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的蠟燭逐漸燃燒,一點點落盡。 … 半下午,正是日頭正盛,整個院子都滿是禮綠意興濃,間或有蝴蝶飛在叢中。 莫驚春軟軟地躺在躺椅上,眉間略有倦怠。 郎君從早晨起來,便是這個模樣。 除了勉強去忙活了幾件事情之外,就一直躺在這裏。就像是一條…… 咳,鹹魚。 來往灑掃的下人雖是好奇,卻也沒人敢於打擾,就任由著莫驚春癱在躺椅上。 莫驚春確實有些不舒服。 他的手蓋在眼前,將有些耀眼的日頭擋在其外,卻是擋不住偷溜進來的光。 清晨,請來的禦醫已經上門。 莫驚春不得不收拾起一把鬆軟骨頭,爬起來接待。 席和方的情況算不得好,卻也算不得壞。按照禦醫的意思,席和方還是有很大的可能醒來,隻是需要再等些時日,等藥劑服完便是。 有可能,便是一個未知數。 莫驚春心中惆悵。 午間,竇原便登門拜訪。 他看起來非常焦急,眼皮子底下還有青痕,像是熬了一晚上沒睡覺。 怕是從昨天知道這件消息開始就已經著急上火。 莫驚春知道他焦心的是誰,讓人直接將他帶去席和方跟前。 竇原看著昏迷不醒的席和方異常懊惱,“我知道他是為了幫我,那日怎就不跟著他過去?”他狠狠地一巴掌抽在自己臉上,清脆的一聲響。 莫驚春蹙眉攔住他,“若是你跟著上去,不過是又多了一個躺在這裏的人罷了。當時隻能救下一個,若是再多了你,怕是全軍覆沒。” 他再看了眼一直沒醒的席和方,沉默了片刻說道:“席和方可曾跟你說過那間店麵的事情?” 竇原滿眼通紅,低聲說道:“他曾說過在外麵定做了一張床,而且看起來異常舒適,這才早早下了定金。前些時日因著我殿試的事情,再加上他那邊學業要結束,便有些手忙腳亂,直到昨日才想起此事。” 當時席和方翻箱倒櫃才找出來的條子,然後便在下午自己去了。 竇原:“我隻記得,方弟當時說,入了門後,他在後院看到了一個木匠,而他的身旁蹲著一個圓臉的小娘子,看起來應該是一對夫妻。兩人異常默契,所以那張床做得又快又好,他衡量了下尺寸,覺得正合適,就直接下定了。” 別的倒是沒看到什麽。 莫驚春挑眉,“你說,圓臉小娘子?” 竇原機敏地說道:“您是想起了什麽?” 莫驚春在床榻前來回踱步,好半晌才喃喃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後半截他沒說出來,直接吞在腹中,卻是轉身讓墨痕去查。 竇原擔心席和方再無法醒來,焦慮得神色蒼白,莫驚春便吩咐人給竇原理了間客房,讓他這幾日能暫住下來。 “您這是打算作甚?” 莫驚春回來後,衛壹跟在他的身後,小心翼翼地說道:“如今您可正在養身體。” 這,還沒好全,就又開始操勞了。 莫驚春看他一眼,“你昨夜不是在守夜,怎現在還能起來?” 他神色淡淡,看不出對昨夜是何態度。 衛壹訕訕地笑道:“您這不是將墨痕給派出去了嗎?這身邊不守著個人,小的不放心。”不過他清晨確實是睡了一會 ,所以親眼看到了陛下離開的過程。 ……雖然也沒看全,畢竟陛下的身手還是比他要好一點。 如果不是惦記著席和方的事情,莫驚春說不得都不能夠在清晨起身。 “身在莫府,怎還需擔憂。”莫驚春淡定地說道:“別想那麽多,今日我不會離開,且先去休息。晚間,袁鶴鳴會過來,順帶去吩咐下廚房,做一桌席麵。” “是。” 衛壹被莫驚春趕去休息,他這才在午後陽光下,躺在了躺椅上。 一躺下,就到了現在。 莫驚春閉著眼養神了許久,就聽精怪的聲音重新響起來。 【懲罰:時間暫停】 【時間:十二個時辰】 莫驚春微訝,他已經許久不曾聽到這章有時間期限的懲罰。 “十二個時辰,指的是這個懲罰存在的時間,還是這個懲罰需要發揮作用的時間?”莫驚春謹慎地說道。 【後者。】 莫驚春:“……” 依舊如此,麻煩。 “時間暫停是何意?”莫驚春微蹙眉頭,“是暫停我身上的時間,還是……?” 他有著不妙的感覺。 這精怪一開始就跟他說過,之所以懲罰是這般,是特特為了他的性格。即便如今他跟陛下的關係匪淺,可是懲罰已經無法更改。 眼下這時間暫停,肯定不會隻如同字麵上那麽簡單。 【您猜得不錯,時間暫停原是需要兩人配合,但因為任務已經完成60%,所以削弱了懲罰的力度。如今懲罰從“被作用” “需要操作者”,變作“被動技能”,在您跟公冶啟接觸期間持續發揮作用,每夜子時為一個周期】 莫驚春:“……” 有聽,沒有懂。 他跟公冶啟接觸又如何? 這奇奇怪怪的懲罰一時間無法理解,莫驚春便沒放在心上。 至少看起來,比之前的常識修改器要好一點。 他偷得浮生半日閑,在躺椅上睡到了下午,等他醒來的時候,他身上正蓋著一張薄薄的毯子,正曬得軟綿綿的。 莫驚春掙紮著爬了起來,小小打了個哈欠。 “郎君,袁郎君已經到了。” 墨痕下午回來的時候,發覺莫驚春在休息,便沒有打擾他,直到眼下才進來。 然後墨痕俯下身,在莫驚春的耳邊如是如是說了一番。 莫驚春剛醒,有點睡眼惺忪,卻是不緊不慢地說道:“果然如此。你這一回出去,可沒再給自己惹上跟蹤的好家夥了吧?” 墨痕訕笑著說道:“豈敢豈敢,我這一回出去,可是拖著暗十九出去的。” 莫驚春身邊的暗衛是輪換的,每次五人,不過因著暗十五還在養傷,所以人數並不整齊。昨日是單數,今日便是雙數。 那暗十九自然是休息。 莫驚春並不在意墨痕跟暗衛交往起來,反而笑著說道:“你倒是有本事,居然能夠帶著他們出去。” 墨痕揉了揉臉,苦笑著說道:“光是我一人,那怎可能。小的不過是狐假虎威,借了您的名頭罷了。” 不過暗衛能跟著出動,自然是認定需要如此。 墨痕如今警惕,總比之後疏忽鬧出事,才更好不是嗎? 莫驚春抱著薄毯子起身的時候,袁鶴鳴已經被下人引著過來。本來應該去書房,或者是前院花廳,但是莫驚春跟袁鶴鳴的關係甚好,這般長驅直入,也不算問題。 莫驚春不緊不慢地說道:“你今日怎麽這麽早下值?” 林禦史換人,對袁鶴鳴還是有些影響。 但是作用不大。 如果再晚些,正始帝或許真的能做出來直接讓袁鶴鳴接任的打算,可是如今他剛在任上沒一年,倒是沒那麽快,“這不是著急來看你?反正那頭也是一堆亂事,我懶得搭理。” 袁鶴鳴來看病人,卻是帶了滿滿五壇美酒。 莫驚春:“你這是來探我,還是來找我吃酒?” 袁鶴鳴:“豈敢?你可以先將其埋在地裏,或者藏在地窖內,眼下可還開不得,要再等一二年,才是口感最甘醇的時候。” 莫驚春無奈地讓人將酒壇給收走,“你遲早要死在酒壇子裏。” 袁鶴鳴無所謂地在莫驚春的對麵坐下來,“這不是正好?剛好省了我給自己找棺材,直接裝在酒壇裏給搬走就是。” 莫驚春斜睨他一眼,麵無表情地說道:“放心,等你醉死的時候,我必定讓人給你打個酒壇子的棺材。” 袁鶴鳴朗聲大笑,看起來異常快活。 客人既來了,廚房那頭已經準備妥當,很快便有數人端著菜肴擺放在屋內,但因著袁鶴鳴胡攪蠻纏要在庭院中吃食,便又多折騰了一回。 待兩人在庭中坐下,袁鶴鳴的手邊隻有清茶。 他聽著右手邊正在咕咚咚煮沸的噴壺聲,幽幽地說道:“這都這麽熱了,你想的居然不是吃冷的,而是熱茶?” 莫驚春淡定地說道:“我不能吃酒,你自然也不能吃。以茶代酒,挺好。” 他將手中的茶杯跟袁鶴鳴碰了碰杯。 袁鶴鳴隻得無奈接受。 “酒”過三巡,袁鶴鳴笑嘻嘻地吃著莫府府上廚娘的拿手好菜,一邊吃一邊說道:“你特特請我到府中,不會隻是為了這口吃食的事情。你想問昨夜的事?” 他早就聽說,昨夜城西的走水,莫驚春也在現場。 莫驚春不緊不慢地說道:“我想知道,此事跟明春王有沒有關係?” 袁鶴鳴吃著茶水的動作微微一動,上挑的眉峰犀利,猛地看向莫驚春。 “……為何會這麽想?” 端看袁鶴鳴的反應,莫驚春心中便有所感。 他將席和方的事情告知袁鶴鳴。 “席和方……我還以為一起都死在裏麵了。”袁鶴鳴喃喃地說道,“怨不得裏麵少了一具屍體。” 少的,便是席和方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