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驚春冷著臉,“哪裏沒必要?” 他隻是這句簡單的話,也沒多餘的表情,但是公冶啟卻一下看向他,揚眉高興地說道:“夫子生氣了?” 莫驚春鬱鬱地說道:“臣生氣,陛下難道很高興?” 公冶啟舔了舔被咬破的下唇,得意洋洋地說道:“為何不高興?寡人當然高興。” 莫驚春當真要被他氣死。 如果不是莫驚春使勁渾身解數,帝王真的險些就按著他在那宅院做起來。且不說青天白日,光天化日,那一地死屍擺在那裏,陛下可當真有興致! 老太醫淡定地說道:“陛下,宗正卿,如此一來,光是靠著臣的法子,怕是未必管用。臣想請陛下幫臣尋一個人。” 公冶啟:“找人?” 老太醫:“正是,臣當初入朝為官,但臣兄卻是在外。他在醫術上更精於此道,也向來喜歡稀奇古怪的偏門,如果能找得到他的話,或許還能有別的辦法。” 公冶啟不徐不疾地說道:“找如何,不找如何?寡人這些年便是這麽過來的,若是無用,倒也沒什麽不好。” 無病無藥,隻靠著自己,從前帝王不也這麽過來的嗎? 莫驚春斂眉:“老太醫,您家兄的長相姓氏,還有什麽特征,可以告知在下嗎?” 老太醫正要說話,公冶啟卻蹙眉打斷。 “夫子。” 莫驚春淡淡說道:“臣自己要找,也是不成嗎?” 公冶啟被莫驚春無形的冷刺了一下,眼底卻是越來越亮,手指敲了敲桌案,還是擺擺手叫來了劉昊,示意老太醫跟著劉昊出去。 莫驚春看著劉昊過來,知道公冶啟總算讓步,這才鬆懈了片刻。 他的嘴巴疼得厲害。 他之前咬得公冶啟疼,公冶啟便也讓他疼,雖然沒咬得出血,卻是處處都仿佛留著那種詭異曖昧的感覺,讓莫驚春不自覺想要離開公冶啟身旁。 “夫子最近似乎很主動。”公冶啟突地說道,看著莫驚春的眼神不曾移開,卻是非常凶狠,仿佛那狠勁凶性還未移開。 莫驚春想退,但他不能退。 眼下莫驚春比任何人都知道症結在何處,那誰可退,他都不可以退。 “陛下難道不喜歡?” 莫驚春反問。 公冶啟揚眉,“不,寡人很喜歡。” 那一刻帝王的模樣,莫驚春難以忘記。 他是如此愉悅。 莫驚春猛地回神,看著眼前寂寥滿地的月光,呻吟著捂住額頭。 看來他真是吃了太多酒,不然不會總想起公冶啟的事情。 袁鶴鳴的話說得不對,這吃了酒,也沒有辦法緩解心裏的苦悶,反倒是讓事情變得愈發嚴重起來。本是想要忘記,卻反而想得更深。 “太醫不是讓夫子忌酒嗎?” 莫驚春停下腳步。 他看著月光下自己倒映的影子,自言自語地說道:“連聲音都聽得見?” 他可不是得吃醉了。 身後那架馬車上,公冶啟掀開車簾,彎腰走了出來,正對上莫驚春茫然看來的眼神。 公冶啟委屈地說道:“寡人可是在馬車裏等夫子許久,可夫子卻偏偏不進來。”他一邊說著,一邊踱步到莫驚春身前。 莫驚春被他帶得踉踉蹌蹌,胳膊本來就受了傷,再是拖動,疼得下意識嘶了一聲。 如果他更清醒些的話,會忍得住的。 莫驚春被帶上馬車,車夫早就悄無聲息換做是暗衛,瞅著那方向,不是回莫府的方向,而是朝著東府去。 莫驚春坐在馬車上,被公冶啟抱著搖搖晃晃,差點真的睡著了。 等到了東府的時候,半睡半醒的莫驚春猛地驚覺自己騰空,方才一下子醒了過來。 公冶啟將他抱進東府。 莫驚春的呼吸透著淡淡的酒氣,不難聞,混雜著他身上原本醺濃暖香,變得更為撩人。可其主卻是半點都沒意識到,還在掙紮著要下來。 公冶啟在屋內將莫驚春放下來,就看到他踉蹌站穩,捂著前額發愣了一會,方才慢慢站定,下意識地整理起衣物。 公冶啟便知道莫驚春不完全清醒。 等莫驚春慢條斯理地整理完衣物後,他才像是剛剛發覺了公冶啟那邊,朝著他欠身行禮,“陛下怎麽帶臣來東府?” “誰叫夫子偷偷吃酒,不遵醫囑。” 莫驚春赧然,耳根微紅。 公冶啟的眼睛越來越亮,夫子吃醉的時候,倒是比往常要坦然得多。 “隻是陪著袁鶴鳴吃了幾杯,他心裏不痛快。”莫驚春還有理智,沒都說完。 公冶啟揚眉,“不痛快。” 他的視線在莫驚春的身上繞過,“為……你與寡人的關係?” 莫驚春搖了搖頭,鎮定地說道:“他每次吃酒,都會想起他的情人。但他是個癡情人,此生怕是不會再娶。” 帝王倒是記得之前看過袁鶴鳴的事情。 他突兀笑了笑,“他便沒說柳存劍的事情?” 莫驚春慢吞吞頷首,“也說了,臣還給了些建議。” 他感覺得出現在的陛下似乎有些不對,但……又很對。至少比起之前回避的姿態,眼下帝王似乎沒再那麽壓抑。 如果莫驚春現在清醒的話,他便能看得出來陛下的情緒似乎有著隱隱的狂躁,像是喜悅,又像是古怪的惡意。 半晌,公冶啟緩緩說道:“清河王世子死了。” 莫驚春清明了一瞬。 清河王,清河王世子…… 莫驚春猛地看向帝王,“是您……” 他的話還未說完,卻已經知道答案。 除了陛下,又會是誰? 清河王敢當街刺殺莫驚春,公冶啟便活活奪了清河王的命根子! 如此,也算不得錯。 可是…… 莫驚春還記得當初世子登門時的緊張和局促,那是藏在矜傲禮儀下、另外一個公冶留銘。他活得懵懂,活得蠢笨,壓根不知道其父的謀算,卻又無知無覺地享受著清河王謀奪下的富貴。 他死得可惜,卻也死得活該。 他死了,才是對清河王最大的打擊。 莫驚春閉了閉眼,略一欠身。 公冶啟:“夫子不高興?” 莫驚春的手背在身後,輕聲說道:“這對清河王會是最大的打擊,陛下做得沒錯。” “夫子不高興。” 這一回,公冶啟便是篤定的口吻。 莫驚春直覺認為哪裏錯了。 可公冶啟卻猛地露出一個微笑,盡管那笑容更像是藏著陰暗晦澀的惡欲,卻帶著循循善誘蠱惑的意味。 “今日既然難得,不如我們來頑一場遊戲。” 公冶啟的話題突兀而奇怪,如果坐在他眼前的不是個微醺的莫驚春,怕是要跳起來了。 莫驚春挑眉,“遊戲?” 公冶啟笑了,“這裏有一把刀。” 莫驚春就看帝王從桌案下抽出一把刀擺在桌上,也不知是怎麽藏起來的,還是擺在隨處可見的地方,卻是一般人都想不到的地點。 這把刀看起來漂亮異常,有著繁複刀鞘,一旦出鞘,也不知內裏是何等鋒利。 帝王將這把刀推到莫驚春的身前。 “……然後?” 莫驚春有種不祥的預感。 卻看到帝王起身,朝著莫驚春走來,剛擼起他的袖子,便被莫驚春下意識給攔住了,“陛下?” 公冶啟想看他胳膊……是想看傷口? 帝王執意要看,莫驚春最終還是讓他看了。 這傷口太深,眼下還未完全愈合,隻是結了一層薄薄的痂。公冶啟的手指摩挲了片刻,突然撒開手,一隻手按住刀柄。 本就突突直跳的額頭突然劇烈抽痛起來,莫驚春下意識去搶,卻看利刃出鞘,一下子劈在公冶啟的胳膊上。 莫驚春的反應極快,抓起桌上的刀鞘狠狠地敲在公冶啟另一隻胳膊,生生將陛下的動作抽得偏離,再奪下那刀丟在一旁。 “陛下瘋了?!” 也無怪乎莫驚春如此憤怒,公冶啟驟然發瘋是莫驚春沒料到的事情,一下子沒來得及攔住公冶啟。他看著陛下胳膊上血淋淋的傷口,又氣又急。 莫驚春很少動怒。 他連情緒都是淡淡的,生氣如此,憤怒如此,害怕如此,畏懼也是如此,獨獨有幾次他的眼睛亮得發燙。 每一次,都是因為公冶啟。 帝王饜足地想。 他揮了揮受傷的胳膊,壓根不將這傷勢放在心上,“不過一個小小的傷口,夫子何必擔憂?” 莫驚春冷冷地說道:“這就是陛下所說的要與臣頑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