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子時,你駕著馬車在後門口等我,我會告訴你該做什麽。”


    杜重樓被這陰沉沉地語氣嚇得頭皮發麻,心裏很想拒絕,卻有點騎虎難下的感覺。想到牢裏的司徒景容,他最終把心一狠,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杜公子就請便吧。”司徒景軒看著地上的杜小小,麵無表情地說了句。


    杜重樓還有點沒反應過來,直到司徒景軒看了他一眼,方知這已經是“送客”的意思了。


    杜重樓這一走,杜小小更是大氣不敢出。


    隻是她等了很久,預想中的苛責沒有出現,她疑惑地抬頭偷瞄了眼,發覺司徒景軒正也看著她,不禁更是惶恐地把頭低下。


    屋內靜若無人,彌漫著令人窒息的感覺。也不知過了多久,漠然的聲音才突然響起。


    “杜小小,你知道我為什麽要留著你麽?”


    杜小小下意識抬頭,對上了雙平靜如水的眼睛。


    “你說知道錯了,你說你會很聽話,你還說你會很忠心,可是……杜小小,你說的這些卻沒一樣做到。”司徒景軒慢慢地說道,語氣到最後有些繃緊,本來舒卷的手指也微微卷了起來。


    “什……聽話,忠心……什、什麽……”杜小小微愣,她想問自己時候說了這話,為何她全無印象。可是在看見司徒景軒那蹙起的眉頭後,不知為何她一句話都問不出來。


    司徒景軒眼神一黯,那些愚蠢的話不過是她隨口說的,可笑他竟然當了真,因此而心軟。


    “杜小小,那話我隻當自己沒聽到。你出去吧。”他咳了聲,緩緩起身往裏屋走去。


    杜小小傻傻地跪在那,待想起要去扶人時,內屋的簾子已經被放下。


    她起身想出去,卻在轉身的同時,聽到房裏傳出幾聲被刻意壓抑下的咳嗽聲。


    來到簾子外,她小心翼翼地將腦袋穿過簾子,此時,裏頭的人影正側臥在榻子上,整個身影背對著她。


    不知怎地,她的步伐變得僵硬而難以移動,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裏頭不再發出聲音,她心頭的擔憂才逐漸放下。


    少爺,以前是不是也這樣,就算很難受,也一直強忍著。即便對方隻是個丫鬟,他也想保留自己的自尊。


    如今的高傲和拒人於外,是不是保護自己的手段?曾經的意氣風發,演變成今日的寸步難行,他心裏是不是有說不出的恨?


    喉間是莫名得發疼,她輕輕地掀簾入內,步子邁得很慢,怕發出聲響驚動了裏麵的人。


    突然間,她有些明白娘的話了。如果不是在意,就不會有這麽多不順眼的地方,她曾經真的很討厭少爺,一直在找理由想更討厭他。可是現在……卻隻希望,少爺別咳得這麽辛苦就好了。


    可是,娘也說過,美夢雖好,醒了卻更悵人。


    她是不是該清醒些好?


    杜小小勉強自己鎮定,眼淚卻一不小心湧出,心仿佛被一根無形的線纏住了,一點點收緊,一點點向他靠近。


    他側臥在榻上,臉容蒼白而瘦削,即便是在深睡,眉頭也微微蹙著。眼角入鬢,格外好看。


    入睡時,安靜文雅,清醒時必定是清高而冷漠,有時候嘴角還會帶著微微的嘲弄,仿佛和你說話,已經是他給的天大恩賜。


    她想到這,無聲地破涕為笑,轉身將床上的羊毛毯子拿來,輕輕地披在了他的身上。


    安靜地站在榻子邊上,她出神地望著,即便眼睛又酸有澀,她也就眨了眨,沒舍得移開一眼。


    司徒景軒翻身時,看見的就是這副情景,一雙分明已經哭過的雙眼正茫然卻熾熱地看著他。他閉上眼,隻當沒有瞧見,不經意地將身子轉回,卻是心頭觸動,已無法安然入睡。


    ***


    牆外,是打更人清脆有力地聲音。


    蘭軒閣靜得可怕,仿佛一池死水,沒有半點漣漪。


    黑夜中,院落的深處,傳來一陣古怪的悶沉聲。


    “少爺,您小心點,前麵的路有些滑。”杜小小扶著人,萬分緊張地用自己的步子往前探路。


    司徒景軒拄著拐杖,很是吃力地朝前走。


    “少爺,我們這麽晚去老宅做什麽啊?”杜小小忍不住問。她看了眼陰森地四周,第一次覺得夜半的蘭軒閣真可怕。


    “你若害怕,現在就可以回去。”他冷硬回她。


    這話一出,杜小小很老實地閉嘴了。要求跟來的是她,說會安靜不打擾他的,也是她,這會門還沒出,她怎麽會甘願回去。


    司徒景軒走得慢,又不喜被人扶著,因此走走停停,費了好大工夫才來到司徒後門。


    門口的下人他已經安排人支開一會,他命杜小小將門打開,自己則慢慢跨出了門檻。


    見人出去了,杜小小也轉身出去,反手把門關上。


    門外,是早已等候多時的杜重樓,隻見他一身粗布麻衣,獨自駕著馬車。他看見人出來,語氣很不滿地說道:“怎麽才來,不是說子時嗎,這會都一更天了。”


    司徒景軒看著他,略略冷笑說道:“這麽多年你都等下來了,還差這一會麽。”這話他是對杜重樓的,也是對自己說的。


    這個混蛋。杜重樓又氣又惱,沒好氣地跳下馬車,“你到底要怎麽樣,先說好,如果是會傷害到景容的事情,你殺了我我也不會做的。”


    還真癡情。司徒景軒笑得更冷,“他到底是我大哥,我怎麽會傷害他。駕好你的馬車,要怎麽做,等會我自然會告訴你。”說完,他掀開簾子,先將拐杖放了進去,再是在杜小小的攙扶下,進了車內。


    “那你坐好了。”杜重樓臉色難看,見兩人都進去了,這才一甩韁繩,趕馬而去。


    夜風呼嘯,抑揚頓挫的馬蹄聲在安靜的夜裏顯得格外刺耳。


    守城的官兵看見杜家的馬車,以為是杜太醫要出急診,因此沒有多加阻攔的就讓他們一行人出城。


    馬車上,杜小小有一肚子的疑問想問,可是她還沒笨到瞧不出今天的少爺比往日的還要陰沉。


    那股感覺就像是大雨將來前的寧靜,很沉悶,很壓抑,也很可怕。


    ***


    一路向前,馬車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就在杜小小心驚得不行的時候,前頭突然傳來了話。


    司徒景軒掀了簾子,前麵是條交叉口,往南走是去司徒老宅的路,往北走是去軒轅國的官道。


    杜重樓躊躇不前,顯然是迷了方向。


    “往南。”司徒景軒冷冷吐了句,放下了簾子。


    “誰要你多嘴告訴我,我又沒說我不知道。”車外,杜重樓還在嘴硬,隨後韁繩一揚,馬車再走。


    “少爺。”杜小小生出點勇氣喚他。


    “什麽事。”司徒景軒沒有看她,眼睛一直閉著。


    “沒、什麽……”突生的勇氣嚇得縮了回去,杜小小急忙搖頭。


    之後,又是一陣難以忍受的沉默。


    約摸過了近一個多時辰,馬車終於到了地方,大概是行得夜路,所以一路通暢無阻,竟比上次來時的時間用得還少。


    三人沒有下車,杜重樓在司徒景軒的吩咐下將車駕到天檀山下的大恩寺旁。


    千年古刹,威嚴聳立在夜幕中,給人種莊嚴神聖的感覺。


    杜小小扶著司徒景軒下了馬車,杜重樓卻被眼前景物怔得發傻。


    “扶我去大恩寺的後山。”司徒景軒表情漠然,語氣間卻透著許不可見的繃緊。


    “是。”杜小小不明就裏,應聲扶著他。


    杜重樓麵色發白地跟在一旁,越走越是心驚肉跳。這地方,他知道,景容不隻一次說過,大恩寺的後山是他們司徒家的禁區,沒有他爹的允許誰都不可以亂闖。


    違者,家法處置,絕不留情。


    他還記得小時候,他們幾人偷偷來過一次,當時景軒執意要進去,景容死活不讓,最後他們被趕來的司徒老爺逮住,一群人被罵了個狗血淋頭,一向備受寵愛的司徒三少爺更是被罰禁足三月,景容和景烈也是避不可少的挨了十板子,嚇得站在一旁看著的他再也不敢提起這地方。


    杜重樓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行了一路,直到眼前出現兩人高的用千層石做的石碑時,他的腿幾不可見地顫了下。


    隻因石碑上赫然刻著四個大字——


    司徒陵園。


    作者有話要說:


    我發覺我有很多東西沒寫,看來要修文了。出版成浮雲了,因此最近心情很是低落,隻能安慰自己,下篇文好好努力,機會總會有的。otl 可還是很不開心啊……


    ps:不要再轉載了,我在這又沒v不是,何必轉的到處都是。現在百度一搜好幾頁,我壓力很大的說。好吧,就算你要盜,等我完了再盜成不?到時候還是完整無錯字版本,你說多好。


    第55章 看一場笑話


    進了陵園,守陵人抱著把鐵鏟靠在一座無字石碑前呼呼大睡,他的腳邊是一盞黃紙燈籠,裏頭的燭火忽明忽暗。


    “點他睡穴,拿起鐵鏟跟我來。”司徒景軒迎風站著,淡漠的聲音飄散在夜風了。


    杜重樓心跳顫了下,點點頭依言照做。他先是敏捷地點了守陵人的睡穴,再是拿過被捂得發燙得鐵鏟,他回到司徒景軒身邊,語氣弱了幾分,“拿來了,之後要做什麽?”


    “挖。”司徒景軒手指一動,指著前麵幾十座石碑,眼睛眯了眯,語氣異常陰柔,“把所有的無字墓碑挖開。”


    杜重樓和杜小小都愣住,杜重樓看了看這陰氣極重的陵園,心裏有點害怕,吞吞吐吐地道:“這樣是不是太損陰德了,不太好吧?”


    “你對它們好了,我大哥在牢裏可就不好了。”司徒景軒嘴角一動,俊秀的臉龐陷在這昏暗的燈影裏,有種說不出的陰冷詭異。


    杜重樓臉色發白,“你這話是什麽意思?”話一頓,他腦中靈光突閃,“景容會出事,難道是你——”


    司徒景軒打斷他的話,語氣冰冷道:“你到底挖不挖!”


    杜小小嚇了一跳,杜重樓也被這氣勢嚇退幾步,臉上明顯害怕,卻是抱著鐵鏟逞強道:“我不挖!誰知道你是不是又要害景容?”


    司徒景軒眼內陰鬱加深,緩緩走近,臉上是一貫的清冷,“如果他不想進去,你以為誰能動得了他?他要護著人,想一逞當家能耐,又豈是我攔的住的?如今事有意外,那是他自己愚蠢,你無須把我牽扯在內,我司徒景軒要動一個人,絕不會無能到教你看出來。”


    冰冷地語氣如死水一樣,哪還有半絲可見的感情?


    杜重樓呆呆地望著他,覺得他像是個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


    “你、你想我怎麽做……”好半晌,他才口齒不清地吐出了這話。


    司徒景軒麵色不改地退後幾步,無雙的容顏在夜霧的襯托下隱隱顯得幾分虛幻,“這裏的無字墓有七十二座,大多是為司徒後代準備,所以都是空墓。但是其中必然有一座是翻了土的,你隻需找到這座無字墓就可以了。”


    話到這,杜重樓隱約有些明白,“你是要找你娘?”


    司徒景軒沒有回答,隻是背過了身,看了眼天色,示意時候已經不早。


    杜重樓心裏駭然,卻已經是騎虎難下。這會若說不幹,肯定會激怒景軒,而且,景容那……掙紮良久,杜重樓把心一狠,抱著鐵鏟咬著牙上了陵園的台階。


    陵園雖然已修建了多年,但因司徒老爺幾年前派人翻修,有很多地方大致還是嶄新。墓地裏的填土一般稱為熟土,也稱為墓土或五花土,與未經擾動過的生土相比有著明顯的區別。空墓的土大多是生土,沒有下葬之人,自然沒人翻動。


    這七十二座空墓也是在幾年前翻修時新建的,當時他還拿這事情開景容玩笑,說他們姓司徒的,人還沒死,就把墓地準備好了,太不吉利了。


    景容當時說了什麽,他已經有些模糊。隻是風流鬼那句“早早準備也沒什麽不好的,總比死了無處安身的好”他卻一直記憶猶新,如今想來,顯然這是話裏有話啊。


    望著杜重樓鬼祟尋找的背影,杜小小心裏一陣發毛,尤其是這唯一的燈光被帶走後,四周被夜霧襯托得更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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