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貼出紅榜,人群一擁而上。“中了,中了!我考中了!”人群中突然傳來一聲歡呼。徐淵和劉靈芝望過去,隻見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興奮的手舞足蹈,絲毫沒了讀書人的矜持。也難怪,像他這麽大的年紀想來不可能是第一次參加鄉試,如今能考中也算是得償所願。“哥,我有點緊張。”徐淵握緊劉靈芝的手,心砰砰直跳。劉靈芝捏了捏他的手道:“別緊張,肯定能考中。”幾家歡喜幾家愁,考中的無一例外全都是興高采烈,落第的則垂頭喪氣,痛哭流涕。兩人終於擠到前麵,偌大的一張紅榜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名字,徐淵定睛一看,第一名赫然寫著自己的名字。徐淵覺得自己有點暈,雙耳嗡嗡直響,眼前冒著白光,身邊的喧鬧聲仿佛離自己遠去。他曾想過自己可能考中舉人,卻從沒想過能拿榜首……這太不可思議了。過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我……我沒看錯吧?我是第一名?”劉靈芝仔細的看了名字和後麵的籍貫,確定沒錯後一把將徐淵抱起來:“沒錯你是第一名!你考了第一名!”*誰都沒有想到,摘得解元的竟是個無名的小子。其實說無名倒也不算,最起碼三年前徐淵就在陳英麵前漏了臉。隻不過那會僅僅是府試,還不值得陳英親自見他一麵。“你說摘得解元的是冀州人士,叫徐淵?”“大人你可認得此人?”陳英忍不住一笑:“我與此子倒有些緣分,三年前的府試也批閱過他的試卷。”旁邊的人附和道:“那還真是巧,晚上鹿鳴宴大人可要好好瞧一瞧這人。”陳英捋著胡子點點頭。*徐淵還沒從中舉的喜悅中清醒過來,抓著劉靈芝的手,一會問一遍:“哥,我不是在做夢吧?”“不是。”“我中了第一名?”“對,第一名!”劉靈芝咧著嘴,不厭其煩的回答。徐淵眼眶濕潤:“若是三爺爺活著多好,他知道自己教出個解元該有多高興!”“他一定會知道的!”兩人回了客棧,馬上有官府的衙役過來報喜,先是恭維了一翻,然後通知徐淵晚上去參加鹿鳴宴。等衙役們離開後,房門又被敲響。劉靈芝打開門見外麵站著一個陌生的中年男子。“你找誰?”男人見麵三分笑:“徐解元是住在這嗎?”徐淵探出頭道:“找我有什麽事嗎?”男人拱拱手:“在下可否進去說話?”劉靈芝側身讓他進來。“我乃保定商會的會長江一峰,特意來祝賀徐公子摘得桂榜。”“多謝。”徐淵不記得自己認識這麽個人。“徐公子可曾婚配?在下家中有一小女年芳十六,若是公子有意,便許配給你為妻結兩姓之好。”徐淵尷尬道:“剛剛給你開門的就是我家娘子。”江一峰抬頭看了一眼旁邊的劉靈芝撇了撇嘴。心想徐公子玉一般的人,怎麽尋了這麽五大三粗的娘子,莫不是有什麽隱情?“咳,公子您已是解元,將來肯定還要再進一步,我願陪嫁五千兩白銀,紅袖添香豈不美哉。”這話裏話外的意思就很明顯了,打算讓徐淵停妻另娶。劉靈芝一聽臉都黑了,差點一腳把他踹出去。若是普通人冷不丁剛中了舉,聽說有人給五千兩銀子又給美人興許會心動,可惜他找錯了人。徐淵壓根就沒想過娶親,沉下臉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已有妻室,江會長還是另則良婿吧。”“實在不行,做平妻,良妾也可以……”果然能做成商會會長臉皮足夠厚的,竟然把女兒當妾送給人家。妾不過是個玩意兒,就算徐淵收了,也能轉手送給別人,分明就沒把女兒當人!“江會長!我說了,我已經成親,更沒有納妾的打算!”江一峰見他不心動,覺得此子有些不識抬舉,氣哼哼的甩著衣袖離開。“呸!什麽人呐,當著人娘子麵說親,還打算把自己女兒給人做妾,也不嫌丟人!”徐淵小聲的嘟囔。劉靈芝噗嗤一笑,臉色這才緩和過來。之後陸陸續續又有好幾個商人過來搭訕,他們像聞到腥味的蒼蠅一般蜂擁而至。有的想送女人,有的想送銀子,全都被劉靈芝擋在了房門外。徐淵感歎道:“怪不得人們都拚了命的考舉人考進士,果然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啊!”劉靈芝:“心動了?”“女人不心動,白花花的銀子才是真考驗人。”若是心智不堅定的,恐怕這一日什麽都不用幹就能賺上萬兩銀子。這是尋常人家幾輩子都賺不到的錢,怪不得古往今來那麽多貪官汙吏。兩人相視一笑,眉宇間盡是無奈。晚上快到申時,劉靈芝陪著他去了保定府衙。鹿鳴宴宴請的是鄉試前六位學子,第一名為解元,第二名為亞元,三四五名為經魁,第六名為亞魁。主持鹿鳴宴的人是戶部尚書陳英,放在平日他肯定不會留下來見這幾個舉子。而今這個徐淵卻讓他起了好奇心,想見見這孩子究竟是個什麽模樣。鹿鳴宴開始,六位學子紛紛入座,陳英坐在案首,徐淵坐在他左手邊,亞元坐在他右手邊。陳英監考與他們有半師之禮,大家都尊稱他一聲老師。今年的鹿鳴宴很有趣,六個舉子全都是年輕人,年紀最小的是十六歲的白逸嵐,年紀最大的是二十二歲的亞元柳明裏,這群人坐在一起,可謂是青年才俊!陳英已年近五旬,看著這群跟自己孫兒差不多大的孩子,忍不住感歎江山代有才人出。他隨便問了幾個問題,詢問白逸嵐家中祖父可還康健,又問了問亞元柳明裏是哪裏人,最後才輪到徐淵。“徐淵,你可曾起了小字?”徐淵連忙起身道:“晚輩還沒有。”原本他十六歲的時候該取字,張秀才沒給他取,說自己才疏學淺,他日徐淵若是能考上舉人進士,可請高人取一個字。“我送你一個字可好?”“求之不得!”徐淵驚訝的身體微微顫抖,戶部尚書陳英陳閣老賜字,這是自己幾輩子修來的福分!旁邊幾個人眼紅的快滴血了,但這種事可遇不可求,隻能羨慕不可能上趕著去求。“三年前在冀州府試我曾批閱過你的卷子,你策論我很喜歡。那會你才十六歲,略有鬆柏之姿,我便送你一個小字,溫柏如何?”溫潤如玉,鬆柏之姿是個好名字!徐淵連忙跪地謝恩。陳英伸手扶住他:“明年會試,希望你能更進一步。”鹿鳴宴結束後,陳英背著手從花廳走出來,身邊的心腹道:“大人,您打算收徐淵為學生嗎?”陳英淡淡道:“再看看吧。”他看好徐淵,這小子與他理念相同,都是實務派。而且他是寒門學子,以後入朝為官身邊沒有太多派係,可以歸攏到自己手下。當然也僅僅是看好,畢竟一個小小的舉人能有多大能力,待他明年會試和殿試結束後再說吧。這幾年京都表麵波瀾不驚,實則底下暗流湧動。皇帝年紀越來越大,身體又不太好。太子遲遲不能繼位,其他幾位皇子已經開始蠢蠢欲動了。陳英不想在幾個皇子中周旋,不得已才出來主考躲個清淨,他抬起頭看著天空明滅的星子幽幽道:“仲卿啊,這天要變了。”第91章 第二日徐淵和劉靈芝啟程歸家,出了客棧沒注意身後不遠處跟著個人。這人見他們上了馬車才轉身離開,回到了府衙。“回稟大人,從昨日出榜到今天早晨,客棧裏陸陸續續去了七名商人,其中有保定商會的會長陳一峰,還有絲革商戶馮有餘,他們大多給錢財也有送女人的。”陳英剛起床,正端著杯子漱口,吐掉嘴裏的水詢問:“他可有收?”“沒有,全部拒絕了。”陳英把杯子遞給身旁的侍從,又拿熱布巾擦了擦臉:“品性不錯,不是目光短淺之流,倒對得起我給起的字,你下去吧。”寒門學子跟世家子比起來有個致命的缺點,就是眼皮子淺。大概從小苦日子過多了,冷不丁見到好東西,恨不得全都收入囊中。這些年陳英看過許多人都是從中舉那日起便失了本心的,沉溺在美色和金錢之中。這樣的人怎麽當官?就算當了官也難保以後不會貪汙枉法。徐淵,徐溫柏,陳英在嘴裏默念這小子的名字,年紀輕輕竟然能拒絕這麽大的誘惑,有點意思。“仲卿。”“卑職在。”“你派人去查清這小子的根,若是沒什麽問題,我打算把他收為弟子好好培養。”“是!”*徐淵還不知道自己剛剛經曆的一場考驗。兩人還沒到家,中舉的消息像插了翅膀似的,快馬加鞭送到了冀州府。劉家夫妻正在肉鋪買肉,離老遠就聽見鞭炮聲和敲鑼聲。劉翠花擦了擦手:“這是有成親的?”說著解開圍裙拉著小丫出去看熱鬧。看著看著那掛著紅綢的車馬居然朝自己這邊走了過來。劉翠花怕車馬碰到孩子,趕緊拉著小丫往後站,結果車馬在她跟前停了下來。一個身穿錦衣的男子從馬上下來,朝劉翠花拱了拱手:“這位可是劉老夫人?”劉翠花當了大半輩子的村婦,還是頭一次被人稱作夫人,緊張的手都不知道放在哪好。“我……我我是姓劉。”男子笑道:“徐淵徐解元可是您家女婿?”“是…是的。”劉翠花不懂解元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