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陛下叫的人顯然不隻是他,還有許伯衡,王振明,更有好幾個王爺,看起來有點聲勢浩大。 這些人齊聚在虛懷王府外,就顯得格外古怪。 正始帝的禦駕稍晚些到,待帝王下了禦駕,便有無數道目光落在陛下身上,可他卻異常淡定,踱步而來。那冕服還在身上,通身的氣勢讓人壓根不敢直視,朝臣諸王紛紛行禮,便聽到陛下一本正經地說道“先前孔秀的案子雖然已經結束,但唯獨一個問題,卻還落在虛懷王身上。 “寡人本欲自己前來,不不過先前有這麽多人覺得,寡人的所作所為有點陰損,那如今諸位不如跟著寡人一起進去瞧瞧。” 正始帝明麵上說是有問題,可是如今顯露出來的模樣,卻是更有古怪。 也沒見哪個皇帝會笑嘻嘻說自己陰損的。 朝臣看著陛下露出來的微笑,卻是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開門。” 正始帝說完後,便收斂了笑意,冷冰冰地說道。 陰晴不定,喜怒無常。 才是他的本性。 宿衛得了命令,立刻就有人上前打開緊閉的門鎖,然後再推開塵封已久的王府大門。 這扇門雖然隻是關了一些時日,卻已經散發著腐朽的味道,從門後麵傳來略顯古怪的……腥臭味,卻又不知道是從哪裏來。 劉昊麵無表情地站在門前,給他們引路。 朝臣諸王紛紛跟著入內。 不過誰也沒有看到,那兩扇已經被推開、正緊緊貼著左右的大門背麵,正塗抹著好幾個不同的血手印。 那血液的新鮮程度不同,從幹涸的黑色,到還有點鮮豔的紅。 原本還在閽室的門房卻是不見了。 也不知去了哪裏。 繞過府門前的照壁再往裏麵走,卻是看不到任何一個人,整個前院的花草看起來有點荒涼,本來是春意盎然的季節,卻是隱約能看得出來那些草根都開始糜爛……不,有些地方甚至還能看到草根被翻出來的模樣。 莫驚春走在隊列中,卻是不自覺地看了一眼周圍左近的環境。 有人挖草根,便說明府上的糧食已經不夠,所以才逼得人不得不挖開草根來吃食。盡管整個虛懷王府的下人數量不算少,但是算上主子的數量,其實也便是幾十來人。 這樣的人數分散在五進的宅院,卻是半點聲響都沒有聽到。 許伯衡已經敏銳覺出不對,“王府內,可是……”他的話還沒說完,露出了奇怪的神色,在還未穿行過前院的時候,在畫廊盡頭,便有個打扮出挑的女郎走了過來。 她走得搖曳生風,發現他們的時候略顯驚訝,立刻欠身行禮。 劉昊“虛懷王呢?” 他的語氣有點不客氣,可是剛才的那個女郎卻不敢說什麽,輕聲細語地說道“王爺眼下,正在正院歇息。” 虛懷王還活著? 不少人心中滿是詫異,實際上在看到這王府如此荒涼的時候,他們已經在猜測虛懷王是不是已經死了。 既然虛懷王沒死,那許多事情還值得商榷。 正始帝既然在這裏,那肯定沒有皇帝去見臣子的道理,幾個侍從跟著那女郎入內,腳步匆匆,似是深埋進這大宅院裏。 而陛下,便正在這前院的明堂內,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屋內的灰塵。 唯獨陛下站在明堂內,其他人都在外麵守著。 莫驚春瞥了眼陛下,再看著這前院稍顯荒亂的模樣,眉頭緊蹙,百思不得其解。 而許伯衡正站在莫驚春的左手邊。 許伯衡低聲說道“這王府內有古怪。” 莫驚春默默點頭。 何止是古怪? 這前院既然還能剩下綠色,那就說明他們或許不缺食物。 可是如果不缺食物,他們最開始為什麽會挖掘草根? 那看起來就像是在之前有人餓得發瘋,已經到了需要啃草根的地步,但是緊接著,突然出現了充足的食物,以至於他們都不需要再吃草根了……這,這推斷看起來確實符合這前麵的情況,可是食物從何而來? 據莫驚春所知,除了之前正始帝進來過一次之外,便再無其他人可以進出。 ……總不能,是陛下帶進來的糧食吧? 莫驚春下意識看了眼明堂,正對上陛下淡淡的微笑,不知為何,兩人對上一眼時,他忍不住別開眼,摸了摸胳膊。 他覺得有點冷。 莫驚春斂眉,不願再繼續想下去。 那腳步聲從後一進傳來,聽起來有點淩亂,甚至還有點急切。一眨眼,莫驚春就能看到,除了之前那個女郎,還有幾個侍從外,走在後麵小跑的那個胖子應該是虛懷王,然後還有幾個人,都不太認識。 然後就在他們拐角要走過來的時候,莫驚春一晃神,好像看到有人墜在隊尾,跟著一起過來。 莫驚春看了看,微眯起眼。 沒錯,確實是憑空多出了一人,但是虛懷王沒有留意到,而其他幾個人雖然看到了她,露出了不滿的神情,但是也沒說什麽,默默給她讓出一個位置。 看起來,那後來的人盡管跟前麵的人利益不合,但是她的地位應該挺高。 是虛懷王的女兒? “陛下!”虛懷王說是胖,可是上,看起來倒是比之前瘦了一些,不再挺著一個大肚腩,“陛下,您可算是來了——” 他撲通,在屋內跪了下來。 虛懷王看起來雖然有些氣喘籲籲,可是滿臉紅光,看不出哪裏吃了苦。 除了那小了一圈的肚子。 眾人微眯起眼,看向虛懷王身後的那些人。 事實上,包括虛懷王在內,他們看起來都不像是餓了很久的模樣,甚至有兩個還紅光滿麵,看起來衣食無憂。 ……不,倒是有一個例外。 莫驚春敏銳地發現最後麵跟過來的那個女子,身子有些搖搖晃晃,臉色更是蒼白,臉頰有點內凹進去,像是掉了不少肉。 她的模樣,才是真真切切像是餓了好些天,麵色發青的模樣。 莫驚春注意到了這點,那其他人,當然也更是留意到了其中的微妙。 隻是都不說罷了。 正始帝看著驀然跪倒在他身下的虛懷王,那雙黑沉的眸子凝視著虛懷王,那眼神像是紮人的箭矢一般,幾乎要紮進了他的骨髓裏,疼得讓人下意識顫抖起來。 每當正始帝這麽看人的時候,莫驚春便知道他的心情其實算不得好。 他看著虛懷王,卻像是在看著個死物。 虛懷王哆嗦著身子說道“陛下,本王教女無方,本該有此大過。可是已經快一月過去,還請陛下饒過……” 他的聲音有些虛弱,更像是有點惶恐。 莫驚春等人都在門外,看不清楚虛懷王的臉色,隻感覺他像是在害怕。 卻不知道在害怕什麽。 隻有虛懷王進去的時候沒有被攔著,其他的人都是跪倒在門外。 那個最後出現的女郎,便是跪在莫驚春的身旁。 隻是這麽一步之遙,莫驚春都看得出來她已經虛弱至極,像是要昏倒一般。他眉頭微蹙,再看向屋內,卻是聽到帝王在不緊不慢地問起了那把弓弩的來源。 可是虛懷王的回答卻是有點顛三倒四。 雖然禮物確實是他送的,可是他怎麽能想得起來許久前隨手送出去的東西? 這也是第一次陛下來的時候,並沒有問出來的結果。 虛懷王自然知道,也清楚在第一次見麵的時候,陛下撞破了他一個秘密。可是帝王在撞破了那個秘密後,又得了虛懷王錯亂的回答,便直接走了。 這一走,便又關到了現在,他們如何不害怕? 從哪裏摔倒,就從哪裏爬起來。 在還抱有希望能出去的時候,虛懷王自然是想過法子。 “木淮,木淮呢?安秀,還不快去將木淮給我叫出來?”虛懷王嚷嚷了起來,他所說的安秀,就是剛才最開始出現在前院的女郎。 安秀小心翼翼地說道“王爺,郡主正在這裏。” 那個跪倒在莫驚春身旁的女郎啞著聲音說道“陛下,木淮,有話要說。” 她便是木淮郡主。 木淮小心翼翼地膝行到了門檻前,又叩頭下去。 “起來說話。” 良久,正始帝忽而說道。 木淮鬆了口氣,茫然起身。 虛懷王也跟著起來,但站在門口的劉昊卻是一腳踢在他的膝蓋上,將他一個大胖子活生生踢得跪倒下去。 劉昊淡淡說道“陛下是讓郡主起來說話,王爺,您還是且先跪著吧。” 虛懷王的臉色驟變,有些難看地看了眼木淮。 木淮沒感覺到這其中的微妙,舔了舔幹燥的嘴巴,輕聲說道“陛下,當初孔秀所有的弓弩,確實是被父王買來贈予她的。除了她有,其實我也有一把,不過跟孔秀的那一把看起來有點不太一樣,是單發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從懷裏掏出來一把小巧的弓弩。 莫驚春敏銳地留意到,在木淮掏出來這東西的時候,那幾個跪倒在門外的人不自覺動了動身子,像是在躲避。 他微蹙眉頭。 會對木淮這把東西有著下意識的反應,要麽之前木淮是個會用這種武器隨便威脅人的惡劣脾性,要麽……便是這王府中,發生了什麽,逼迫得木淮不得不動用這把武器的事情。 而木淮正是因為這小巧的弓弩幸存下來。 莫驚春的心裏不由得浮現出一個糟糕的猜測。 不妙…… 木淮輕聲說道“這幾年,我跟孔秀是父王最受寵的女兒,所以一直以來,我有的東西,孔秀也有,一直都如是。所以我還記得,當初這東西是怎麽出現在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