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時,莫驚春就曾想過這點。 正始帝必定是故意的,而且他是在離宮那天晚上才讓衛壹將書信給他,是因為第一日他要去做什麽? 公冶啟輕笑道:“夫子,太過聰明,可不是一樁好事。” 莫驚春淡淡地說道:“那您可以讓旁人過來。” “那可不成。”公冶啟和莫驚春並肩,淡笑著說道,“別人來,卻是沒有夫子來得有效。” 莫驚春:“您要利用徐鳴的聲望做什麽?”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像是陷入了沉思。 “……還請您盡快回京。”莫驚春驀然說道。 盡管他還猜不出公冶啟要作甚,但是他隱約覺得不妙,這位不可能平白無故地出了皇宮,這其中怕是另有所為。 而不管是什麽,都有可能引起軒然大波。 公冶啟淡淡說道:“不急。夫子在這附近,另有別莊?” 莫驚春:“……是。” 他已經猜到公冶啟要作甚,果不其然,陛下露出個溫和的笑容,“那便去那。“ 莫驚春:“……”這莫不是從一開始就擬定的主意吧? 莫驚春無奈,隻得在前頭引路。 “您明日可以佯裝無事,可臣還得回去點卯。”莫驚春死氣沉沉地說道,透著一股絕望。 公冶啟興致勃勃地說道:“我可以給夫子特批一道休假。” 莫驚春敬謝不敏。 莫家的莊子就在幾裏外的一處半山腰上,平時都有家丁守著,莊上也種些農田。不過畢竟不是專門用來種作,所以產量也不高,自給自足罷了。 莊上的管事看到莫驚春來,驚訝的同時卻是高興。 院裏的擺設是日日擦洗,雖然樸素卻也整潔。 那十幾個帶來的侍衛散落在各處,將整個主院隱隱約約守衛起來,莊子上的家丁也是會武的,一看這架勢便知道這位怕是身份尊貴,倒是露出幾分緊張。 莫驚春沉默半晌,讓管事去通知莊上其他人,各自注意。 這話一出,原本還在打量這新鮮景物的公冶啟便看向莫驚春,懶懶笑道:“夫子是猜到什麽了?” 莫驚春看似恭敬地說道:“有備無患罷了。” 隻是透過帝王這樣的反應,莫驚春心中一沉,卻是有點感激他出來前還真的通知了許首輔,若是……至少在城內,還有個知道內情的。 … 墨痕爬牆跳進一戶人家,貼著牆壁聽著外麵的腳步聲。 他的臉色有點難看。 莫名其妙走在路上便有兩個身帶殺意的人衝過來,驚得他沿著小道亂竄,好不容易踩著屋簷擺脫了追蹤,卻又有人橫殺了出來。 這未免太過瘋狂! 他捂著心口細聽,腳步微動,猛地抬起胳膊肘往後一撞! “是我!” 迅猛的攻擊被猛地攔了下來,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墨痕鬆了口氣,高興地說道:“墨一大哥!” 這是莫廣生的親衛。 他離開京城的時候,這些分撥給莫驚春使喚的親衛並沒有調回去。 親衛低聲說道:“你要去哪裏?” 墨痕也是個聰明的,他將身上書信掏出來,輕聲說說道:“許首輔府上。” 親衛臉色微變,忽而拉著墨痕躲到裏頭去。 “二郎呢?” “出城了。” “糟糕!” 墨一的臉色有點難看,他一吹口哨。 墨二不知從哪裏冒頭翻了進來,墨一將信遞給他,“許伯衡。” 墨二接了信就出去了。 墨痕奇怪地說道:“你們不是跟著西片的那群人走了不少地方嗎?怎麽今日居然都聚在一處?” 墨一嚴肅地說道:“我等本來正是要為了此事回去稟報,出事了!” … 莫驚春冷不丁打了個噴嚏,捂著鼻子跟公冶啟麵麵相覷。 公冶啟解下外麵的大氅,強硬地披在莫驚春的肩上,“出來得急?” 莫驚春:“……”其實不是。 騎馬時熱得慌,他的厚衣裳還都在馬背上。 但是陛下如此舉動,莫驚春也罷了。 這莊子上倒是沒什麽東西,不過有一處池塘,還有的幾畝田地。 公冶啟卻是覺得有趣。 他繞著田莊走了一道,甚至還與幾個家丁農夫問過這莊稼上的事情,待到下午,才回到主院。 莫驚春正站在院中,抿唇聽著管事說話。 “……確實不太安寧,莊上派人出去探了探,倒是多出了不少痕跡。”管事壓低了聲音,“看起來人數不少。” 莫驚春淡淡地說道:“莊上一共多少人?” 莊上大概有十幾戶人家,再有家丁在 ,頂多也是四五十人。成年男子有三十幾,再算上皇帝帶來的十幾個人,也就滿打滿算湊個五十不到。 莫驚春微蹙眉頭,看到陛下站在院門口,正笑著聽他們說話。 莫驚春歎了口氣,快步走向公冶啟。 “您除了這些人之外,可還帶了別的?” 公冶啟揚眉,“若是人數太多,豈不是打草驚蛇?” 莫驚春咬牙,“那要是被蛇生吞了呢?” 他心中隱隱有個猜測,冷著麵說道:“您何必以身犯險?” 公冶啟微微俯首看著莫驚春,眼底滿是陰鷙冰涼。 “因為寡人要他們身敗名裂。” 莫驚春頓住。 他緊蹙眉頭,不再說話。 等入了夜,剛掃完雪的莊上又飄飄然地落了滿地的雪。 因著之前莫驚春的提點,整個莊子的人都提著戒備,尤其是管事等幾個本就是從老兵退下來的,更是敏銳異常。 他們在入夜前,於莊外安置了不少陷阱,這倒是意外之喜。 皚皚白雪覆蓋了院裏的石桌,也讓皎潔的月光平白照了下來,遍地都是清幽之色,再有滿目的雪白,甚是幽靜安寧。 公冶啟站在窗前看著天上月色,半張臉都陷入陰影。 “沒想到夫子卻是有這麽一出靜謐清幽之所,實在是安靜得出奇。” 這跟宮裏的靜不同。 宮裏頭是死寂的沉悶,而現在聽著颯颯風聲,卻隻覺得心中平靜。 莫驚春神色倦怠,攏著衣裳站在廊下,淡淡說道:“陛下,您都將臣拖進這亂局裏,難不成還不能說嗎?” 公冶啟:“夫子不是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了嗎?” 莫驚春蹙眉:“……臣希望您能否定臣的猜測。” 公冶啟低低笑道:“那卻是不成。” 莫驚春閉眼。 “陛下分明早早就猜到了賢太妃的舉動,也知道毒藥的事情,更是猜到這販賣私鹽的巨大利潤……您卻一直拖到現在。” 他盯著公冶啟,語氣冰冷地說道:“因為若隻是現在就嚴查,不論如何重罪,都是區區罪名,不,應該是無法將他們置之死地。” 公冶啟搖頭,“夫子怕是高估了寡人,其實有些念想,也在衛壹回稟的事情中,方才生了主意。”他的語氣淡淡,仿若在說的不是什麽驚濤駭浪。 衛壹回稟,那就是莫廣生親衛盯著的事情了。 正始帝是故意隻身犯險! 莫驚春挑眉。 公冶啟低聲笑出來,“其實寡人一直在想,夫子或許是福星,也說不準。你讓莫廣生在追查的那批人,也正是柳存劍在追查的人。他們從去歲就抵達了京城,卻一直蟄伏不動,化整為零,在各處行動。 “兩邊查的正巧是不同的兩端,兩處一碰,倒是讓寡人明了了賢太妃的成算。” 販賣私鹽取得的利潤,即使是短短二三年,就已經是巨大的財富。 這些驚人的財富可以化作兵器,也自可變作人……四皇子一黨就是憑借著這一法子培養出了私兵。 莫驚春緊蹙眉頭,“絕無可能,練兵所需要的場地異常明顯,沒有十足經驗的人,更是無法調教兵苗,更有這人數與供給……” “慶華公主。” 莫驚春頓住。 慶華公主的手下,有三千士兵。 如果她也插手其中,那確實能夠做到。不管是隱匿行蹤,還是藏住鐵器的流通,這一進一出的人數,甚至能夠瞞過京城的耳目。 莫驚春忍不住喃喃說道:“……可是她又何必插手,慶華公主的身份,本無需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