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吳見他身體不適,連忙讓他去船艙裏休息。來時劉靈芝也不知道自己會暈船,這可有些耽誤事。同行的四個人裏,老吳和盧青身手都一般,隻有那個叫李寶文的鏢師聽說功夫不錯,萬一有事恐怕就要仰仗他了。李寶文上次沒去隴西,隻聽說鏢局裏來了個厲害的女鏢師。先前還以為多厲害,沒想到上了船,見她整個人虛弱得出不了船艙,柔弱不能自理。加上他之前在鏢局裏聽了些風言風語,便覺得這劉靈芝估計靠跟陳四海有點不正經的關係進來的,心裏膈應的不行,處處針對她。晚上吃飯時,盧青特意管船家要了薑湯。劉靈芝趁熱喝下去,胃裏舒服多了。“多謝了。”盧青麵色緋紅的撓著頭:“不,不用謝,第一次坐船難免的,咱們北方人出門很少坐船。”旁邊的李寶文陰陽怪氣道:“身體不好就在家待著,出來走什麽鏢啊。”劉靈芝抬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畢竟自己現在確實身體不適,拖了大家的後腿。李寶文見她不說話更變本加厲得嘲諷起來:“一個女娘,不在家相夫教子,跑出來東奔西跑,你丈夫也挺放心的。”盧青聽不下去了:“關你什麽事?管好你自己得了。”“嘖嘖,說兩句都不行啊?盧青你這麽護著她,能得什麽好處啊?別是晚上可以犒勞犒勞你吧?”“放你媽的屁!”盧青臉色漲紅,雖然他的確對劉靈芝有些好感,但知道她已經成親後便沒了那些想法,心裏更多的是崇拜。畢竟不是誰都可以從胡匪頭子的馬下全身而退的!李寶文沒拿盧青當回事:“怎麽著?就你那兩下子還想當護花使者啊?”眼瞅著兩人就要打起來,老吳看不下去了:“保文,小盧你們都少說兩句吧!出門在外誰都不容易!”李寶文冷笑一聲,起身出了船艙。盧青氣的臉色漲紅:“平日裏牛逼哄哄的,一到正經關頭就躲起來了,每次都撿著好走的鏢送,什麽東西!”上次隴西人手不足,陳四海問了好幾遍李寶文都嫌危險不去,要不是有劉靈芝頂上,那趟鏢恐怕都接不下來。老吳叼著煙袋道:“行了,你也少說兩句,早點休息去,上半夜我看著船,下半夜你接我的班,靈芝去休息。”劉靈芝有些不好意思:“給大夥添麻煩了。”他一個大老爺們被人當小娘子說道,倒也沒什麽好生氣的,就是覺得自己拖累的大家。老吳道:“這有啥麻煩的,四十多天的路程,就這麽幾日的水路,還安全的很,等到了陸地上還得靠你呢。”劉靈芝起身扶著船舷往回走,半路上居然被盧青攔住。第64章 “找我有事嗎?”盧青拘謹的抓著衣擺道:“劉娘子,剛剛李寶文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我們都知道你是有能耐的人。”“哦,沒事,我沒放在心上。”盧青壯著膽子抬起頭:“這幾日你好生休息,切莫因為他的幾句話費了心神。”“不會。”劉靈芝心想,自己也不是真的女人,為這麽點破事值當的麽。“那…那我就不打擾你了。”說完盧青紅著臉匆匆的回了自己的房間,留下一臉莫名其妙的劉靈芝撓撓頭。之後的兩日李寶文動不動就找茬,不是指桑罵槐的用言語嘲諷劉靈芝,就是擠兌盧青上趕著舔人家,把盧青氣的差點跟他打起來。好不容易堅持到靠岸換了馬車,劉靈芝終於緩過來了。到了贛州地界,這裏便安全了。碼頭已經早早停了專門來迎接這官家小姐的車馬,鏢局跟著一起把人送到目的地結了銀子,這趟鏢就算結束了。老吳六七年前來過贛州一次,對這裏還算了解,一路給幾個人介紹著風土人情,緩解車上緊張的氣氛。劉靈芝是個鋸嘴葫蘆,一天說不了兩句話,盧青和李寶文兩人不對付,天天陰陽怪氣的,弄的老吳提心吊膽,生怕兩人突然掐起來。“這贛州有種果子叫橙,長的像橘子,吃起來又比橘子香甜,上次我來的時候正趕上橙熟,三文錢買了一大筐,如今這個月份恐怕吃不到了。”“……”車上一片靜默,老吳握著拳在嘴邊輕咳一聲:“明日咱們便到了,你們是打算休息兩日再回去,還是直接返程啊?”劉靈芝:“直接返程。”李寶文:“休息幾日。”兩人同時開口,惹得老吳又是一陣心驚膽顫。盧青見狀火上澆油道:“直接回去吧,這裏也沒甚好逛的。”李寶文嗤笑一聲:“某些人走鏢不用費心費力,回去拿銀子倒是挺積極。”“總比某些人銀子還沒到手就已經燙得不知道怎麽往外送好。”李寶文好賭,這些日子早就癮的手癢難耐了,就等著去了城裏玩兩天,如今被盧青戳破氣急敗壞道:“你他媽的會不會說話?!”“我又沒說你,你急什麽?你要不想走大可自己留在這,也沒人逼你。”“你!”眼看著這倆人又要掐起來,老吳趕緊打圓場。“那咱們休息一日再走行不行?”劉靈芝搖頭:“不行。”老吳:“……”氣氛陷入焦灼。劉靈芝並非存心找茬,因為快到大郎的生辰了。徐淵是六月十八的生辰,距離還有不到二十日,若是快馬加鞭趕回去應該來得及。這是徐淵的十六歲生辰,在盛朝十六歲屬於大生辰,有錢的人家要辦及冠禮。村裏雖然沒有那麽多講究,但也會給孩子買身新衣,做一桌子好菜。過了生辰就算是正式成人可以娶妻生子了,這樣的日子他想回去跟大郎一起過。李寶文本來就憋著一肚子火,見劉靈芝敢公然跟自己叫板,冷笑道:“一個娘們,有你說話的份麽?”劉靈芝眉頭一皺:“你說話注意點。”李寶文挑釁道:“這麽著急回去奔喪啊?”這話觸到劉靈芝的底線,一把掐住李寶文的脖子怒道:“你再說一遍?”李寶文也不是坐以待斃的人,回手握住劉靈芝的胳膊往外掰:“你他媽給我鬆開!家裏死了親爹這麽著急回去!”劉靈芝一拳搗在他臉上,這一拳僅用了三分力,就把他打的頭暈眼花。盧青在旁邊幸災樂禍地看熱鬧,這幾天李寶文可把他氣壞了,偏偏自己打不過,如今有人給出氣,自然是樂得看他遭殃。兩人在車上交起手來,李寶文以前在鏢局裏也算得上武藝高強,至少一個人打兩個壯漢沒什麽問題。奈何遇上的對手是劉靈芝。天生怪力又練了那麽多年的拳腳功夫,被壓著打的嗷嗷直叫。鐵鉤似的手掌狠狠的掐在他喉嚨上,任他怎麽扭動都掙脫不開,李寶文才知道自己惹上了硬茬子。眼前漸漸發黑,窒息的恐懼讓他渾身顫抖:“鬆,鬆手……我……錯了。”老吳拉著劉靈芝的胳膊勸解道:“丫頭,咱們別跟他一般見識,一起出來走鏢不容易,都互相忍讓著點。”他見識過劉靈芝的本事,知道這李寶文根本不是對手,鏢局內禁止打架鬥毆,若是真打壞了,回去劉靈芝恐怕也得遭殃。劉靈芝給老吳個麵子鬆開了手。“咳咳咳咳咳咳!”李寶文從車上爬起來,捂著脖子咳得撕心裂肺,一臉恐懼的看著劉靈芝,原以為她隻是個有點本事的女人,沒想到身上的功夫這麽好,嚇得他再也不敢再胡說八道。*鏢局裏大抵就是這樣,誰的拳頭硬,誰說話就頂用。之前李寶文一直覺得自己厲害,處處跟劉靈芝作對,自從被他收拾了一頓後,瞬間低調了起來,歸程也和諧了許多。五月二十八一行人終於抵達了贛州目的地,主家結了銀子,幾個人連城裏都沒轉,直接打道回府。回去可就沒有來時舒服了,來時鏢局的馬車停在宿州渡口。下了船到達贛州後乘坐的馬車都是主家花錢雇的。雖說沒多豪華,但也都是帶著寶蓋和車廂能遮風擋雨。這麽一兩馬車租到渡口少說也得幾十兩銀子,他們幾個人哪裏舍得花這錢?直接找了一輛送貨的平板馬車,拉著幾個人朝渡口走去。車夫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特別健談,得知他們是從冀州過來走鏢的不停打聽。奈何不會說官話,當地的口音幾個人也聽不太懂,驢唇不對馬嘴的說了幾句隻能悻悻作罷。到了渡口還要坐船渡江。劉靈芝一看見船胃裏就一陣翻騰,暈船的滋味實在不怎麽舒服。回去時乘坐的是漁船,船上簡陋隻有一個遮雨的棚子,船夫是漁民,平日裏除了打魚,也拉人載客賺點銀子養家。上了船劉靈芝又開始吐,加上船上一股魚腥味,熏的他直翻白眼,整日靠在船艙裏半死不活的,給盧青心疼夠嗆……傍晚,老吳坐在甲板旁邊叼著煙袋看漁夫撒網,李寶文悄悄走過來,在他旁邊坐下。“寶文過來了?”老吳摘下煙袋朝他笑笑。“吳伯,咱們這次走鏢賺的錢不少吧。”李寶文假裝不經意的打聽。“還湊合。”鏢局裏走鏢的價格幾乎是透明的,就比如這趟護送官家小姐,陳四海談的價格是八百兩,對方已經付了定金二百兩,送達目的地後再結了餘下的銀子。這六百兩裏有四個人的工錢,還有給鏢局賺的銀子。錢都在吳伯身上帶著,等回冀州交了賬,再從公中的賬上給他們發薪水。“我想著能不能先把我那份拿了?”吳伯磕磕煙袋:“這不合規矩。”“我知道,您要不先給我,等回了冀州我再同二當家的說。”李寶文之所以著急要銀子是因為欠了一筆高利貸快到日子了,若是等鏢局發銀子,就怕利滾利還不清。以前走鏢也有提前拿銀子的事,回去免不了要被陳四海臭罵一頓。吳伯猶豫了一下從懷裏掏出錢袋,裏麵裝了六張百兩的銀票。李寶文看著那幾張銀票,眼神逐漸炙熱起來。如果自己有了這六百兩銀子就能把欠的高利貸還清,還能再去撈一把……“那我便先給你,等回去……!”吳伯的聲音戛然而止,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胸口上的匕首。“對不起了吳伯。”李寶文咬著牙奪過他手裏的銀票,一把將老吳推下船。“撲通!”江麵濺起了不大不小的水花。“不好了,吳伯掉下去了!”李寶文大喊。盧青正在甲板另一邊撒尿,聞聲褲子都沒來得及提,急忙跑了過來:“掉哪了?快讓船夫停船!老吳會鳧水,應該沒什麽事。”李寶文指著水麵道:“掉在那邊了。”盧青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剛想問怎麽不見人?突然感覺身後有風,急忙扭身躲開,一回頭見李寶文手裏拿著帶血的匕首差點戳進自己後心,嚇得他臉色慘白。“我操你大爺的!咱們倆有那麽大的仇嗎?你竟然要殺人?”李寶文不說話,新仇加舊恨揮舞著匕首想要置他於死地。“老吳呢?老吳那麽好的人,你居然能下殺手!你他媽真是個畜牲!”眼看著他拿刀逼近,盧青自知不是對手,一咬牙直接跳下船,船艙裏劉靈芝聞聲扶著船舷出來,就見到剛剛那一幕。李寶文把盧青逼下船,扭頭又看向臉色蒼白的劉靈芝,拎著滴血的匕首慢慢朝他走過來。劉靈芝喉結滑動,他現在身體虛弱站都站不穩。腳步虛浮的接了李寶文幾招,突然船晃悠了一下,劉靈芝倒退幾步被逼到了甲板邊緣,本來就暈船,扭頭看了眼江麵差點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