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馬上對著被自己抓亂的頭髮用力按幾下,才道:“夏經理還有什麽事?”


    “夏經理?你以前不是叫我‘下雨天’嗎?”他走上幾步,道,“走了,一起吃飯吧。”


    我愣了愣,然後錢律從辦公室裏出來,道:“走吧,你……”後麵半句沒說完,看到夏羽天還在這裏,他連表情也沒變一下,直接對著夏羽天道,“夏經理一起吃飯吧,正好我們也要去吃。”他說的“我們”是指我和他自己。


    夏羽天的眼睛極快的閃了閃,笑道:“不了,我還要把剛才的內容發給林總,等發完再去,你們去吧,謝謝錢總,不好意思。”


    這其實是很微妙的情景,一個未婚的總監和自己的助理一起吃中飯,在現在的職場上這本身就讓人想入非非,這也是為什麽錢律讓我再叫一個人一起的原因,而夏羽天顯然是認為就我和錢律兩個人去吃飯,作為聰明人,他沒有道理也跟過去,所以拒絕是必然的。


    錢律點點頭也不勉強,我這時候也不可能說什麽,夏羽天看我一眼,有些悻悻的樣子,走了。


    我杵在那裏,半天才回過神,人往前台方向跑,邊跑邊道:“我叫小金一起。”


    小金那天的話其實是對的,娟娟,你就是那種看上去大膽,其實你就是個靦腆,膽小到令人髮指的這個……我又看了看自己的小指。


    誰會喜歡一個人整整六年卻羞於啟齒?有,就是我這個傻瓜,大學四年,畢業後兩年,直到眼睜睜的看著那個人結婚,娶其他的女子,這也是我為什麽後來的調離市場部,來到銷售部的原因,小金說我一直在跟自己的矜持談戀愛,玩了六年曖昧,然後失戀,你活該!


    我活該,所以剛才看到夏羽天的戒子時我還是受了刺激,我的腎上腺激素異常分泌,一剎那之間我想證明自己很英勇,我說,錢總我請你吃飯。


    然後三個人就坐在那間茶餐廳裏。


    追與不追是個問題


    女人永遠都說自己不會點菜,然後直接把點菜的責任推給男人。


    錢律點菜很快,隨便翻了翻,然後向身後的服務員指了幾個,最後問我和小金,想喝什麽。


    我當然是奶茶,那是我的最愛,小金也馬上說要奶茶。


    結果奶茶先上,給錢律的卻是杯白水,因為要等菜,所以小金沒話找話:“錢總不喝奶茶?”


    錢律點點頭,皺著眉道:“我不喜歡喝甜的。”


    然後就靜下來,小金的腳在桌上踢我,意思是讓我快點找話題。


    我絞盡腦汁,然後挑了個比較合適的話題:“錢總是上海人嗎?”


    “不,大連人。”


    “都說大連出帥哥美女,果然是啊。”小金馬上配合,天知道,錢律何許人也,她早已調查的一清二楚。


    錢律揚了揚嘴角算是在笑,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我以為他不會接話,卻聽他道:“就是不能說話,一說話就麵目全非,尤其是你說的美女。”


    我不明所以,問道:“什麽意思?”


    他看我一眼:“大連話偏硬,偏粗獷,女孩子說尤其不合適,再美的美女說出來形象也會打折扣,不像江南的語言比較柔和,這次去大連你就會見識到。”


    我理解的點頭,自言自語道:“就像瑪麗蓮。夢露忽然操一口流利的山東話。”


    “噗!”旁邊的小金一口奶茶噴出來,她肯定想到他的山東男友每天用山東話叫她“親愛的”的樣子了。


    錢律白色條紋襯衫上被濺了好幾滴,小金“啊”的一聲忙站起來用紙巾替他擦,然後轉過頭狠狠的扔給我兩個衛生球,我自知闖禍,忙也拿起紙巾替錢律擦手上濺到的奶茶,小金你的笑點也太低了吧,害我也被你噴了好幾滴。


    兩個女人對一個男人上下其手,本來動機很純,但因為擦的地方是胸口和手,所以錢律下意識的伸手擋了擋,我伸過去替他擦手的紙巾被他反手拿過來,我的手與他的手指相觸,我的心莫名的猛跳了幾下,然後看錢律也擋開了小金的手,臉上的表情並沒有多大變化,道:“你自己還是先去洗一下吧。”


    我這才看到小金的胸口濺了一小塊咖啡色的痕跡,還有嘴角和手腕上,小金連連說對不起,然後跑去洗手間清洗,離開時不忘再白我一眼。


    我隻當未見,沖她和顏悅色的笑。


    服務員來幫著擦桌子,三個人喝的東西都被濺到了奶茶,錢律讓服務員換掉,服務拿著杯子離開,然後我發現,就隻有我和錢律了。


    我又開始緊張。


    我頭亂轉著,就是不敢看錢律那個方向,心裏想小金,你快回來。


    其實平時我拿文件到錢律的辦公室時也是隻有兩個人,但那是工作,並不會很緊張,可現在是兩個人麵對麵的等上菜,這和工作氣氛完全是兩回事。


    楊娟娟快說點什麽,你二十九歲了吧,你平時巧舌如簧吧,現在十九歲的mm都比你膽大,這種情況早就“大叔,哥哥”的叫了,你怎麽氣都不敢喘一下,但要命的是,我就是這樣的火星脾氣,對異性沒什麽念想時,兄弟一樣的自在,但一旦對對方有意思或是知道對方對我有意思,我馬上不自在,馬上連瞧都不敢瞧對方,就怕別人知道我喜歡他。


    我手指無意識的來回擦過桌邊,然後聽到錢律說了一句:“你很緊張嗎?”


    “啊?”我傻傻的抬頭看他,他正盯著我的手指。


    “我大學時同寢室的一位室友一緊張也會像你這樣。”錢律還是看著我的手指。


    我的手馬上縮回桌下麵,道:“緊張?不是,我隻是想,菜怎麽還不上來。”說著馬上轉頭問經過的服務員,菜怎麽還不上來。


    然後又沉默。


    小金該死的是不是跌進馬桶裏去了,我心裏念著,想了半天終於想了個話題,道:“大家說你還沒結婚,是真的嗎?”說完,桌下麵,我用一隻手狠狠的捏另一隻,若是平時我肯定還想把手塞進嘴裏咬,這算什麽話題,老闆的隱私是你隨便打聽的?還有,這話問出來,好像你有什麽意圖似的。


    錢律看我一眼,點點頭,就沒有下文了。


    就這樣?果然他覺得我在打聽他的隱私,我很有些鬱悶,低頭喝服務員新送來的奶茶,決定打死自己也不開口了。


    然而我是最耐不住沉默的人,如果很自然的各做各事也就算了,但這樣的情況都不說話,錢律扛得住,我卻別扭的很,我心裏不由的想,真要追他嗎?連話都聊不起來,怎麽追,再說人言可畏的職場,助理追自己的老闆絕不是明智之舉,楊娟娟你還是算了吧。


    我又開始用手指擦桌邊,最後終於站起來道:“我也去廁所。”


    一天中我一直在追與不追這個問題上輾轉反側,到後來我自己都覺得好笑,我現在考慮的問題就好像我盯著珠寶櫃檯裏的大顆鑽石猶豫,我是直接鑲在掛件上呢?還是切割成碎鑽?然後店裏的服務員鼻孔朝天的問我,你買得起嗎?買得起就買,不然不要在這裏瞎轉了。


    是啊,我在猶豫要不要追,人家可能根本就沒看在眼裏,畢竟你是個快三十歲的老女人了。


    所以整個下午我是滿腹的鬱悶,倒並不是能不能追錢律對我有多重要,而是我又一次自己將自己刺激了一次,我再不是紅燒肉,而是別人口中的剩女,老女人,雖然我從不承認,但的確就是。


    我神經兮兮的發消息給方非:快說,說我是世界最美最年輕最迷人的女孩子。


    我尤其強調“最迷人的女孩子”,方非發了大大一滴汗過來,然後很配合發了一句:在我心中你就是女王,你是最美最年輕最迷人的女孩子兼噴香紅燒肉。


    我看著手機頻哈哈的笑出聲,方才莫名的消沉被掃得一幹二淨,然後打開郵箱開始收郵件,有一封是夏羽天發過來的,有關年會的名單,我打開看了一眼,是市場部參加人員的名單,第一個就是夏羽天。


    我盯著那名字半晌,心裏不知是喜是愁。


    大連,大連(一)


    大連,我還是第一次去,從上海到大連,兩個小時的飛機,時間不算太長。


    現在的陣勢有點像包機,整個機艙前後左右基本都是我們公司的同事,這也難怪,銷售部全都去,市場部,行政部大半的人,還有各個部門的總監,經理,加起來好幾十號人,為了顯示平等,所有領導級的都不許坐頭等航,於是錢律和幾個總監坐的都是經濟是艙。


    幾個總監坐在一起,我和may坐一起,這個女人有嗜好,一上飛機就要睡覺,果然她坐下就用毯子將自己蓋住,然後戴眼罩,戴飛機上配的耳機,直接癱在那裏就睡,我忍住翻白眼的衝動,伸手找mp4準備等飛機起飛後拿出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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