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啟捂著腦袋笑了,“那藥有用。”  他的聲音驟然又冷了下來,“雖然非常痛苦,但是這一線清明……”  “陛下真的覺得夠用嗎?”莫驚春打斷了公冶啟的話,沉聲說道,“即便您在這藥物的控製下勉強奪得清醒那又如何?您在那種狀態下能做什麽呢?在地宮您是靠著自殘才維持住理智,而這一回的刺激必定比在皇陵還要嚴重,您隻能勉力不衝殺出去而已……這樣的清醒,您也要得?”  “夫子,子卿。”  公冶啟驀然叫住了莫驚春的表字,殘留著暴戾的眉間棲息著少少倦意,俊美的臉龐蒼白,唯獨那雙眸子卻是清亮得很,“一絲一毫,都是機會。”  殿門外,劉昊的聲音響起。  等真的確認了殿內的狀況後,宮人們魚貫而入,大部分去正殿處理殘局,而劉昊親自給正始帝更換衣物,莫驚春則是退到一旁去換。  劉昊對於皇帝這種反而將隱蔽之所讓給莫驚春更換的舉止並未發問,他隻是在給陛下捋平肩膀的皺痕時低聲說道:“醜時三刻,西華宮有人出去。”  正始帝淡淡應了一聲,取過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血。  劉昊:“陛下,要不要召老太醫過來?”  “讓他朝後在長樂宮等著。”  “喏。”  彼時,莫驚春已經將換下來的衣物搭在胳膊上,正走出來,微紅著臉想要問劉昊要個物什能兜起來帶回去。他是萬萬不能容忍這衣服……被宮人拿去搓洗。  他那時候……被陛下揉捏兔尾激起了反應,實在太過難堪,若不是百般抵抗,陛下都險些要替他解決,記得莫驚春都險些再度襲君。  豈料劉昊卻不在,唯獨好大一個正始帝站在外頭,正一眼瞧到了莫驚春抱著的衣服。  莫驚春心裏大叫不好,卻是來不及遮掩。  正始帝眼眸幽深地看著那件略顯髒汙的素袍,稍顯陰沉的臉上驟然亮起,卻是逼得莫驚春往後退了幾步,不敢直視。  “夫子?”  陛下喚他,聲音居然有著快活和雀躍,正如他的年紀一般。  莫驚春羞惱地說道:“再兩日,便不會如此了。”他說得語焉不詳,但是陛下是清楚他的情況。  莫驚春懷疑帝王正是清楚得很,方才在昨夜分明已經逐漸清醒過來後還是舍不得撒手,搞得莫驚春後半夜一直焦躁不已,尾巴腫脹發疼,酸脹得很。  他將素袍塞在常服下麵,又問劉昊要了物什包裹起來。  麵對著劉昊“可以留給宮人”的說法,正始帝是這般為他解圍的,“夫子待他那兩件衣裳有著特別的情愫,所以方才舍不得留給宮人。”  莫驚春:“……”  陛下發瘋的時候不也抱著他的衣服嗎!?  公冶啟正為了此事高興。  他抱著夫子的衣裳,夫子穿著他的素袍,這種隱秘的交換何嚐不讓人欣喜?  這種淡淡喜悅的情緒維持到了早朝,便幡然化作巨浪。  “……所以,杭州刺史是想同寡人說,寡人派出去的欽差大臣好巧不巧在即將抵達杭州時翻了船,整船人都淹死在了江水裏,真是好不可憐!”  隨著最後一句話,正始帝的聲音恐怖至極,仿若幾乎要生吞了說話的人。  他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連帶著滿朝文武也跪了個遍。  許首輔從賜座上起身,拱手行禮說道:“陛下息怒,這番說辭自有蹊蹺,如今欽差大臣出了事,不管是追責杭州刺史的責任,亦或者是徹查私鹽一事,尤其是後者,已經是迫在眉睫。”  他的臉上透出幾分狠厲,“事態必定緊迫到了極致,方才會有此險招。”  正始帝沉默良久,方才將暴戾壓下,“莫廣生何在?”  今日上朝的莫廣生一愣,倒是一骨碌站起來。他們武將倒是沒什麽想法,文官都跪下了……那他們就跪唄,素日裏雖然嘲諷文官膽小,卻不會在這種事情上互相別苗頭。欽差大臣都死了,正始帝必然惱怒至極。  皇帝點了王振明,而後陰測測地說道:“莫廣生率三千京郊大營的士兵護送王振明至江浙,寡人倒是要看看,這一回杭州外的大風大浪,是如何將這三千人弄死!”  王振明臉色微白,輕聲說道:“陛下,這不合規矩。”  “不合什麽規矩?”正始帝幽幽地看向王振明,“殺了寡人的欽差大臣,便是規矩?”  帝王之怒,已然顯露。其殺意無法阻遏,幾乎要讓王振明再跪下。  莫廣生倒是高高興興地領命。  他們訓練京郊大營也有一年,可是一直困於普通的訓練也算不得實戰,能帶兵出去到底是一種操練,對那群兔崽子也不失為一種法子。  “莫廣生,任何經由王振明查辦的官員全都就地斬殺。”  正始帝森然說道,“王尚書,莫要讓寡人失望!”  “是!”  “……喏。”  出了這麽大的事情,餘下的種種都仿若是小事,也便匆匆帶過。  下朝時,正始帝扣著桌案,不耐煩地看著底下那群正看著他的朝臣,“怎麽都不想走了?是想留下來聽寡人發脾氣嗎?”  原本還在好奇為何平日總是最早走的皇帝居然沒動彈的大臣頓時作鳥獸散,一個個爭前恐後地出去了。  “……陛下,您給莫廣生放權過多了。”  原來皇座的屏風後,居然還坐著個人!  莫驚春無可奈何,又覺得戰戰兢兢,尤其是百官叩拜的時候,他猛地起身側過去,心裏實在是無奈。  正始帝振振有詞,說是諸多大臣已經在朝前等候,莫驚春想要避開耳目就需要繞一大段路從宮道出去再進來,可是有這樣的時間朝會都開始了,也再來不及。還不如跟著他一道上朝,如此也無人能看到。  就在屏風後給他留了個座位。  正始帝倒是高興,可是莫驚春坐立難安啊!  正始帝聽了莫驚春的話,笑道:“寡人這是讓他牽製王振明呢。”  王振明……是吏部尚書,也是與許伯衡有半師情誼的官員。當初就是他讓許尚德成為蘇州刺史,似乎也對江浙一帶的情況知之甚詳。  當時莫驚春猜測此事與大皇子有關,而東宮卻直入勸學殿,在他塗抹的“長”旁邊再寫上“四”字。  莫驚春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低聲說道:“您是懷疑他與……”  “不是懷疑。”  公冶啟淡淡地說道:“夫子猜猜看,給寡人下藥的人是誰?”  莫驚春的呼吸急促了一下,看著從屏風前繞過來的帝王,好半晌,才輕聲說道:“不管是在殿前香爐動手,還是知道宮中密道,甚至是在地宮香料裏插手……這些無不需要多年的積累,尤其是祭典上的香燭,臣記得,那是禮部專造。”  而這樣的地方都滲透進去人手,無疑說明需要長時間的積澱。  如果麗嬪還活著的話,莫驚春最先懷疑的人會是她。  可是如今這後宮裏,還能做出這樣舉動的人……除了太後,便隻有……  “賢妃。”莫驚春抿唇,“賢太妃。”  賢太妃的出身確實高貴,她其實是永寧帝的表妹。  賢太妃的父親早逝,其妻德清長公主隨之而去,德清長公主是永寧帝和慶華公主的姑姑,而後慶華公主便養了這位小表妹。  說是表妹實則是當做親女兒養大。  當初永寧帝並沒有打算讓賢太妃入宮,但是她一心仰慕先帝,最終說動了她的表姐慶華公主親自入朝請求。  也正是看在慶華的顏麵上,最終才促成此事。  而慶華公主是先帝唯一的姊妹,她的丈夫,也便是上一任宗正卿。  莫驚春苦笑道:“如果是賢太妃的話……那可就麻煩了。”  慶華公主仍在世。  她甚至還養著王府三千私兵,那是永寧帝默許的。  正始帝矜傲地說道:“若她還記得父皇,自然不會插手此事。若是……不如送她去與父皇相會。想必……父皇會很高興。”  莫驚春:“……”  動不動就送人下去陪,先帝當真會高興嗎?  此事話罷,原本莫驚春要自請出宮,卻被皇帝攔下了。  正始帝熬了一宿,除了眼皮底下有點黑痕,居然看不出半點精神萎靡,倒是莫驚春跟在後頭倒是像被吸走了精氣一般臉色蒼白。  長樂宮內,老太醫先是給陛下診脈,好半晌,他說道:“陛下情緒起伏暴躁,容易反噬自身,尤其昨夜怕是又一宿波瀾,今日還是莫要發作才是。”顯然他已經聽說清晨陛下在朝堂前大怒一事。  他手也不停地開藥,語氣平靜地說道:“陛下似乎還用了些別的藥物,但此物……過猛。不妥。”  正始帝盯著老太醫看了半晌,“若是有這藥物,你能將其改得溫良一些?”  老太醫頓了頓,“還是得親自看過才能知道。”  正始帝便沒再說什麽,他等著老太醫開完藥後,趕著他去給莫驚春查看。  莫驚春那邊倒是沒什麽,除了熬夜造就的疲乏外,老太醫隻是穩穩當當勸說宗正卿不要大怒大悲,好生過活方才要緊。  聽著特別像是想要勸人出家。  正始帝在背後磨牙,盯著老太醫的背影像是在思索著什麽時候要掐死他一般。  但是等老太醫開完藥後,莫驚春還是尋到機會跑了。  正始帝有點難過。  啊,下一回尾巴是真的要沒了。  早知道昨夜夫子要哭出來的時候,他就不手下留情,試試看能不能用尾巴攀上巔峰也不失為一件趣事呀。  等老太醫退去煎藥,正始帝的麵前才齊刷刷跪著三個人。  正始帝慢吞吞地吃著茶,“昨兒去尋夫子,是你的主意?”冷寂的目光看向劉昊。  劉昊猛地叩頭,“是。”  正始帝舉著茶盞頓了半晌,驟然暴起將茶盞摔在他的頭上,陰冷地說道:“若是寡人醒來時發現夫子有半點損傷,便要將你與那宮女一般撕成碎片!”  滾燙的茶水砸得劉昊額頭出血,他卻砰砰磕頭不說話。  他罰了劉昊三十杖。  正始帝都要將自己強行關閉在宮殿內,無疑是一場豪賭,更是要牽一發而動全身,引得人上鉤。這計劃裏,從頭到尾都沒有莫驚春的身影。  可偏偏劉昊自作主張將莫驚春引了進來。  “又是誰將夫子帶進宮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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