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士難以查出身份,就算莫家暴怒,也未必能在一時立刻查出是誰來,而如果皇帝也有動作,那他們登時就能依著皇帝的反應知道猜測是否為真,知道莫驚春是否重要。 若當真重要,那…… 堂內,殺意淩然。 莫廣生冷冰冰地說道:“若真的要查,這世上,沒什麽是查不出來的。” 就算藏得再深,再是狡兔三窟,也不可能脫得身去。 翌日,朝中上下便都知道此事,此一時,百官震怒,即便是平日裏和莫驚春再不相好的官員,都顯得群情憤慨,擼著袖子上奏,頗有種不將人掘地三尺,就要上房揭瓦的彪悍感。 張千釗私底下感慨,“他們是害怕。” 莫驚春瞥他一眼,“何意?” 張千釗搖頭晃腦地說道:“你是藝高人膽大,身手也不錯,可是其他朝臣呢?你瞧瞧我,這胳膊瘦得都沒肉,如果誰遇到政敵,都是私底下買凶將人哢嚓殺了,那豈不會造成恐慌?” 這朝中,誰沒兩個政敵呢? 和文臣有,和武將有,有的如薛青這種上得罪宗室,下得罪世家的,也有。 若是誰都是這般做事,那很快,朝堂就沒幾個人敢幹活了。 這還不比當初恒氏和清河王的恩怨,畢竟他們兩人結梁子,還是在朝廷外的事情,可那時候大多數官員都是批判清河王,更何況是這一回針對朝廷命官下手? 他們憤怒的不是莫驚春出事,憤怒的是,下一個,便會不會輪到他們? 物傷其類。 莫驚春覺得,百官的反應很正常,其後正始帝派人嚴查,也很正常。 可不正常的是公冶啟。 莫驚春出了這麽大的事情,身上負傷不少,可是陛下除了照例的慰問和探望,再有如流水般的賞賜外,就沒有任何表示。 當然,也不能說正始帝沒有表示。 光是這一回的安撫賞賜,就至少有莫家的三個庫房之多,以至於徐素梅都要特地騰出來院子放東西。那些箱籠抬出來的時候,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在嫁女兒,怎麽一箱箱地往裏麵抬。 於是朝臣便知道,這一回,陛下很不高興。 可這不高興裏,卻還藏著另一分古怪。 這分古怪,從公冶啟殺了康王的時候就若隱若現,直到現在,才是真正落在實處。 “你可知陛下出了何事?” 莫驚春道。 【暫時沒有新任務,公冶啟一切如常】 精怪雖然這麽說,但是在一會後,突然又說道。 【不過據監測,眼下公冶啟的道德為0】 許久前精怪確實曾經給莫驚春看過公冶啟的道德,有0和60兩個不同的數值。 如果長期為0的話,莫驚春閉了閉眼。 他霍然起身,決定入宮。 隻是沒想到,居然撲了個空。 德百欠身說道:“太傅,陛下不在宮內。” 莫驚春微訝,他入宮無需通報,故而人到了外書房後,方才知道正始帝不在宮內。 他蹙眉,“陛下出宮,可帶了人?” 德百:“帶了柳存劍和劉公公去了。” 莫驚春斂眉,本是要告辭,卻突然停下腳步,“……太傅?” 他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這稱呼。 德百這才反應過來先前的失誤,笑著說道:“陛下是個戀舊的人,每每聽到奴婢們稱呼您為太傅,倒是會高興些。久而久之,我等在陛下麵前,也時常這麽稱呼您。” 莫驚春若有所思,再次道謝,這才出了宮。 【宿主想知道公冶啟的位置嗎?】 “你知道?” 【已經開啟相關權限】 莫驚春停下腳步,“這任務不是隻有懲罰一說?” 從來都沒聽說有過獎勵。 【懲罰是為了促使您完成任務,然如今您與公冶啟的關係,懲罰的存在便作為一種固定機製,依著公冶啟的性格檢測,他並不畏懼精怪鬼魅,所以係統的存在暫時安全。而為您開啟相關權限,也能有助於促進您和公冶啟的關係】 莫驚春隻覺得精怪後半句話很是奇怪。 促進他和公冶啟的關係? 【正是,如今您安撫公冶啟的必要手段之一,係統自然希望您能安全快速地與公冶啟達成he】 精怪總是會在莫驚春摸不著頭腦的時候說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莫驚春不理解便不打算去理解,總歸不是什麽好東西。 但能知道公冶啟在何處,也是不錯。 正好,莫驚春也想知道這位天子,最近究竟是出了何事! … 袁鶴鳴覺得自己當真倒黴。 他這一生隻是喜歡交朋友而已,卻萬萬沒想到因為這個破能耐,最終遠離了自己想要老死在翰林院的想法,苦兮兮地在正始帝的手底下做事。 幾年前的袁鶴鳴嚇得要死,現在的袁鶴鳴還是嚇得要死。 他守在門外,看著毫無表情的柳存劍囁嚅說道:“……這,就不管了?” 柳存劍淡定自若地說道:“管什麽?” 在他們出來的前一瞬,袁鶴鳴剛剛聽到一聲痛苦的慘叫。 那對袁鶴鳴這個文官來說,怕是這輩子都沒聽過這麽尖銳絕望的叫聲,伴隨著骨頭哢嚓的聲音,他幾乎是軟著出來的。 得虧是柳存劍扶住了他。 袁鶴鳴:“……但是陛下,也不必親自動手。”他喃喃。 袁鶴鳴是在幾年前成為陛下的人。 ……這說法略顯奇怪。 他給皇帝做事,這聽起來很是光明,可惜他經手的事情,和柳存劍一般黑。 柳存劍是殺人不眨眼的黑,袁鶴鳴是陰私恐怖的黑。 短短數年間,他用最快的速度籠絡了整個京城的門路,探出去的觸角已經蔓延往四麵八方,不出意料,就能依著陛下的意思建起四通八達的聯絡。 正始帝坐鎮在中央,卻能眼觀四方,靠得自然是自己的威能。 ……所以袁鶴鳴想不通,他為何要親自動手。 數日前,莫驚春遇到襲擊的消息在第一時間傳入皇宮,袁鶴鳴也收到了。袁鶴鳴這些年裏,唯獨兩個聊得來的朋友,張千釗是一個,莫驚春是一個。 他自然憤怒,可是趁夜入宮時,帝王的暴怒,卻不知為何遠勝於他。 整個長樂宮都幾乎毀在帝王手中,地上還躺著兩具屍體,最後被拖了下去。 袁鶴鳴隻隱約看到了那兩個人似乎是囚犯。 正始帝對袁鶴鳴帶來的消息不感興趣,他隻想知道是誰動的手。 袁鶴鳴當然也想知道。 因著最近京城的混亂,不少世家子弟趕來京城,渾水摸魚的人不在少數,那些死士看起來毫無痕跡,可要是將整個京城的流動人口和每日的消耗分區域劃分,再窮盡人手推測,不是尋不出來。 袁鶴鳴順藤摸瓜找到了這些死士身前的落腳地,那明麵上是林氏的宅子。 可袁鶴鳴覺得不會是林氏。 林氏之前在京城的暗樁還是他親自排除的,他們可沒有足夠的人手。 這林氏,不過是麵上遮掩的表皮,最重要的還是底子。 再往下挖,袁鶴鳴堪堪找到了一個突破口。 當袁鶴鳴進宮的時候,他已經做好了和柳存劍聯手的準備,可是陛下在看完後,隻是冷靜地說好,然後便起身。 帝王要出宮。 袁鶴鳴猛地打了個寒顫,是為身後古怪的聲音,更是為心底發寒的推測。陛下這模樣……可當真奇怪。 柳存劍:“管好自己的嘴。” 他知道袁鶴鳴機靈。 不然他不會走到今日這步,可是太聰明的人,也容易摔得慘。 袁鶴鳴糾結了片刻,無奈地說道:“我還是覺得,陛下不必親力親為。”審問這樣的事情交給下麵的人去做,不該是更省時省力的事情嗎? 柳存劍淡淡說道:“在這件事上,陛下肯定事必躬親。” 如果……眼下陛下都未必在京城。 他想起之前陛下的詔令,隻低垂著頭。 那命令一下,在不遠的將來,一定會掀起驚濤駭浪。 袁鶴鳴自言自語地說道:“我還是不懂,你說廣平王是不是蠢?他將世子派來,如果不是我追根究底,挖出了再底層的緣由……那豈不是所有的罪責,都被廣平王承擔了?” 廣平王是郡王裏較為出名的一個,蓋因他喜好讀書,禮賢下士,在他的封地裏,來往不少都是讀書人,倒是有不少世家也頗是青睞他。 他派來世子入京,便是為了竇氏藏書的事情。 沒人會覺得,廣平王世子此時會出現在京城,有哪裏不對。 柳存劍淡淡說道:“無利不起早。” 廣平王其實不過是順手幫了個忙,這種陰私的事情,知道太多也是無用。可偏偏是這個“順手幫忙”,才將這些死士偷天換日帶了進來…… 那就當死。 就在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說話間,有一道腳步聲不疾不徐地從遠至近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