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質冷然中帶著卓越,此刻專注彈琴的他另有一番味道,冷然中竟矛盾地有幾分激狂。


    杜小小靜立了片刻,那琴聲也逐漸停止,最後餘音嫋嫋,終是平靜了。


    “你來了。”一個聲音從高處傳來,如玉石相擊,動人之極。


    杜小小驚訝,這個語氣,難道二少爺知道她會來?


    “二少爺,您的傷怎麽樣了?”因為隔的遠,看不太清,她不禁遲疑地喚了一聲,“抹了藥,已經消下去了。”司徒景烈並不看她,隻是雙手仍放在琴麵上,輕輕地撥動琴弦。神態頗為悠閑,神情卻很冷淡。


    “哦。”杜小小很不習慣這樣的他,眼睛看著人,有點傻笑道:“那奴婢就放心了。”


    “你很擔心我?”醇厚的男性嗓音響起。


    “啊?”杜小小被這曖昧的語調嚇到,心頭撲騰了一下。


    司徒景烈沒有馬上接話,而是調了幾個音,過了片刻,他才說道:“竟然來了,今日就與我出去一趟吧,我會派人和三弟說的。”


    ***


    司徒景烈連早膳都未用,換上身最愛的紅衣後,就帶著杜小小直接去了司徒商號。


    “二少爺,您是不是要去各個商鋪巡視?”商號的主管事上前問他。


    “今日去不了了,天香樓,鳳羽樓,禦龍閣的幾名管事都一大早地拜上了請貼,我得去趟才行。”司徒景烈淡淡說道。


    管事聞言,不禁皺了臉。心猜這些管事都是為了月上清拖產一事而來,今年收成不好,桃子大減,他們釀製不出月上清也是沒辦法啊。隻是先前收了人家的定金,如今交不出貨,也不怪那些管事個個逼上門來,隻是以往他們還會賣大少爺一個麵子,可如今……哎,眼下的司徒府還真是多事之秋。


    “放心,不會有事的。”司徒景烈看出管事擔憂,用手拍了下他肩膀,示意安慰。管事點點頭,也盡量將擔憂收起來。


    “我們走吧。”司徒景烈看了杜小小一眼,開了扇子走出商號。


    禦龍閣,二樓最大最豪華的廂房裏,大大小小的酒樓管事、掌櫃坐了滿廳,整個大廳像是被一片愁雲籠罩一般,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


    “二公子,您欠我們的八十壇月上清已經拖了三個月,敢問什麽時候可以交貨?”一名身形瘦弱,眼神精練地男子看著司徒景烈,逼問道。


    “二公子,我們鳳羽樓的五十壇,如今還欠著十壇,那銀子我們是一早給你們了的,貴商號要是交不出貨,那就請按合約上寫的,十倍賠償定金……”


    “二少,我也知道您的難處,可是我們大夥都是放著自家的三畝地不耕,來幫二少采桃淹製,這工人的辛苦錢,您不能不給啊……”


    “二少,還有我們天香樓,之前大公子在時,我們說好的,今年的南方新茶和北方幹貨都會由我們天香樓先行挑選再賣給其他商家,可是現在我們連貨物的影子都沒看見。您之前也答應等這月中的官鹽到了,就賣我們天香樓一百石,可是如今你們收了銀子,卻遲遲不交貨,難不成是想空手套白狼麽……”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連聲相逼。司徒景烈仿佛沒聽見,淡定自若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裏還輕輕搖著扇子,一副悠然自得之相。


    杜小小咽了咽口水,手心因為過度緊張出了不少手汗,胸口更是“咚咚”地跳個不停。二少爺到底在打什麽主意啊,也不說句話,那些人都跟要吃了他似的,好可怕。


    “大夥都靜靜,先讓我們的二少爺好好想想吧。”安撫的聲音從旁而出。


    幾名掌櫃有些驚訝,這周家的二少爺不是司徒家最大的債主麽,怎麽還這麽沉的住氣。幾人互看了一眼,不解這個把他們召集在一起的周老板,怎麽又幫起司徒家來了?


    “周老板說得好,大夥還是容我好好想想。”司徒景烈微微一笑,端起了手旁的茶盞,自在地飲起茶來。


    幾名掌櫃見他沒當成回事情,不禁覺得氣憤,但見人最大債主都沒開腔,他們這些被欠的小頭哪好意思多說什麽。


    周文岩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司徒景烈,司徒景容下獄,這是他沒想到的。可是他更沒想到的是司徒景烈竟會跟個無事人一樣出現在他眼前。


    難道他一點也不顧念手足情了?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過度,12點還有一更,正在修文……


    第50章 不平事三起


    靜靜把茶飲盡,司徒景烈這才緩緩抬眼,看著眼前的眾人,不緊不慢道:“今年雨水大減,桃子失產,這些情況大夥都是知道的。眼下情勢,我們也無法樂觀,但是以前承諾大夥的,我們會竭盡全力做到,希望大家能多給予點時間寬容。”


    “又是時間,我們給的時間還少麽。”其中一名掌櫃一臉激動道,“你知不知道我們損失了多少,你們交不出貨,我們一來損失銀子,二來損失信譽,兩頭沒討著好,你還叫我們再寬容,這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就是,你們言而無信也就罷了,把定金退給我們,我們也願意息事寧人,可是如今您大少爺二少爺一起躲著我們,算個什麽事情啊!”


    “張老板,可不能就這麽算了,司徒商號造成我們這麽大的損失,起碼要他們賠十倍才可以!”一旁有人怒容直道。


    這麽大損失?司徒景烈在心裏冷笑,除了月上清交不上貨,該還的該償的,他都用賣了珍寶齋的銀子還上了。剩下的那些貨物的定金賠償,都是大哥一手經營的,想來大哥也做了安排,隻是昨日出了事,顧不上了。


    還十倍償還,這些人真當他們司徒府是冤大頭不成。


    司徒景烈嘴角微挑,放下茶盞,漫不經心回應,“大家的擔憂和著急,我很能理解。可是眼下我們商號正處周轉不便,大家也知道我不過是個三當家,很多事情都無權過問,這樣吧,你們再給我三天時間,這事你們容我好好想想,三天後我定給大夥一個滿意答複。”


    幾名管事被這不冷不熱的語氣說得來氣,正要發作,司徒景烈突然又道:“我並沒有要推卸的意思,隻是大夥說的那些幹貨新茶一向是我大哥負責,我不好妄下決定。容我回去想好,再問過我大哥的意思,三日後此時再來和你們商討。”


    幾人聽到會由司徒景容出麵,臉色也微微緩了下來。見他一副做不了主的樣子,心裏都湧上股輕視。這個花花公子也就騙女人在行,做生意橫豎還不成氣候,不然怎麽會自己手上的產業都守不住,弄得又是賣酒樓又是賣酒方這麽難看。難怪司徒老爺至今都沒出麵,估計是放手不管,讓他自生自滅了。


    周文岩見他們都沒有再為難的意思,眼眸微轉,疑惑問道:“景烈,你說問過景容的意思?他不是犯了事,被官府收監不準探視麽?”


    “什麽?司徒景容出事了?”幾名管事都臉色大變。


    “是啊,聽說是因為在官鹽裏做了手腳,拿私鹽參著官鹽賣,被鹽運史查到,所以下令連人帶鋪都給羈押了。”周文岩閑閑地又道了一句,見眾人神色緊張,心知自己的話起了作用。


    司徒景烈冷冷地看了眼周文岩,臉色陰沉了許多,嘴角卻緩緩地勾了個弧度。


    幾名管事你看我我看你,私下商量了會,最終決定把心一橫,幾步向前,逼向司徒景烈。


    司徒景烈起身相迎,正欲開口。


    “其他話我們也不多說了。”一名管事抬手阻止了司徒景烈要說的話,冷著臉道:“今日二公子,若不能給我們個交代,我們勢必不會善罷甘休。”


    “那麽,眾管事想我如何給個交代?”司徒景烈輕輕問了句,手裏的扇子一點點合上。


    “白紙黑字上寫的,本金加賠金,該是多少就是多少,不然別怪我們告去官府,無情無義。”


    真無恥,說得好象現在很有情有義一樣。杜小小心頭不屑,打心裏瞧不上眼前這些人。


    司徒景烈笑了笑,都說世道炎涼、人心冷漠,如今他還真是見識到了。當初官鹽被劫,他四處籌借銀子,他們左右推辭,諸多借口。


    後來,若不是他低價賣了名下一間酒樓一間珍寶齋,以高於市麵二十倍的價格,重新買回別地的官鹽偷偷補上,他司徒景烈怕是早就身陷牢籠,等候處決了。可笑那批來路清白的官鹽卻被冠上了私鹽的惡名,而且還連累了大哥入獄,累及了商號的名聲,當真是得不償失。


    他們所謂的連本帶利,即便加上十倍的賠金,也不過幾百萬兩。竟然要,他就全數還給他們,就怕他們沒有膽子接。


    司徒景烈心裏發了狠,嘴角笑容卻越發明媚和悅,扇柄更是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手心。一旁的杜小小看在眼裏,心驚莫名。


    隻覺得二少爺這樣子,好嚇人啊。


    就在這時,周文岩也起身來到,適時出聲,打了個圓場,“張老板這話說的,未免也太傷和氣了。景烈兄的為人,我們還不清楚麽,向來是說一有一,說二是二,竟然他說寬限幾日,不如我們就再給他幾日吧。而且我們不看僧麵也要看司徒老爺的佛麵啊,司徒商號建立近三十年,根基地位在春藤國內一向無人可及,就憑司徒老爺打下的江山基礎,怎會連眼前小小的難關都度不過……”


    “司徒老爺要是在意,早就出麵了,怎會拖到今日。而且誰知道幾日後是不是又要我們給幾日。”一管事正在氣頭,語氣不滿地打斷。


    “就是,萬一過幾日來,連人影都找不見,我們的銀子是不是周老板你來賠?”


    “這……”周文岩有些遲疑,他心裏倒是想應下,讓司徒景烈順水欠他個人情,可是一下子要動用這麽多銀子,必須要王爺首肯才行。


    “其實周老板也說得在理,司徒商號雖然由大少爺接管多年,可是這真正做主的人還是司徒老爺啊。我們也別太著急,這大少爺的事情還不定是場誤會,興許過兩天就出來了。如今我們咄咄相逼,反傷了與司徒家的和氣,對我們自己是沒有半點好處啊。”鳳羽樓的掌櫃深思想了會,拉住幾名管事小聲商討了幾句。


    最後那句“沒有半點好處”,讓眾人一下冷靜下來。剛才說陳詞激昂的管事不禁暗暗後悔,幾人對視一眼,都準備說些什麽挽回下局麵。


    不料,還沒開口,那頭的司徒景烈突然歎了一聲,語氣頗為感傷。


    “既然事已如此,景烈哪敢多加強留。”他頓了一下,接著道:“隻是不想曾經交情一場,合作也是歡愉,怎料會到今日局麵。”


    “不不……二少爺你聽我說……”其中一管事尷尬的打斷話。


    “不,還是諸位管事聽我說吧。”司徒景烈緩緩吐了口氣,語氣沉沉說道,“我不怪眾位管事對司徒商號失去信心,畢竟是我們商號失信大夥在前,惹上官非在後,怪隻怪我天生愚笨,成事不足,沒讓諸位管事一圖日進鬥金之感,反受憑白損失之苦,因此失望而歸,這全都是我的責任。”


    眾人怔愣,皆是不明白他要說什麽。


    司徒景烈嘴角苦笑,看著麵前幾人,繼續說道:“回想家兄天資聰慧,目光如炬,短短數年將商號經營的有聲有色,如此成就,景烈真是自慚形穢。景烈尚且如此感歎,他人又怎會不眼紅,不嫉妒。這便難免引來心狹之人,以栽贓誣陷之舉,行打壓泄恨之實。隻歎外人不甚明了,因此對家兄誤會頗深。”


    眾人恍然,明白過來後,不禁唏噓。這商場如戰場,明爭暗鬥,栽贓嫁禍的事情曆來有之,他們也都是摸爬滾打過來的,對裏頭的門道自是了然於胸。


    “果然如此……我剛就在歎息大公子如此耿直之人怎會犯了律法。”


    “大公子定是得罪了什麽人,才被挾以報複……”


    “是啊,是啊,二少,你也不用過分擔憂,我相信大少爺吉人天相肯定不會有事的。”


    司徒景烈將眾人神色收進眼裏,嘴角微微動了動,語氣依舊發沉,“諸位管事都是景烈的長輩,不少更是教導景烈多年,對景烈付出之多,培養之大,讓景烈一直銘記在心。相形之下,景烈卻對諸位造成傷害,真是無地自容。”


    “這幾日,我在家痛定深思,卻依舊無法實現字據上對各位的承諾與保證,羞愧之餘,擬心自問,各位長輩待我如此,我怎能讓你們繼續蒙受損失?”


    司徒景烈搖了搖頭,一臉自責,“一日三省,終是頓悟。在此,我謹代表家父、兄長,向各位管事、掌櫃賠個不是,順祝各位日後生意興隆,貸財恒足,他日商場再見,景烈定當誠心討教,不遺餘力。”


    “最後,關於賠償一事,請稍後移步司徒商號,我已命管事準備妥當,定是白紙黑字,分文不少。”司徒景烈說到最後更是合了扇子,拱了一禮。


    一番話說得深情並茂,不偏不頗,眾管事包括周文岩在內,全部傻眼。


    杜小小更是聽得回不了神,心裏大大吃驚。


    二少爺的嘴皮子好厲害啊,一番綿裏藏針的話,比娘的戲書還要精彩!


    作者有話要說:


    承諾給狸貓筒子的老二全章,氣場小爆發……後麵還有大爆發tat  這章寫的我極為吐血……寫完這章,我和人說話都文縐縐的了。我娘在我寫文時,問了我一句,這蘋果怎麽樣,我竟回了句,此物甚好。


    otl……10萬字是個坎啊,不知道為毛一過10萬就想坑文。otl,默默爬下去反省……


    ps:下章是“萬眾期待”的最後個女配……握拳,我要在10章內完結!


    第51章 難見小蠻腰


    確定幾名管事的身影都已經走遠,杜小小急忙關上門,有些崇拜地望著司徒景烈。


    “二少爺,您好厲害啊,那些人都被您嚇得一愣一愣的。”最後不僅沒催債,反而心甘情願的離去,走前個個嘴裏還念叨著改日一定要喝茶之類的話。


    “算不得是嚇,孤注一擲罷了。”司徒景烈也是鬆了口氣,搖著扇子坐在位置上。雖然很想一次了斷關係,但是能有這個結果自然更好,起碼得到了喘息的機會,而且讓他認清了某些人的真麵目,也算收獲不小。


    杜小小湊近給他倒茶,笑眯眯說道:“那些管事忌憚著以後和我們府裏的生意,肯定不會再來找麻煩,二少爺您這招真厲害。”


    司徒景烈接過杯子,斜眼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笑著,“就算再來也沒什麽好怕的,橫豎把你賣了抵債就是了。”


    杜小小愣了一下,司徒景烈摸摸下巴,上下打量了眼,又笑道:“論斤賣,估計能值不少。”


    杜小小這才反應來,臉上微燙,忍不住又氣又笑,“二少爺,您又不差這點銀子,幹嗎要拿奴婢尋開心。”


    司徒景烈笑了笑,有些深意地看她,“丫頭,我若說我比你還窮,你可信?”


    “當然不信。”杜小小想也沒想的回答。


    司徒景烈頷首,顯然這個答案也在他意料中,他扣了扣桌子,示意她倒茶。


    “少爺,您隨便一件衣裳都夠尋常人家好幾月的口糧了,您怎麽會比我們窮。”杜小小給他添上茶,話裏是一點不信,心裏更是做好了等會要被戲弄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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