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和方買下新床後,因著之後正好是竇原考試,他卻是忙得腳不沾地,等到他有空再想起來的時候,已經是竇原殿試。 殿試如此重要,席和方不敢疏忽,便又跟著擔驚受怕。 直到結果塵埃落定,竇原已經是板上釘釘的進士後,兩人這才鬆了口氣。 竇原心中有才氣,可最終沒出結果前,兩人還是擔憂的,等結果出來後,他直接躺床上睡了兩天兩夜,直到最近幾日,這才提起神來去報道。 而席和方擔憂莫驚春的傷勢,也去拜訪過幾次。 等旁的事情結束後,他總算再想起來,還有這張新床的事情。 席和方這才取著條子匆匆去城西。 雖然城西之前出了西街的事情,可是官府來人後,便沒有再騷擾百姓店家的生活,在冷清了幾日後,也逐漸恢複了往日的熱鬧。 席和方穿行過傍晚還顯得紅紅火火的西街,繼續往西麵去。 直到那熟悉的店家出現在麵前時,席和方這才鬆了口氣,上前去拍門。 可是拍了許久,楊老板都沒有來應門。 席和方心中詫異,正站在門口猶豫時,緊閉的木板突然鬆動了一下,露出楊老板稍顯肥碩的身材,他用帕子擦著汗,臉色有點發紅,“席郎君,您這是……來取床的吧?”他的眼神往下一瞥,總算看到席和方手裏的條子,這才後知後覺。 席和方微蹙眉頭,“楊老板,您這是摔著了?” 露出來的那隻胳膊肘上,看起來好像有摩擦的痕跡。 楊老板哈哈大笑,“無事無事,都是做活常見的事情。可你是自己來的,還是帶了家丁?如果是自己來的,怕是得進來確認下,再叫我這店裏的活計給您送去。” 席和方壓下心中的疑竇,羞澀地說道:“怕是需要麻煩楊老板了,家中雇傭正在忙活,是過不來了。” 楊老板就笑著說道:“那還是進來再等等吧,不過裏麵亂,席郎君可要小心。”他彎腰將門板給卸下來,然後讓開一人能夠通過的道路,讓席和方得以進來。 席和方走了進去,立刻就感覺到這裏麵的淩亂跟之前截然不同。 楊老板笑著說道:“唉,本來以為能夠在京城開店,就能夠安枕無憂。卻是沒想到家裏人傳信,說老母出事,這不,我手頭的單子都在趕著收尾。就算席郎君不過來,明後日,我也得是要找人給您送過去。” 席和方的疑惑被打消不少,“這可真是……節哀。” 楊老板歎息著說道:“是喜喪,也該是高興的。來這邊,東西已經做好了。”店內因為沒有開門,所以有些昏暗,隻在必須的地方點燃了蠟燭,趁著有些昏暗的亮光,老板揚聲叫了一聲,“老劉,何小,將那隻床給搬出來——” 他的話音剛落,席和方下意識側過頭去,卻是看到一個碩大無比的拳頭。 下一刻,他人就整個軟倒在地上。 楊老板臉上的微笑沒有散去,搖著頭說道:“老劉,你還是這麽粗魯。” 一個高大男子站在陰影處,憨厚說道:“是何小動的手。” 一個瘦小的男子蹲在席和方的身邊,將那條子從他手裏抽出來,然後說道:“這人怎麽辦?要殺了還是……” “他是莫驚春罩著的人,殺了他,豈不是要惹上莫府?” 楊老板的笑意消失,蹙眉說道,“不能殺,但是也不能放。今夜就要離開,讓他在後院睡一晚吧。” 何小嗤笑了聲,“你這麽害怕?就算現在殺了又如何?我們立刻就要離開了,就算那莫驚春再厲害,還能追出來不成?” “席和方不能留。”方才憨厚的男子依舊穩重地說道,“老楊,你難道忘了,他見過那位。” 不隻是見過,他要來取的床品,正是那位親自動手做的。 若是在往日,像是席和方這樣能夠慧眼識物的人,那位一直都很是慷慨,甚至還能交個朋友。可真真不巧,卻是在這京城腳下……而且之前因為虛懷王那個蠢貨,導致他們無法及時出城,被困在京城內不說,正始帝還突然發瘋,削弱了諸王的權勢。 如今這京城鬧得正厲害,如果不趁著時候離開,卻是要來不及了。 “那就搬到後院去。”楊老板眉頭皺起,“不能在前院鬧出動靜。” 老劉一個人就能將瘦弱的席和方給扛起來,然後穿過複雜的擺件走到後院,那裏原本擺放的木料已經全部都被弄走,隻剩下寬敞的地盤。 “這人是誰?” 不緊不慢的厚重聲音響起,像是有人剛剛抵達此處,正看到了老劉搬人的動作。 那數人跪了下來,席和方滾了下來,額頭磕在台階上,疼得他悠悠轉醒。 何小見勢不對,一下子又將他給劈暈了。 楊老板怯懦地將前因後果說了一遍,那人笑著說道:“原來是之前看中我那木床的小子,倒是有些眼力。”伴隨著他說話的聲音,他總算從屋裏走了出來,“不過可惜了,他是莫驚春的人。” 這人,便是之前那個木匠。 隻是他如今的打扮,卻不是之前打著赤膊,而是穿戴整齊,像極了從宮廷畫卷走出來的華麗奢靡,他微微笑了笑,與之前的憨厚全然不同,更是一副優雅從容的模樣,“既然是莫驚春的人,待會離開的時候殺了吧。免得留下後患,剛好,今日的泔水不是還沒丟嗎?待會去後廚將他剁碎,再混在一起罷。” 被吩咐的幾人毫無感覺,紛紛叩首。 席和方就被捆到後廚,雙手雙腳都被捆住,眼睛也被蒙起來,就連耳朵都被塞住,嘴巴也被堵住,真真做到了萬無一失。 等他醒來的時候,便是這樣分辨不清楚方位的模樣。 席和方掙紮了一瞬,卻是被捆得賊緊,壓根沒有掙紮的餘地。他心中惶恐,難道他誤入了什麽銷贓窟還是什麽黑吃黑的現場? 他怎麽就這麽倒黴哇! “他怎麽就這麽倒黴?” 莫府,書房。 莫驚春也是如此感慨,看著站在邊上的暗十七幽幽說道。 他剛將兩個暗衛撥到席和方身邊不過三日,這眨眼間席和方就出事了。 莫驚春有些頭疼地說道:“你說出事的地方,是在城西的木匠店?” 暗十七:“那店麵看起來不太對勁,店內有好些高手,我等不敢輕舉妄動。”暗十八的動作輕巧些,這才由著他潛伏進去,然後暗十七來回稟。 莫驚春微蹙眉頭,席和方在城西突然出事,這又是精怪給予的提示,那此事必定跟莫驚春、又或者是陛下有關。 莫驚春下意識按了按傷口的位置,“暗十一,帶上其他人,一起過去。” 說是“一起”,那自然是因為莫驚春也要去。 莫驚春不是親身涉險,而是此事既然跟……有關的話,那不僅需要暗衛的力量,更是需要明麵上的身份。 莫驚春就是一個很好的身份。 他將衛壹和墨痕叫了過來,讓衛壹駕車,然後對墨痕說道:“如果一個時辰後我還未回來的話,就去通知京兆府跟父親。” 墨痕臉色微變,“郎君,您身上的傷勢還未好全,怎還要親自做事?” 莫驚春淡笑著說道:“隻有這樣才能萬無一失。”他的態度堅決,他們也無法勸說,便隻能任由著莫驚春前往。 莫驚春上了馬車後,在心裏對精怪說道:“如果抓不住大魚,你可便對不起我的期待。” 【……】 但精怪卻沒有反駁莫驚春的話。 城西,木匠店,木匠,席和方…… 莫驚春坐在馬車上,將這幾個詞組合在一切,無論如何都沒辦法跟殺身之禍結合在一處,除非…… 木匠店內有高手,說明木匠店的危險。 可是區區一個木工,又怎麽會…… 等下,木匠? 莫驚春微蹙,像是想到了什麽。 木匠,木匠……木匠王爺? 莫驚春猛然想起這個稱呼,從記憶裏總算扒拉出一點點痕跡。 明春王? 明春王的存在感極低,除了前些日子,他突然不經宗正寺便擅自娶了一個木匠之女外,就沒再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 ……如果一直泡在木頭裏充作木工,也不算出格的話。 莫驚春眉頭緊蹙,“暗十一,讓一人去宮內。” 去通知陛下。 “喏。” 莫驚春這話卻不是無的放矢。 如果是明春王的話……那席和方這一回出事,倒是可以想象。他許是要去木匠店裏買些東西,但是不小心撞見了什麽不該看的東西,又或者……更是要被殺人滅口。 可就算在木匠店撞見了明春王又如何? 誰都知道明春王這些年喜歡這些東西,甚至都到了離經叛道的地步。 要麽……這木匠店有問題。 裏麵有的不隻是木頭跟木匠,更還有別的,容不得探查的東西。 思及此處,莫驚春開始擔憂席和方跟暗十八的安全了。 馬車剛在街道上駛過時,莫驚春就已經看到了那街道盡頭的滾滾濃煙,“暗十九,通知京兆府。” 莫驚春猛地掀開車簾,看著那些驚慌失措的百姓從街道兩側逃了出來,火勢異常迅猛,將整個木匠店都吞噬殆盡。 他的臉色有些難看,一下子下了馬車。 春風暖熏,可是那店鋪或許是澆了油水,不然那不會燃燒得這麽快,幾乎沒給他們逃生的機會便吞沒了左右兩側的房屋。 “先去幫忙。” 莫驚春的臉色陰沉下來,就連自己也擼起袖子去幫忙救火。 暗十九的速度很快,京兆府來的速度也不慢,但是這火勢異常迅猛,即便官兵加入其中,卻也是忙活到了半夜,才勉強將火勢給壓下。 莫驚春的臉上焦黑,手指發燙得很。 手裏的木桶被他丟在一旁,火勢燎過的衣角破了好大一塊,正是奇怪的痕跡。身旁皆是百姓嗚咽啜泣的聲音,還有的跪在地上哀嚎死去的親人,這一次就算反應再快,但是火勢實在太大,還是有些腿腳不便的老人或是小孩被困在其中。 莫驚春漆黑的手指蜷縮成一團,“該死。” “主人,席和方沒死。”暗十一悄然出現在莫驚春的身後,低聲說道,“暗十八將人救了出來。但救人時,店內的高手也發現了他的蹤跡,在強留他不得後,就迅速放火燒了店麵。” 莫驚春踩著底下焦黑的木炭,冰冷地說道:“他們不是因為被席和方發現了,才要燒掉這裏。”而是從一開始就打算這麽做,不然短時間內不可能有這麽多存著的油。 打一開始,他們就打算在離開時,將這裏全部燒毀。 隻有燒得一幹二淨,才不會泄露他們的蹤跡。 【任務十二:完成度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