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煜苦笑一聲,目中波光比月色更涼。


    他是知道的,他那麽了解她。


    記憶深處的她,沒有那麽多別有用心,有的隻是她淺笑注視著他的眸子,是她嬌嫩柔軟的手被握在掌心時的溫度,是她嬌聲低語惹人憐愛的嗔怒,是擁她在懷裏她深深的依偎……


    記憶裏的她總是美好無瑕。


    而他不願意去看清,隻是想哪怕她不愛自己也會習慣他,漸漸依賴他。


    可究竟是從何時開始,將這些記憶全部推翻?連欺騙也懶得了?


    他們成婚的第十二年!


    然而那些虛假的溫柔他依然存留心底,溫習了八年,執著了八年,精心嗬護了八年,還補償了八年,卻始終抵不過她的恨!


    …………


    思緒萬千被黑夜放大又離散,過去的看似刻骨銘心想要觸碰時卻虛無縹緲,都不明白為何記得那麽清晰。


    魂過黃泉,一碗孟婆。愛恨情仇即是虛妄。


    若是他真不記得,這一世應該對他們都好。


    但他們都還記得。


    滕煜眼角染上一抹冶麗的紅,一絲悲傷劃過,又在眼底消散。


    滕煜向來果決,隻是突然遇見執念了二十幾年的人有片刻的迷惘罷了。


    打開了門,四周漆黑,清淺的呼吸聲時隱時現,靜謐恰如蕭蕭夜色。


    床微陷,滕煜坐在床上想要看清她的模樣,可鑽進來微弱光隻能依稀瞧見輪廓,她瘦了。


    滕煜的手快要觸碰到她臉頰時停了下來,他怕自己又失控。


    在她麵前他難有理智,隻要一看見她便想將她捆綁在他的世界,恨也好愛也罷,她欠他的就用她的一切來還。


    忽然池惜妍蹙了蹙眉,動了一下,被子滑落肩頭,露出白皙嬌嫩的肌膚。


    滕煜喉結滾動,眸色暗了暗。


    前幾天早上還是紅痕交錯,被欺負慘了,現在恢複了往日無暇如雪,讓滕煜心底的執念又激了起來。


    想要將她吻醒,在她的身上刻印下自己的痕跡。


    卻在觸及時隻是撚了撚被角,遮住了乍現的春光。


    他恨慕釉萱的冷血無情,又氣他的衝動。


    傷害她,他一點兒也不會好過。


    可是能怎麽辦?


    慕釉萱的心是捂不熱的,他不想放過她,隻想要將她永遠困在他的身邊,恨也好,怨也罷,都無所謂……


    清淺的月光打在她蒼白的臉上,嬌弱不堪折,心下倏然一疼。那黛眉似水中滴墨暈開了一絲愁,秀骨軟香令人留戀卻失了些靈魂,滕煜目中浮現幾分憐惜。


    滕煜俯身輕碰她的唇,偷香一吻駘蕩了心神。不摻揉半點兒仇怨愛恨,卻目中一澀,落了淚,似暈染了月色。


    晶瑩剔透,半涼半殤。


    ……


    池惜妍是在滕煜懷裏醒來的。


    他完美的身材一覽無餘,頗有些視覺衝擊力。


    池惜妍心中驚異自己竟然沒有察覺他是什麽時候回來的!


    她被一隻強勁的手臂禁錮在側,線條流暢力量感十足,動不了也逃不開。


    很快滕煜也醒了,手臂收緊將人抱得更近。


    “昭昭。”滕煜聲音帶著清晨剛醒的沙啞,眼波迷蒙,他翻身吻上身邊的人,纏綿不絕。


    池惜妍胸腔壓著氣,卻發不出來。上官羽驍重生一世身上力量依舊強悍變態,她根本撼動不了。


    然而滕煜沒有糾纏太久,最後隻是將頭埋在她的頸間靜靜閉目,似乎在壓抑什麽情緒。


    良久無聲,就在池惜妍準備推開他時耳邊響起他喑啞的聲音:“對不起……”


    微微軟下去的語氣裏是毫不掩飾的悔意。


    池惜妍動作一僵,有一瞬令她恍然覺得又回到了上一世,那個手握重權矜貴冷戾的王爺偏偏會在她麵前低頭。


    “走開。”池惜妍偏頭,聲音不冷卻令人發寒。


    互相傷害的人,有什麽必要道歉?


    虛情假意而已。


    滕煜身體一僵,睜開雙目帶著慍怒的顫動,然而在與池惜妍目光對上時恢複了清冷。


    “如果覺得悶,可以去頂樓透風。”滕煜拂過她的長發,心中克製,不再打算拘著她,“書房裏還有不少書,也可以看看。”


    他早該知道,慕釉萱不會原諒他,更不會喜歡他。他又何必為她的厭惡抵觸生氣計較呢?


    他要讓她明白的是,她隻能選擇接受!隻能在他的身邊!


    窗簾自動打開,藍天清澈,陽光和煦。


    滕煜起身換衣服。


    他的手臂肌肉輪廓分明,背骨挺拔,線條冷硬帶有張力和前世相差無幾,隻是套上西裝後卻掩蓋了那股子狼性狠勁,平添上幾分斯文陰鬱氣質,禁欲得很。


    隻是再完美誘人的身材池惜妍也無瑕欣賞。


    “今天我有事出去,晚上回來。”滕煜打上領帶,修長手指骨節分明,壓迫感不再,反倒每一個動作都透著矜貴紳雅,垂眸看著池惜妍時,幽淡的眼神更顯俊漠。


    池惜妍默不作聲。


    滕煜也沒期望她能回答,穿戴整齊,離開了房間。


    池惜妍心裏鬆了一口氣。


    她當真討厭和滕煜共處一室。


    滕煜下樓後望了一眼緊閉的窗,暗色的窗簾又將它封得嚴嚴實實,昭示著裏麵的主人根本不想看到關於他的一切。


    滕煜緊了緊拳,又鬆開,轉身時掩去眼中的晦暗,坐上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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