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他的麵上卻是麵無表情,當真一點都看不出來。  片刻後,德百輕聲說道“師傅,若是陛下……”他的心性和忍耐畢竟還是不夠,忍不住還是有些騷動。  劉昊冷冷說道“陛下洪福在天,自然不會出事。”  德百輕輕抽了自己一巴掌,訕笑著說道“陛下當然不會出事,奴婢隻是擔憂,這一出要是……”他在心裏罵了自己一句,果然還是不堅定,不然又怎麽會問出這樣的話。他搓著手,想把剛才的那句話再吃下去就。  劉昊“你想說,陛下的陣仗實在太大了?”  這也容不得德百驚慌,整個譚慶山上,眼下的權貴世家可不知幾何,光是京郊大營的調動,就足以引發喧嘩。如今他們是還未動,也無人知道。可若是一動,那可是牽一發而動全身!  劉昊老神在在地說道“這問題,倒是得去問問那些叛臣賊子,問問他們怎麽敢呢?”他的眼底露出冰冷的涼意。  別的也就算了,這其中還涉及到了夫子。  那可真真再無回旋的餘地。  除非……  劉昊不期然地想起莫驚春,又猛地將這個念頭壓下。  …  深山老林中,冰冷的涼意卻是比外界還要動人。  被宰掉的三個人並不影響莫驚春隱藏他們的行蹤,正如同他們方才交談的對話,他們已經在這深山老林待了好些天,除了外山的地盤不敢隨意亂走,可是內裏的山路都已經被他們摸透了。  他們見天的在這裏打獵尋吃的,為了藏住這幾十個人,必定還攜帶有其他的幹糧,可是偶爾吃喝打打牙祭,也是常有的事情。  所以莫驚春在接下來捕獲了兩小隊,分別是三人和兩人。  除開兩個是跌入陷阱死的,死在莫驚春的手上,一共有五個。  他蹲下來看著這兩人的麵孔,手指摸過那把刀具,沉著臉色說道“這些刀具異常精良,而且居然奢侈到每人都有配置,這些人藏在山林中,乃是早有圖謀。”  吃的東西從哪裏來?  這些刀劍又從哪裏來?  這天上沒有白掉下來的餡餅,也沒有白來的裝備,既然有著如此精良的配置,再依著這麽多人數,為的,不可能是區區的小事。  從剛才他們說的“幾十人”“辦事”“譚慶山”來看,他們早就將目標定在這裏,為的是華光寺那熱鬧的嚴華會。  不管是內寺和外寺,都會對外開放,雖然內寺更為嚴格些,但也有人進出。而譚慶山下更是熱鬧,往來的人都不可避免遇到那遊龍舞獅的慶典,如此說來,整個譚慶山充斥著各種各樣的遊客,即便有官府的人在盯著,也不可能分派出多少力量。  他起身,看著墨痕和衛壹將兩具死屍搬到掩藏的地方,吐了口氣,“約莫七八人的失蹤,就算是再不敏銳的人,也該發現問題了。”  生怕再刺激到正始帝的瘋性,莫驚春嚴令陛下不可出手,所以此刻他就跟個小媳婦一般跟在莫驚春的身後好奇地探頭,“再發覺不了,怕是要倒大黴了。他們這幾十人中,也不是一股繩。”  帝王意有所指地說道。  莫驚春忍不住頷首,從他們擊殺的這三隊人的交流中,足以看得出來,這內裏應當是有兩部分人手。為首的人被稱之為“老大”,聽著一個“姓林”的話,看得出來他對這個“姓林”的人很是推崇。而另外一小戳人覺得他們掩藏在這山林裏鳥不拉屎異常憤慨,更是覺得他們所謀求的事情異常簡單,信手撚來。  如此可以看得出來,他們在抵達京城前,必定是占山為王的貨色。  從他們的對話裏,殺人掠奪已是常事,更有燒殺擄掠種種災禍,赫然是窮凶極惡之徒。隻在其中,卻有另外的問題。  他們看起來不像是被追殺,又在此地待得心生不愉,便說明他們之前的“生活”還是不錯,為何要入京來?  一夥占山為王的窮惡之徒,為何會離開險要的地盤……是受雇而來?  盤踞在譚慶山,所欲何為?  ……是殺人。  可是這架勢,想要圍殺一小支隊伍都有夠數的,這要殺的是誰?  莫驚春低聲說道“得把馬藏起來。方才能夠順利殺了那幾支隊伍,是因為他們人數分散而且毫無顧忌。可一旦意識到有人在蹲守他們,戒備心起,就不可能跟之前一樣順利了。”  他看向身後的好姑娘,幾步走到馬匹身旁,俯在她耳邊,不知道說了什麽,旋即就看到她朝著山林深處快活地跑了進去。她動起來的時候,餘下的兩匹馬都邁開腿跟著她跑了,一點都沒留念他倆主人。  墨痕和衛壹回來,兩人手中已經都拿著刀具,底下還有兩把弓和散的箭矢。  莫驚春“先去他們營地看看。”  墨痕蹙眉說道“夫子,這太過危險。如果我們正好跟他們迎麵對上,那怎麽辦?”  莫驚春“方才最後一隊的人提起過,他們是分出四隊來的。如今我們殺了四分之三,餘下那一隊去的方向,肯定不在我們已經清掃過的範圍。沿著這條路且先過去盯著。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若是不清楚他們的情況,想要掌握動向出去,那就麻煩了。”  衛壹“但是我們沒馬的話,便是繞過去,也未必能夠逃得開他們的追蹤。”  他這話並非是反駁莫驚春之前讓馬匹離開的動作。  衛壹清楚這些馬留下來,非但不能夠幫上忙,反而會惹來麻煩。隻得讓他們藏起來,才更能安全隱秘他們的行蹤。  可這也有利有弊,藏起來馬匹,他們隻靠著兩條腿,未必能夠躲開他們的搜查。  莫驚春平靜地說道“誰說我們要逃?”  衛壹和墨痕齊齊愣住,聽著自家郎君淡漠的語句。  “逃不是辦法,隻能迎難而上。”  他摩挲著手裏的刀具,冷冷地說道“殺。”  十來裏外,冬溪下方,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懷裏抱著一把半人高的刀具,正閉著眼在養神。這四周唯獨他坐著的地方最高,且是最圓滑。溪邊生著一堆火,正在啪嗒啪嗒地烤著枯木,傳遞過來的溫暖,讓三三兩兩分散在溪邊的壯漢們忍不住舒展拳腳,手裏頭的家夥式揮舞得更加厲害。  在那些個人高馬大的壯漢裏,唯獨一個瘦削的男子坐在石頭邊上,正在小口小口地啃著幹糧。  他吃食的動作不緊不慢,散發著少許優雅的姿態。  偶爾有人看到他的動作,都不由得升起一種荒謬不喜的感覺,仿佛此人極其格格不入。他像是無視了那些視線,在吃完手裏的幹糧後,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然後又清洗了手,有點龜毛地將髒了的手帕給折疊塞入懷裏,這才看向那一直閉著眼睛的男人,“雷老大,我建議逃吧。”  他這話一出,登時惹起周邊四五個人不快。  “姓林的,你說得什麽話?”  “你他娘的個孬種,都到這時候了,你才來說這話,是不是找死?”  “艸他娘的,老大,你讓我做了他!”  姓林的瘦弱男子神色不變,隻是在聽到有人詆毀他娘親的時候,眼神冷了一些,“楚大頭他們不是沒回來嗎?”  懷抱著大刀的男人慢慢睜開眼,如雷霆般的視線盯著林姓男人,“你覺得他們回不來了?”  “大概率是回不來了。”瘦弱男子沉靜地說道,“方才他們是分散幾個方向出去的,不過楚大頭,熊明,柯三這幾隊,因著關係還不錯,大多是往西麵去。但是都半個時辰了,貝可都回來了兩刻鍾,但是往西麵去的這三隊,卻是一個人都沒回來。”  說話的這個郎君語氣不緊不慢,帶著某種環境長久培養出來的優雅。  當真是與其他周圍的人格格不入。  “先生認為,是誰動的手?”  林先生毫不猶豫地說道“誰都有可能,甚至也有可能是雇主為了自身安全,派人來追殺的。不過這個可能性比較小,因為他們在時間上來不及。動手的人肯定數量較少,以精為主,最多不會超過五個人。”  雷老大看向周圍二三十的弟兄,沉聲說道“我們幾十之數,都沒辦法將他們擊殺?”  他似乎並不懷疑林先生的判斷,反而在他說出這話後,當真朝著林先生所說的人數和方向去猜想。如此信任,實在讓他手底下的人不滿。  最初他們抵達此間,隱忍了這麽多時,結果便是這姓林的在將近午後過來,隨口一句話便中止了他們還未起的謀算。  而後,又是現在,輕描淡寫幾句話,就隨口昭示了楚大頭他們幾個的命運,這讓他們這些弟兄怎麽可能相信?  雷老大一揮手止住了他們的群情憤慨,隻盯著林先生。  林先生沉默了片刻,低聲說道“這得看他們是誰派來的。有預謀的分點擊破,這看得出來他們之中不僅有勇,也有謀。如果他們人數多的話,沒必要這麽逐步蠶食。他們的人數必定少於我等。  “這四周的地勢複雜,要藏人並不難。但從四麵來看,唯獨西麵的上遊更為高些,而楚大頭他們去的也是西麵沒回來,所以我推斷敵人在西麵的可能性比較大。  “如果雷老大你想要給兄弟報仇,也不是不行。但我等此行,是為了賺取那不菲的買凶錢,在不清楚敵人的身份和行蹤下冒然出手……”  林先生的話還未說完,就被雷老大打斷了。  “錢,是要賺的,但是仇,也是要報的。”  即便周圍這些壯漢對這林先生的話很是瞧不起,可是在他說話時,他們卻忍不住被他說服,不自覺開始接受了楚大頭他們死亡的可能。  林先生心裏歎了口氣,見雷老大堅持,隻得將他的猜想和計謀逐一說了出來,甚至也推測那些人有可能順著痕跡追蹤上來。  藏在附近。  隻是雷老大對自己和兄弟很信任,認定這周邊不可能藏著人。  不然他們肯定能夠發現。  至少有著二十人的隊伍朝著西麵出發,手裏舉著各式的武器捅著枝丫和落雪,像是在翻找痕跡。而這營地就剩下四五個人,這裏麵還包括了林先生。  雷老大也帶著其中一支隊伍出發,沒有做那種隻會指揮不做事的人。  那幾個高大男人並不喜林先生,但是他們受命要留下來保護這瘦弱郎君,隻得半蹲在火堆旁一邊吃酒,一邊忍不住指桑罵槐。  林先生像是聽不見一般放空自己,直到感覺有人靠近,這才奇怪地看了過去。  他的眉頭微蹙,這人看起來不太麵熟,在雷老大的隊伍中,有他這麽瘦削的手下嗎?  “楚大頭他們真的活不下來嗎?”  那個陌生的男人操著一口古怪的鄉音,蹲在林先生的身邊斜睨他,透著一股凶煞之氣。  林先生心裏的懷疑去了一些,平靜地說道“為了萬無一失,動手的人最好將他們全部都殺了不留活口,不然就雷老大他們這樣地毯式搜索,被找到後,豈不是連自己的相貌和人數也暴露了?”  死人,才不會開口說話。  無用的慈悲毫無用處。  “我們來這裏,有什麽目的?”奇怪鄉音的男人問道。  我們?林先生的心裏湧起古怪的感覺,立刻跳起來,想要遠離他。  從來都沒有什麽“我們”,雷老大這些人裏,除開雷老大之外,其他人壓根沒將林先生放在心上,也不會聽從他的話。  所以這群人的心中,沒有所謂的“我們”,這個人是外來者!  可是在林先生跳起來的時候,他突然意識到……這個人,又是怎麽靠近他的呢?  他茫然地看向溪邊和火堆,方才還圍在那裏的四五個人全部都倒在地上,看起來像是被偷襲的一擊斃命。而在他們身旁,正蹲著一個看起來濕漉漉的男人,再遠一點,還有一二人,看起來都是渾身冰冷,像是剛從水裏爬出來一般。  蹲著的男人慢慢起身,露出他蒼白冷峻的麵容。  林先生在看到他的那一瞬,眼底的詫異驚恐一下子泄露出他的情緒。  “你認得我。”  莫驚春篤定地說道。  說話間,他已經接過墨痕找到的衣物,借著遮擋快速換過這些賊人攜帶的衣物,然後將丟下來的衣物拋在溪流裏,任由其繼續朝著下流飄去。除了衛壹外,就連公冶啟也不得不如此更換。  因為除了衛壹之外,其餘三人都是潛水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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