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是老虎剛洗完澡照的,你看,上麵還有我給他寫的字,還有這張,是老虎欺負兔子,按理說,雙胞胎應該比一般的兄妹還要親,他倆就不是,三分鍾不見,見麵就掐。還有——”


    她頓了頓,忍了忍眼裏的淚,繼續翻著,“你可能還不知道,兔子手心有一顆痣,老人們都說,那是掌上明珠的意思,是富貴平安的象徵……”說到這裏,她終於說不下去。咬著嘴唇。


    “我知道,我都知道。”李斯爵一把將她摟在懷裏。


    她哭,他也哭。淚,涼涼的浸入她的肩窩。


    聽,花期越來越近11


    兩個人相依,陽光碎了一地。


    從這時起,她與他說的話也多了起來。說起老虎兔子,說起他們第一次開口叫她媽媽,第一次學會走路,第一次在她睡覺的時候偷偷的親她……許多許多。


    很多時候說到一半,又突然停住,不再言語,一個人走進花架裏,發呆。


    一日一日。


    她說了很多,唯獨沒有提過葉莫桑。一個字都沒有說過。左手無名指上戴著的那枚戒指。閃閃。就連在夜裏都溢著光。睡覺不摘,洗澡不摘。


    這些日子,家裏來過電話,催著李斯爵回去,這邊還沒有消息,他怎放得下心,一直拖著,也沒有將事情告訴三位老人。


    十月的法國,變得有些涼。許是心冷,格外的寒。警方那邊有了消息,一個月前有艘輪船出海,走向美國。據線人報,那艘船上裝著許多人,有孩子,有女人。正是販賣集團。


    得了這信兒,李斯爵便想著去美國一趟,聯繫那裏的朋友,不管多久,就算翻遍美洲大陸也要把孩子找回來。


    那一團是他心尖尖上的肉。


    李斯爵這一走,至少得好幾天,莫關關一個人在這裏,他無論如何也放不下心。若是帶著她,這一路太累,她受不了。


    她雖然腎髒移植成功了,這兩年也很好,但這短短兩個月,身體一團糟。不能再任她胡鬧下去。他想著帶她回北京。這話一提出來,就被莫關關拒絕了。


    “我不走。我就守在這裏。”她說著話,眼睛看天。“他們總有一天會回來,我要是走了,他們回來找不到我怎麽辦?”


    李斯爵坐在她的對麵,看著她,他知道她一直要守在這裏的原因。這麽長時間她沒有提過葉莫桑,她是在逃避什麽嗎?她可以接受老虎兔子的不見,卻接受不了葉莫桑死亡的消息……每次吃飯,都是擺三個人的碗,每次看到紅色的東西都會一把揮到地上。


    “關關,要到什麽時候你才能清醒……葉莫桑已經死了。”被高速行駛的車撞出二十米遠,有可能活著嗎?“你親眼看到的不是嗎?別再騙自己了,好不好……”


    莫關關仰起臉,瞪著他,沒說話。


    突地!把他推開!


    走進房間。


    李斯爵先她一步擋著門,兩兩相對,他微嘆了一口氣,說,“他要是沒死,他一定會回來找你的。不是你守著他就會回來。”


    “你和我一起走,老虎兔子有什麽消息,你第一時間就知道了,再說,我隻見過他們幾個月的樣子,要是找到了,他們長得我認不出來怎麽辦?”


    李斯爵連哄帶騙,也虧是現在,莫關關,能被他騙住。她的手鬆了幾分,表情微動,想著他的話。


    李斯爵見機又說,“還有你的簽證已經過期了,也不能再留這兒。遲早要被遣送回去。”這個,他之前就已經辦好了,這會兒隻不過誆她跟他回去。


    他把話說到這個地步,牙根是沒有給莫關關留一點兒想頭。她不想回去也會被趕回去。


    於是第二天早上,乘車,離開阿爾勒,這座溫暖又殘酷的小鎮,輾轉來到馬賽,終於踏上了回國的航班。


    艙外的天,澄藍清澈。


    莫關關看著天,李斯爵看著她。從昨天要離開,她又不說話了。


    在飛機上,很快的過去一天。


    李斯爵或許忘了,今天便是他的母親齊眉六十歲生日。出了機場,莫關關明顯的很累,走路都有些虛,李斯爵便抱起她,直到了車上。


    一路,無語。格外沉寂。


    這是一種情景,家裏又是另一番景象。


    前些日子,齊眉張羅著要李斯爵回來。相親。聽說兒子今天回來,她便請了那幾個女孩來給她過生日。


    這不,這一屋子至少有五個大姑娘。最大的也沒有超過二十八,年輕,好生養。她現在六十歲,就想著兒子趕快結婚,最好明年抱上大孫子。等著那兩個,她怕死了都再見不到一麵。


    怎麽說,都已經離了婚,那孩子也是鐵了心不跟自家兒子過了,又何必強求呢。趁著她還能張羅,趕緊張羅。家裏這老少三個男的,誰也不這操心,全靠著她一個人。


    這憋了許久,此時說起李斯爵,話裏話外都想著他趕快結婚。坐在她對麵的婦人五十多歲,聽了也跟著她的話往下說,


    “這年輕人要事業,趁著好時光打拚,正好,你看小四現在不是事業大成,這會兒再成個家,沒準兒明年你就能抱上大白孫子了。我呀,光是看著,就羨慕得很,不像我就一個女兒,到了也抱不上孫子。”


    “現在這社會還講求那個?兒子閨女都一樣,分什麽。想了,就抱回家養兩天。孩子有兩邊老人疼著不是更好?”


    “還是姐姐你通透,我要是能攤上你這麽個親家就好了。”說著話眼睛瞄向正在彈鋼琴的女孩。


    齊眉笑笑,順著她的視線看去。


    其實,見了這麽多姑娘,她最中意這個。和舒緩。二十五歲,剛從美國留學回來。人安靜,懂事,大方,比一般的女孩要大氣的多。


    那模樣也好,透著股靈氣。


    配他們家小四正好。


    此刻聽了她母親的話,心裏也有數,這廂是迫不及待的想著她閨女嫁到他們家。不過,這事畢竟光憑自己一個人也做不了主。


    自己那兒子,想起來就愁人。反正,她是下了決心,這回李斯爵回來,自己給他下個死命令。今年必須結婚。死活得從這些人裏挑一個。


    聽,花期越來越近12


    齊眉正說著話,左眼皮蹦蹦的開始跳,連對著黎嫂說,“我這眼皮老跳,你看看是不是小四回來了。”


    黎嫂唉了一聲向外走。剛出門,果然就看到了李斯爵。


    屋內一片歡喜和平,當李斯爵走進來的時候,所有人目光都看向他。


    齊眉看著李斯爵,咧開笑,“我剛剛還說呢。眼皮老跳,準是你回來了——”齊眉話說一半,看到莫關關怔了一下,顯然是沒有想到。再然後反應過來,就是想到老虎兔子。左右瞧了瞧都沒有看到人。


    “媽。”李斯爵叫了齊眉一聲,又拉住莫關關的手說,“我先帶她回房。”之後朝著屋裏的人笑了笑,上樓。


    整個過程都沒有讓齊眉說一句話,她想跟上去問問,可也不能扔下客人不管,便忍著心裏的疑問留在客廳招待。


    這一直到了晚上人都散了才有機會問。


    老爺子本來是不在這個院住,聽到消息,也過來了,李斯爵將事情告訴他們。一家子人頓時如遭雷擊。


    這好端端的,又變成了這樣,這真應了自己那句話。死前都不一定能見到自己那孫子。


    聽完這話,老爺子坐在椅子上,嘆了口氣,想到莫關關,不禁嘆道,“這也個苦命的娃。”上一次出那事,他剛好去了海南見老戰友,沒想到回來就變成那樣,才過兩年,又變成這樣。真是世事難測。


    傷心,難過,等緩過這勁兒,齊眉倒是想到一個問題,便問他,“這次她跟你一塊兒回來,你是不是有什麽打算?”


    “我要照顧她一輩子。”言下之意,很明白,他要再娶她一次。


    聽了李斯爵這話,齊眉想都沒想站起來說,“我不同意!”好端端的兩個孩子到她手裏就丟了。當初放著那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弄成那樣。怎麽著她心裏都有氣。


    李斯爵的父親倒是沒有說話。其實,家裏的事情主要還是齊眉做主,李斯爵的父親很少關心。


    李斯爵知道她心裏的想法,他沉了口氣,走到她麵前,“事情到今天這樣,我也要負一部分責任,您怎麽能隻怪她,不怪我呢?孩子丟了,她比誰都難過。媽。”


    這一聲媽,叫的齊眉眼淚跐溜就掉下來了。當媽的。又怎麽不明白那種心情。


    正當齊眉想開口的時候,樓下突然響起了鋼琴聲,“這大半夜的,誰啊?”


    幾乎在聽到琴聲的同時,李斯爵便抬步向樓下走。老爺子他們也跟在後邊出來,走到客廳時,便看到莫關關在彈鋼琴。


    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鋼琴前麵,閉著眼睛。樣子像個精靈。誰也不忍心打擾。直到曲子停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陌上枝頭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風年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風年年並收藏陌上枝頭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