,除了當事人,已無人知曉,宮裏至此之後,相關宮女和侍都被賜死封了口,更沒人敢觸皇上黴頭探尋此事。等到七皇子生下來,看著長相像皇上,這才沒跟著王氏女住進冷宮,隻是有這樣的娘,注定他不得皇上喜歡,後宮便沒人願意沾手,還是現在的王貴妃看其可憐才讓七皇子陪伴著景王一同長大。” “現在這位王貴妃,沒被波及嗎?” “她當時已經有了六皇子,便是景王。” “原來如此,那王氏呢,女兒出了這麽大的醜聞,王氏一族總得做出交代,不過聽著鍾齊哥哥的意思,好像不曾傷筋動骨。” 尚輕容說:“除了發生這件醜聞之外,聽聞王閣老的老來獨子在宮中當差忽然暴斃,女兒出事,獨子喪命的王閣老頓時一病不起,差點跟著沒了。皇上念在王閣老喪子之痛,倒是沒再追究,隻是王閣老感念皇恩,無顏在朝中做官,便卸了官職,同時讓出了王氏族長之位,給了堂弟,也就是如今王貴妃的父親,現在任著禮部尚書。” “所以長房雖然沒落,但是王氏反而因為景王和王貴妃如日中天。” 尚輕容頷首:“就是如此。” “七皇子為人如何?”方瑾淩問。 尚輕容說:“我隻見過幾麵,不曾交集。隻是聽說行事乖張無度,頗有自暴自棄之意,也因此至今在朝中未有任何差事,還時常惹出禍事,讓皇上越發不喜。” 總結一下就是一個燙手山芋。 “今年應有二十,可是婚事卻一直沒有音信,也是因為無人願意。” 雖然身份尊貴,可是一個出生有汙點,注定不可能上位,連份像樣的工作都沒有,甚至自己都放棄的皇子,隻要長腦子的勳貴,自家姑娘選個門當戶對的青年俊傑不香嗎? 方瑾淩自己要是有女兒,也不會考慮。 可選個出身不怎麽樣的姑娘,這位七皇子不願意不說,也丟皇家臉麵。 “那為何沒封王?” “封王便要封府,還有配置一應屬官和產業,朝廷連官員俸祿都發不出,又哪兒來的銀子修繕王府,這位又不得皇上喜歡,誰也不會為他著想。對了,倒是聽說有官員曾建議幹脆直接封塊地,將七皇子打發出京城,皇上曾有意動。” “這麽不待見?”方瑾淩驚訝道。 尚輕容點頭,說了這麽多,她知道方瑾淩的意思,於是勸道:“淩兒,你若要在端王和景王之間擇靠一位,娘或許會考慮,可是這位七皇子,你就別想了。他不會是我們母子的出路,更不會是西陵侯府的出路。” 看來是沒有黑馬了,方瑾淩心中一歎,忍辱負重的人畢竟少。 “一個月後的定國公夫人壽辰,淩兒可要與娘一同前往?” 方瑾淩沒有猶豫,眉眼堅定道:“去。”楊慎行包括端王注定成為對立麵,那麽景王一派是不是能找到些機會?而且他想見一見楊慎行。 至此,尚輕容沒說什麽勸阻的話,隻道:“那日你吩咐的第一件事,娘這幾天也大致整理出來了,要看看嗎?” “好。” 作者有話要說: 劉珂:對我這麽關注,難道冥冥之中已經發現我是潛力股? 方瑾淩:不,我隻是想知道這人究竟有多無藥可救。 ……第15章 紙張 方瑾淩下了床,坐在桌邊,看著清葉打開了盒子,遞來一本薄薄的冊子。 “少爺,當初夫人進門不久,就著人清點過雲陽侯府所剩無幾的家產,包括屋舍,家什,草木,以及庫房裏一些積灰不值錢的東西,凡是看得到的,都在這本冊子裏。” 方瑾淩粗粗翻看,不翻不知道,翻了嚇一跳,著實有些驚訝:“娘,這婚前財產的清點記錄,未免太詳細了吧。”真的連陳舊的大門都在裏麵,“真有先見之明!” 可這番誇獎卻讓尚輕容苦笑道:“並非先見之明,也未曾想與他分生,或者以此拿捏什麽,記錄這些不過是用來打發方家那些時常上門打秋風的親戚罷了。” 清葉接著將一疊大大小小的字據捧過來,“這些是欠條,莊子和鋪子的契書,包括按了字印的擔保。都是早些年雲陽侯府欠債賒出去的,最後還是夫人拿著嫁妝銀子一點一點贖回來。” 尚輕容沒有多看這些隻會令她心痛又憤怒的東西,隻問:“淩兒,這可使得?” “都過了明路,是嗎?” 清葉道:“差不多方家族裏人盡皆知,一段時間那些人對夫人還頗為怨言,說夫人凶悍吝嗇。侯爺還埋怨夫人做的太絕,讓他在族親麵前丟了臉麵。” “嗬,又不是花他的銀子,他當然不心疼。”方瑾淩對雲陽侯的鄙視又提升了一個台階,他一一過目之後收進盒子裏,“如此過分,咱們爭取到時候連根多餘的線頭都不留下!” 尚輕容心裏苦悶,可看方瑾淩卻鬥誌昂揚,恨不得早日將家產一卷快點離開的模樣,就忍不住笑了:“都聽你的。” * 定國公夫人壽辰應是春節前最後一次權貴的聚會,不僅尚輕容和方瑾淩要去,楊氏和方瑾玉也想去。 當夜,靜思堂 晚飯後,雲陽侯正懸腕潑墨,他為人不怎麽樣,能力也一般,可一手行雲流水自成一派的書畫卻小有名氣。 楊氏則在一旁紅袖添香,殷勤備至。 懸針收鋒,一氣嗬成,他抬手執筆,看著自己的字,滿意一笑:“怎麽樣?” 一盞清茶放在雲陽侯手邊,楊氏拿起這幅字,小心吹了吹墨跡,細瞧起來,接著不由得誇讚道:“侯爺下筆如遊龍,露鋒又似驚鴻掠影,飄逸如仙,成哥的字越發肆意豁達,真好看。” “哈哈,還是你懂我。”雲陽侯端起茶盞,愜意呷了一口。 楊家原本是書香門第,沒遭難之前,楊氏也是遠近聞名的才女,對雲陽侯的字自是能品鑒一二,不像尚輕容從小舞刀弄槍,不懂詩文書畫,頗為無趣。 雲陽侯感到很滿意。 楊氏眼睛微微一動,將字還給了雲陽侯,狀若無意地閑聊道:“成哥,今日定國公府的大夫人來了。” 雲陽侯沒有在意,接過字又細看起來,頭也不抬道:“周夫人與尚氏同來自於邊地,這些年往來密切,不稀奇。” 雲陽侯府雖是侯爵之位,卻不入真正權貴的眼睛,連帶著後宅往來也沒有太過尊貴的夫人,像今日定國公府地大夫人會來,楊氏簡直稀奇又興奮。 “聽說連國公府的大少爺也來了。” 雲陽侯依舊欣賞自己的大作,隨口道:“因母影響,他對瑾淩的確有幾分看顧。” “唉……”楊氏重重一歎,百轉千回。 雲陽侯抬起眼睛問:“怎麽了?” “如此貴客,妾身身份卑微沒資格給大夫人作陪也就罷了,可玉兒……卻也不能隨著兄長見一見這位定國公府大少爺,妾身想到此心裏頭不是滋味。”楊氏的聲音低落,流露出傷感來,一股股幽怨就往雲陽侯看去。 雲陽侯見此皺了皺眉:“鍾齊本就是特意來看淩兒的,淩兒與玉兒又不熟,怎麽會叫他過來?” 何止是不熟悉,天然立場便是敵對,雲陽侯可沒自命不凡到方瑾淩能不計前嫌給方瑾玉行方便。 楊氏也知道自己強人所難,不過這隻是起個由頭而已,她小小地推了推雲陽侯的手臂,撒嬌道:“妾身知道,可都是兄弟,總不能一直都這麽僵持著,讓侯爺看著也為難。既然大少爺病弱,深居簡出,不如就讓玉兒多走動走動,畢竟將來大少爺也是他的責任。” 這說的才像話,雲陽侯聞言舒展了眉:“瑾淩這輩子怕是得藥石不斷,他做弟弟的,是該看顧好兄長,將來我也能放心。” 楊氏笑著勾起唇角,眼波流轉:“這是自然,玉兒的性子侯爺還不了解嗎,他還沒進侯府前,可一直想要見見這位哥哥呢。就是……” “就是什麽?” “唉……妾身還是覺得好可惜,那可是定國公府的大少爺!玉兒要是能認識他,多大的榮幸!” 女人真是頭發長見識短,雲陽侯心中嗤笑:“無妨,一月之後,定國公夫人的壽辰上也能見到。” 雲陽侯這麽一說,楊氏便喜出望外道:“我們母子也能去嗎?” 雲陽侯張了張嘴,突然說不出話來。人一品國公夫人大壽,來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他雖然沒覺得自己養外室有什麽不對,抬進來也算名正言順,可畢竟鬧了好大一出笑話,他怎麽敢帶出去? 最好是跟在正室夫人身邊,可尚輕容絕對不會大度到給他這個臉麵,演一出妻妾和睦的戲碼,他也不想去求那女人。 楊氏一見雲陽侯的表情就知道對方在想什麽,又是委屈又是不忿。不過她畢竟隱忍多年,倒也不會鬧起來,隻是若無其事地問:“成哥可還要習字?爹向來喜歡你的字,不如多寫幾幅,算喬遷之喜?” 楊慎行官複原職,可是曾經的楊宅卻早已經成了旁人府邸,皇帝新賞的有些陳舊,這幾日剛整理好。 雲陽侯聽著便點點頭,他安慰地拍了拍楊氏的手說:“我心裏都明白,不會讓你一直這麽委屈。等老師站穩腳跟,必然給你風光。剛那副還有些小瑕疵,我再寫幾幅,挑好的送過去。” 楊氏嗔了他一眼,低低地嗯了一聲:“妾身是那麽不懂事的人嗎?我再去取些紙來,都用完了。” “去吧。” 楊氏一轉身進了內室,瞬間臉上冰冷如霜,她看著麵前兩遝類似的紙,冷笑一聲取過其中一疊,送了過去。 雲陽侯別的沒什麽愛好,為彰顯讀書人的雅氣,唯獨對筆墨紙硯講究。 雲陽侯一下筆就知道不對勁了。 “怎麽了?”楊氏故作不解道。 雲陽侯放下筆,手指拿起紙輕輕一捏,臉色便冷了下來問:“你這紙從哪兒來的?” 楊氏無辜道:“不就是放紙的格子裏嗎?”她指了指書房裏間。 雲陽侯沉著臉,高聲一喚:“文福!” 文福不在跟前伺候,過了好一會兒才被人催著叫回來,“侯爺。” “最近采買紙張的是誰,拿這等次貨來給我用?”雲陽侯臉色陰沉,等的又不耐煩,直接將桌上的一疊紙丟在文福的麵前,紙張翻飛,隨後一一落地。 文福連忙抓住跟前的一張紙細究,他常年跟著雲陽侯進出,自然對筆墨紙硯也有幾分眼力,稍微一摸就知道了,粗糙的手感哪有平時的滑順,這是最次等的麻紋紙,家境貧寒者才會不得不購買。 他瞬間瞪大了眼睛,連忙跪下來道:“這……這小的也不知道啊!” 文福連忙將另一個管靜思堂的小廝喚進來問,後者說:“侯爺您是知道的,靜思堂所用的文房四寶都是夫人派人送來的,可這次快用完了,也不見人送來,小的隻能前去領用,然後,夫人身邊的拂香就將這紙交給小的……” 楊氏一看到紙就知道怎麽回事,就等著雲陽侯發現,看一場好戲。其實原本上好的澄心紙還存了一些,能寫一陣子,可是她心裏不痛快,自然恨不得立刻挑起事來。 “混賬東西,我平時用什麽你難道不知道?就這樣給我拿回來?”雲陽侯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