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驚春出身莫家,不是不懂這個道理。 可有些犧牲,便是無謂。 “他說我太心軟。”莫驚春慢吞吞地吃下晶瑩剔透的蝦餃,溫和地笑了笑,“可我有時候倒是覺得,我也沒到那個地步。” ……您打算做什麽? 莫驚春“我什麽都沒打算做。” 他已經吃飽,正在擦拭嘴角。 “我隻是覺得,陛下體會不到的東西,或許親眼看一看,會更好些。” 這不過是一個念頭,還未成形。 莫驚春不過這麽一想,輕歎了口氣,對德百說道“勞煩你告知陛下,我有事需要先行出宮。” 德百? 太傅要出宮! 陛下雖是被太後叫去,可是半點都沒有好轉的跡象。 早晨起來的時候,劉昊見著陛下臭著臉推開門,差點沒被門拍到臉上。 德百這一口氣還沒喘上來,正想著嘎嘣一下給莫驚春跪下的時候,又聽到莫驚春平靜地說道“今晚,我會在東府等陛下。” 聽了這句話,德百的心才緩緩回落。 德百“奴婢送您出宮去。” 他亦步亦趨地跟著莫驚春走過宮道,在途徑昨夜的南華門時,莫驚春看了一眼那交泰殿前的模樣,隻見那裏已經是一片雪白。 像是昨夜發生的血腥殘酷,全都被皚皚白雪所覆蓋,再看不見。 莫驚春“秦王,可還活著?” 德百欠身“太後昨夜已經讓太醫院的人去看過了。” 秦王不能死,至少不能現在死。 尤其是這老王爺昨夜的舉動,分明像是自尋死路。他想死,那就更不可能讓他死。 不過昨夜秦王身上的傷勢,除了摔倒的刮擦外,便是在爭奪兵器的時候拗斷的手腕……以及那三處箭傷。 那三支在外人看來莫名飛來的箭矢,有兩箭貫穿了秦王的肩膀,另一處,卻是穿過了秦王的腰腹,直接造成了內部出血,昨晚險些沒有將人給救活回來。 莫驚春下手是真的狠。 盡管最開始他確實留手,但是在拉弓的時候,那箭矢還是奔著要害去的。 德百歎了口氣,想起昨夜追查的時候,那個被莫驚春搶奪了弓箭的宿衛可還是滿頭霧水,帶著死亡的恐懼。 莫驚春從宮道來,即便正始帝不知,可是那些駐守皇宮的宿衛怎可能不知? 尤其是南華門。 那裏看過去異常昏暗,可是那裏,也同樣駐守著好些宮中宿衛。 莫驚春便是在暗十三消失後,便下意識搶過了距離他最近的那個宿衛背負的弓箭,莫驚春動手又急又快,即便是宿衛,也是在莫驚春射出的時候才反應過來。 莫驚春手裏的弓箭從何而來的問題便解決了。 可如果不是正始帝跟莫驚春在一起,眼下要追究的,便是莫驚春襲君的罪名。 不過眼下這位昨夜剛襲君完的人被德百送上了馬車,親眼目送著離開了皇宮。 駕車的人,還是衛壹。 衛壹苦等了一夜,雖然早上睡了一會,但是宮內的異動,還是讓衛壹心驚膽戰。他知道宮裏的規矩,也沒打算問。 莫驚春從馬車內遞出來一個暖手爐,讓衛壹可以抱著取暖。 衛壹便將其擱在屈起的膝蓋上,正好給兜住。 莫驚春“昨夜焦氏出逃,秦王襲擊太後。” 他身邊跟著的人來去,至少墨痕跟衛壹都是可以說話的。莫驚春隱秘的事情太多,再怎麽樣,也是瞞不住身邊伺候的人。 衛壹的臉色微變,輕聲說道“郎君可還好?” 莫驚春下意識摸了摸紅腫的尾骨,平靜地說道“無礙。” 真正有事的人,可不是他。 莫驚春付出的,也不過是手指的傷勢。 那些在他醒來後,已經都被上過藥,妥善處理過了。 衛壹沉默地將馬車駕了回去,在下來的時候,他又從車廂下拖出來三個禮盒,輕聲說道“這些是陛下吩咐要送給府上郎君姑娘頑的物什。” 莫驚春微頓,看過這三個在外表看起來全然相同的木盒。 罷了。 莫驚春吞下要解釋的打算,讓衛壹回去就將東西送去。至於要怎麽解釋……他相信衛壹能做到。 衛壹? 莫驚春身上的衣物其實已經換過,不過昨夜他匆匆離開的時候,府上的人看不分明,如今他再回來,也隻有一二敏銳的人覺察出來。 待莫驚春回到院內將衣裳換下,外頭正傳來小跑的腳步聲。 莫驚春望向門外,卻正是莫沅澤。 而桃娘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莫沅澤大嗓門地說道“叔,我喜歡那柄劍!” 哦,莫驚春慢吞吞地想,陛下給莫沅澤送了柄練武的長劍。 桃娘站在莫沅澤的身後,不好意思地說道“是很漂亮的首飾。”而且樣式非常獨特時興,大伯娘看到的時候還說這東西難買,是特特上造的東西。 而安娘的看起來是精致的玉佛。 莫驚春下意識地看了眼站在外麵的衛壹,隻見他麵露苦色。看來是沒想好怎麽解釋,結果都以為是莫驚春帶回來的東西。 莫驚春將腰間佩飾戴好,平靜地說道“你們都很喜歡啟叔送的東西嗎?”他是破罐子破摔,露出淡定從容的微笑,仿佛他在說的,真是一個親切的朋友。 “咳咳咳咳咳——” 還沒等這兩小兒反應過來,外麵經過的墨痕就一個踉蹌。 摔倒了。 然後衛壹不知為何也猛地咳嗽,沒來得及扶住墨痕。反倒是遠一點的莫沅澤飛撲過來,扯住墨痕的胳膊,沒讓他真摔了個結實。 墨痕爬了起來,抓著還在咳嗽的衛壹就走了。 留下兩小兒茫然無措。 莫驚春淡定地想,看來前些日子將墨痕丟出去曆練是有用的。 至少,墨痕應該是知道陛下的名諱。 院子外。 墨痕抓著衛壹說道“郎君什時候又認識了個叫啟的朋友?” 要衛壹說,墨痕整個人臉上就寫著“裝傻充愣”四個大字,還能再刻上“掩耳盜鈴”! 麵對墨痕的裝傻,衛壹就有了一種無名的鎮定。 他也學著郎君的淡定說道“你覺得,除了陛下,還有誰呢?” 墨痕“……” 墨痕嗚嗚。 他知道,和擺在他麵前讓他知道,是兩回事! 就在莫府“其樂融融”的時候,宮內,卻是另外一幅模樣。 太後宮中,卻是異常嚴肅。 因為正始帝受傷了。 肩膀上的傷口,昨夜莫驚春還見過。 甚至還是他親手弄出來的。 而今日,正始帝被太後叫去的時候,宮內的好些個禦醫已經等在這裏,正嚴陣以待。 即便是正始帝,也不可能躲開一個母親的關愛。尤其是太後已經忍了一晚,給了足夠的時間。所以皇帝在看到那擺出來的陣勢,猶豫了片刻,還是默默接受了。 擅長外傷的禦醫當著太後的麵,為陛下上藥包紮。 直到親眼看到傷口,太後才鬆了口氣。 傷口不算嚴重,是帶出來的皮肉外傷。不過因為掉了皮,還是顯得有些血肉模糊。 太後直到這些禦醫退了下來,這才慢慢說道“秦王被救回來了。” 正始帝默不作聲。 在他離開的時候,正始帝便猜到母後會這麽做。 秦王還不能死。 太後沒有再說那些大道理,也沒有說她昨夜一宿沒睡,一是為了封口宗親,二是擔憂正始帝的安全,她隻是平靜地說道“莫驚春是怎麽回事?” 正始帝“為了阻止兒臣殺了秦王。” 太後自然看得出來莫驚春的目的,可她也清楚自己問的並不是這點。 太後望著正始帝。 良久,帝王才不緊不慢地說道“如果不見血,兒臣未必停得下來。” “……他能對你動手一次,便能動手第二次。” 太後何嚐不知道莫驚春是為了保護公冶啟的聲譽? 可是他下手太過直接狠厲,如今秦王險些活不下來,也是拜莫驚春所賜。 如果他的箭矢有所偏頗,那此刻帝王的傷勢未必會輕。 在太後看來,她當然不希望皇帝殺了秦王,至少不能當著眾目睽睽之下動手。可是莫驚春的手段偏激,卻也不是她能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