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嚇傻了,噗通一聲,整個人往後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而雲陽侯卻來不及扶她,或者說他也嚇懵了。第3章 做戲  冬日的陽光落在人身上應當是溫暖的,可那柄斜插在地磚上的寒光長槍卻仿佛吸收了所有的熱量,隻剩下刺骨的冰冷,讓人牙齒打顫。  此刻的舒雲院門口,隨著雲陽侯到來幾乎聚集了雲陽侯府所有的人,不管是二房來打探的,還是各處的下人都期待著看一場熱鬧。  他們等著強勢的侯夫人,會如何的控訴和歇斯底裏的叱罵,等著楊氏矯揉造作的委曲求全,以顯示當家主母的蠻狠和欺淩,最終演變成一場正室欺壓外室的狗血大戲。  就是楊氏自己也早有算計,以退為進,必讓尚輕容方寸大亂,丟盡臉麵,最好醜陋畢現,讓雲陽侯徹底厭棄,轉而維護她們母子。  可惜她想的好,侯夫人卻不按常理出牌,那奪命的淩厲一槍瞬間紮破了她的癡心妄想,也嚇破了她的膽。  楊氏驚恐地跌坐在地上,手掌蹭破了皮都顧不得,滿眼隻有那根晃動的槍杆,一顆心快速地跳著,似乎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剛那槍就在她跟前一寸之地,若她真的跪下,就……  萬籟俱寂,無人多說一句話。  接著一個婀娜而莊重的身影緩步而出,拎起裙擺輕巧地邁過門檻,這般動作,她頭上精致的步搖都未曾大幅晃動,可見其人沉著冷靜。  尚輕容並未如所有人設想的那樣震怒,依舊是一派大家風範。  她下了石階,神情淡然地走向那杆長槍,也走向了還狼狽在地的楊氏,後者害怕地瞪大眼睛,可手腳不聽使喚,隻能無助地往雲陽侯看去,脫口而出尖叫著:“侯爺,救……”  “蹭”一聲,尚輕容一把拔起長槍,接著吐出兩個字:“閉嘴。”  清清冷冷的聲音,帶著那鋒利的槍尖,直接嚇得楊氏將尖叫聲堵在了嗓子眼裏,不敢再吐出半聲。  “娘!”一個少年突然從身後跑出來,表情看著尚輕容又驚又怕,可他不願露出怯懦,正要理論一番,卻被楊氏一把扯回來,抱在懷裏抖著聲音道,“玉兒,別說話,娘沒事,沒事……”  楊氏很清楚,來自駐守邊疆的西陵侯府,蠻橫的尚輕容真的有可能殺了她,而她既然敢踏進這裏,生死就捏在了對方手裏,動彈不得。  眼淚在眼眶裏滾動,她掙紮地看向雲陽侯,而隨著她的目光,尚輕容也一並看過去。  雲陽侯瞬間頭皮發麻,不敢給楊氏一點回應。  隻不過一照麵,楊氏最大的依仗就沒了。  “娘這一手先發製人的控場本事,著實厲害!”  屋內窗前的暖榻上,才剛醒來的方瑾淩虛虛地臨著窗子,好奇看向庭院,正好將這一幕盡收眼底,驚豔道:“白電如雷霆炸雨,銀光入雲霄驚鴻,好氣勢。”  可惜林嬤嬤卻沒心思聽他讚美,隻是無奈地看著方瑾淩,規勸道:“少爺,窗前寒氣重,您才剛醒來,身子虛,是受不得冷的,快回床上去。”  方才尚輕容提著槍一出去,方瑾淩便不顧林嬤嬤勸阻直接下了床,挪到了臨窗暖榻上,開著窗子睜著眼睛一臉好奇。  這一副看熱鬧的模樣叫林嬤嬤好生頭疼,這小祖宗又輕不得重不得,隻能哄道:“若是再得了風寒,豈不得叫夫人心疼死?”  她上前就要關了窗子,好叫方瑾淩死心,可一隻手卻扯住了她的袖子,隻見方瑾淩仰著臉,可憐巴巴地說:“嬤嬤,就讓我再看一會兒吧,我好擔心娘呀。”  方瑾淩原本就瘦弱,臉頰上好不容易養出來的一點肉又在這兩日昏睡下消失了,看起來尤為讓人心疼,這般請求之下,林嬤嬤關窗的手便是一頓。  方瑾淩看在眼裏,目光越發真摯:“淩兒知道嬤嬤疼我,可是我也心疼娘,爹那麽欺負她,我即使幫不上忙,也怕她吃虧。嬤嬤,你不擔心嗎?”  怎麽會不擔心,林嬤嬤恨不得現在就到尚輕容身邊去,可是方瑾淩是夫人的命,“萬一少爺受了寒氣,老奴萬死不辭。”  方瑾淩眼睛一彎,笑道:“那就給我裹嚴實一些吧,窗子就開一點點大,隻要看得見就行,好不好?”  這般撒嬌,林嬤嬤哪裏擋得住,她見方瑾淩雖然依舊虛弱,但是精神卻還好,眼睛靈動,少有的活潑,心就軟了,鬆口道:“萬一爭執起來,怕是待會兒氣人。”  方瑾淩已經吐過一次血了,林嬤嬤一看到楊氏那模樣,就知道不是個安分的。  然而方瑾淩垂下眼睛,輕聲說:“嬤嬤放心,淩兒不會再激動了。”  他的心性自然比不諳世事的原主強,既然代替原主活著,那他就不能置身事外,讓尚輕容單打獨鬥。  於是林嬤嬤取了手爐叫方瑾淩暖手,又給他披了一件密不透風的鬥篷,全身上下隻露出一雙眼睛後才放心下來。  這邊雲陽侯沉默不做聲,全然不顧冰冷地上的楊氏母子,讓尚輕容不由地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喚道:“侯爺。”  雲陽侯勉強扯了扯嘴角:“夫人。”見尚輕容握槍的手抬了抬,他不禁滾了滾喉嚨,“你這是做什麽,有話好好……”  尚輕容沒等他說完,便直接道:“侯爺,淩兒醒了。”  “那真是個好消息,他身子弱,還得好好休息,大夫請了嗎?”雲陽侯驚喜地說,他似乎受不了尚輕容仿佛洞察一切的目光,下意識地移開視線,關切地往方瑾淩的屋子看去。  因為看不見裏屋,便看向窗戶,卻沒想到本該躺在床上的少年居然趴在窗台上,睜著眼睛也在打量他,還對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這就顯得非常可笑了。  作為父親方才的慫樣被兒子瞧了個正著,雲陽侯頓時全身一僵,話都說不下去。  尚輕容不由得跟著回頭,見方瑾淩沒好好地躺床上反而湊過腦袋來看熱鬧,頓時心中一緊,又是擔心又是著急。天寒地凍的,林嬤嬤竟由著他!  隻是她剛要提醒,卻見少年對她也展開一個笑容,那是少有的燦爛,猶如冬日的朝陽光輝,不見一絲陰霾,讓尚輕容一時之間不忍心就此破壞。  方瑾淩見尚輕容沒有責怪,於是又膽大包天地從鬥篷中伸出手,一邊笑著一邊對母親翹起大拇指,給予全心全意的支持和讚美,那鮮活又古靈精怪的模樣,讓尚輕容揚起了唇,最終隻是嗔了一眼,便隨兒子去了。  她難得和顏悅色:“侯爺放心,大夫已經去叫了,亦請了太醫過來,不過他之前昏迷未醒,一度凶險,便是聽了烏煙瘴氣之事。你若心疼他,就別把晦氣帶進來。”  所謂的烏煙瘴氣和晦氣,在場的沒一個人聽不出來。  楊氏如今已經回過神來,頓時委屈得紅著眼睛道:“侯爺,妾身雖卑微,但一向潔身自好,如今也就想給夫人磕個頭,一同乞求少爺平安如意罷了。夫人說話如此難聽,竟是連侯爺也一塊兒罵了……”  “潔身自好?”尚輕容似乎聽到了一個笑話,驚訝地望向了雲陽侯,“難道你也這麽以為的嗎?你倆就是這般潔身自好?”  頓時周圍響起了竊竊嗤笑聲,舒雲院裏的丫鬟笑得尤為大聲。  這個時候,拂香一把掙脫了仆婦的手,冷笑一聲道:“可不是呢,潔身自好出了個這麽大的兒子,可莫要侮辱了這個詞!”  各種視線頓時又落在了楊氏身旁的少年,帶著顯然的鄙夷。  無媒苟合的私生子,最是讓人唾棄。  方瑾玉的臉色頓時青紅交加,恨不得找個地縫往裏鑽,他是讀書人,正要考取功名,自然知道什麽是禮義廉恥,可是他的出身無法選擇,爹娘就是如此才有了他,他能怎麽反駁?  他羞憤地渾身顫抖,這讓楊氏心痛不已,憤恨的妒火在心底燃燒,她咬緊了牙關才沒當場失態。  難道她想回來受尚輕容的難堪嗎?外室雖然難聽,可在府外尚輕容管不到她,然而方瑾玉即將下場考取功名,這出身若是不詳,必然影響他科考。  自己的兒子自己知道,方瑾玉從小天資聰慧,與讀書一事上較同齡人更有悟性,比之當初的雲陽侯可謂青出於藍,怎能不寄予厚望?而方瑾玉也沒讓她失望,日日苦讀,如今不過十三歲,學問卻已然能夠下場,楊氏自然不能拉兒子後腿。  她膝行了兩步,拉住了雲陽侯,淚眼朦朧可憐道:“成哥,千錯萬錯皆是卑妾的錯,可是玉兒是無辜的,他還要考取功名,如何受得了這樣的屈辱呀?夫人,您要打要罵衝著妾身來便是,不要傷害我的玉兒!”  她接著對尚輕容跪下來,一邊磕了一個又一個的頭,一邊哭得梨花帶雨,好不叫人可憐。  “輕容,你夠了吧?”眾多的嗤笑聲,讓雲陽侯的臉色黑如鍋底,從沒想到賢惠的妻子會這樣對待他,又如此不留情麵,“你有事說事,別針對孩子。”  林嬤嬤跟著方瑾淩看著,聽此不由地憤憤不平:“侯爺竟怪夫人!”  “他是急了,心虛了,所以才強詞奪理,這倒打一耙的本事也算登峰造極。”方瑾淩眼中帶著深深的鄙視,隻看了一會兒便將雲陽侯的性子摸了七七八八,“他接下來該說,我不過是犯了其他男人一樣的錯罷了,別人能忍,你怎麽就不行?”  方瑾淩話畢,尚輕容沉下臉道:“方文成,讓他抬不起頭的可不是我。既然做的出,怎就經受不住呢?”  雲陽侯被噎了一下,周圍刺目的目光讓他額頭青筋直蹦,道:“如我等人家,誰沒有妾室庶子,輕容,我對你已經夠敬重了!”  方瑾淩低低地嗬嗬兩聲,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用淡漠的語氣說:“瞧,果真不是個東西。”  林嬤嬤:“……”不知為什麽,林嬤嬤覺得麵前的少爺變了。  “既然看清了對方毫無廉恥,娘就不該再對他們廢話,一對惡心的渣男賤女,真想進來是擋不住的。”方瑾淩沉吟道,“不過這樣光明正大,耀武揚威,卻是不行,得讓他們夾起尾巴來,明確侯府的主人是誰。”  林嬤嬤聽得驚訝不已,因為身體所限,方瑾淩的性子一直是安靜不愛說話,文文弱弱叫人心疼,卻從來不知道也有這般犀利強勢的時候。  雲陽侯的話,讓尚輕容心中被針紮了一下,泛起細細密密地疼,可是她忍住了,閉上眼睛再睜開,一片波瀾不驚:“罷了,想進門也不是不行。”  話音落下,楊氏驚喜地抬起頭來,卻見尚輕容根本沒看她,隻是冰冷冷地說:“既然做妾,那就依從迎妾禮,王管家。”  “夫人。”雲陽侯身邊的王管家連忙走出來,彎腰賠笑道,“小的在。”  “請他們出去,開側門,重新走一邊。”  “這……”王管家一臉為難,不由地偷偷看向雲陽侯。  而楊氏的笑容也僵在臉上,也哀求地望著雲陽侯。  “輕容,都已經進來了,何必多此一舉,你便大人大量……”  雲陽侯請求的話還未說完,尚輕容忽然抬起手中的紅纓槍,銀光掃過那雙漂亮的眼睛,銳利不可逼視,接著她翻手一轉,放平,這番動作頓時嚇得雲陽侯消了音。  清葉走過來,雙手捧過紅纓槍,立在一旁,方才之舉不過是她拿累了交給婢女收起來罷了。  如此膽小怯懦,尚輕容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她心下悲涼的同時,也終於正眼看向了楊氏。第4章 顏麵  深冬,昨夜剛下了一場雪,庭院草木上的還白皚皚未化開,雖然這階下地磚已經清掃幹淨,可是濕漉漉的依舊寒氣逼人。  楊氏的膝蓋衣裙已經不能看了,髒兮兮的一片,她又是跪又是哭,膝行好幾步,至今都沒起來,看著真的很可憐。  尚輕容細細打量之時,楊氏也越發做小伏低,幾近卑微,可是這看似安分守己之下,臉上飄忽的眼神中流露出的是對她的憤恨。  尚輕容扯了扯嘴角,忽然很想問問:知道讓你如此狼狽,讓你兒子遭受指點和鄙夷的始作俑者是誰嗎?  她看看身旁的男人,至始至終都從未想過讓楊氏起來,由著她一番惺惺作態吸引著自己的怒火。想到這裏,尚輕容眼神一冷,低喝道:“別再惹怒我,方文成,你要是個男人,還知道什麽叫做禮義廉恥,那就照我說的做,滾出去!”  雲陽侯麵露難堪,眼中憤怒:“你……”  尚輕容下巴微抬,視線相對,毫不退讓。  兩人終於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而周遭所有人都瞪大眼睛仔細瞧著,心裏暗暗猜測,究竟是侯夫人說一不二西風壓倒東風,還是侯爺挺直腰板東方鎮壓西風?  “這可如何是好?”  這邊林嬤嬤看得焦急,她雖然氣惱雲陽侯這般對待尚輕容,可是畢竟是夫妻,也不願意看著互不相讓,成了敵人,若不是還有個少爺要照看,這個時候怕是要出去勸架了。  “不行,得想個法子勸一勸,否則夫人和侯爺傷了情分,就便宜了那對母子!”  可是剛說完,就聽到她的小祖宗略帶著奚落的聲音道:“嬤嬤且看著吧,就我爹那如紙糊的堅強,是堅持不了多久的。”方瑾淩輕嗤一聲,“認慫,就三秒,不能再多了。”  三秒是多久林嬤嬤不知,不過大致意思卻清楚,忍不住嗔怪道:“少爺亂說,侯爺好歹是侯爺,眾目睽睽之下,夫人向來顧其顏麵。”  方瑾淩聽著一愣,頓時恍然歎息,為尚輕容不值:“我爹這麽沒有自知之明,原來都是我娘的罪過。”  林嬤嬤:“……”她覺得方瑾淩這昏迷醒來,真的是變了,說話都犀利起來。  方瑾淩見林嬤嬤沒說話,於是回過頭,抬起伸出三根手指頭,笑道:“嬤嬤,信不信我數到三,他該自己找台階了。”  林嬤嬤不信。  方瑾淩一笑,扣下第一根手指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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