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六。


    午時。


    太原以北三百裏,代州地界。


    過了代州便是曾經的遼地。


    大軍最前方,是完顏宗翰和眾女真將領。


    戰馬上,完顏宗翰腿傷未好,仍在隱隱發痛,這疼痛似乎在提醒他,自己不該就這樣回去。


    這時,有一名女真士卒騎馬跟了上來:“稟告元帥,有一支宋軍一直在後方追我們,如今隻有二十裏地了。”


    完顏宗翰淡然道:“他們有多少人?”


    “據後方探子來報,有五六萬。”


    “哼……”完顏宗翰冷笑,“五六萬就敢來追我們八萬人?不走了,我們就在這等他們過來,打上一仗。也好為死在太原城的將士們報仇。”


    有一個女真將領說道:“元帥,陛下那邊在催我們回去。”


    “本帥知道,但我們有俘虜,行軍緩慢,總是要被追上的,那還不如等他們過來,擊潰他們再走。”


    完顏銀術可這時出言應和:“元帥說的對,再說了,我女真大軍什麽時候被人這麽追趕過。他們居然敢追,我們就讓他們有來無回。”


    完顏闍母也怒道:“他娘的,我們雖然打不下太原城,但也不是這些宋軍能輕易追趕的。”


    完顏婁室一想到自己兒子的屍體還在太原城下,一時間也是怒火中燒:“元帥,下命令吧,將士們都不想就這樣回去。”


    完顏宗翰拔出馬刀,呐喊出聲:“全軍原地休整,準備迎敵……”


    完顏宗翰的命令被騎著馬的士卒依次傳開,打了敗仗的八萬人原本垂頭喪氣,不願就這樣回去,此時聽到有仗可打,有敵可殺,瞬間摩拳擦掌,興奮起來。


    隊伍最前方,徽欽二帝徒步走了幾百裏的路程,腳底磨傷,狼狽不堪,此時聽見女真大軍此番動靜,皆是一臉茫然地左顧右盼。


    完顏宗翰看向了兩人,騎馬到了他們身前,一臉戲謔道:“有人來救你們了。”


    有人翻譯,徽欽二帝原本麵如死灰的臉,一時間明亮起來。


    即使不一定能救下來,但有人來救便是一個希望。


    後方,宗澤六萬大軍。


    一名宋兵打馬而回。


    “報……前方二十裏地,發現女真大軍。”


    宗澤其實知道,這場仗不好打,或者說根本打不贏。


    但皇上和太上皇,還有幾千王公貴族就在前方,他沒有退縮的選擇。


    於是乎,這場大戰一觸即發。


    跟想象的一樣,宋軍大敗,死傷慘重,各自潰逃。


    宗澤身中兩箭,被身邊四百親騎護著撤逃。


    是日夜晚。


    林中,燃起了一堆篝火。


    十幾個的宋兵,圍坐其中。


    這些人中,都多多少少受了傷。


    麵對著篝火,他們拿出了幹糧,吃了起來。


    為首的一名都頭,三十出頭,絡腮胡子,正看著眼前的火光,許久之後歎道:“這戰怎麽會打成這樣,也不知大部隊往哪裏逃了?”


    另一個青年士卒說道:“哪來的大部隊?全都被衝散了。”


    眾人一時間又默然不語,隻有篝火劈裏啪啦的聲音,還有眾人咀嚼幹糧的聲音。


    良久之後,一名年輕的士卒正哆哆嗦嗦地啃著炊餅,一時間竟流出了淚:“為什麽我們都是人,但就是打不過女真人啊?”


    所有人見他這副模樣,沒人去嘲笑,皆陷入沉思。


    他們也想不通,白天的那場大戰為什麽輸得那麽徹底。


    片刻之後,有一個看著脾氣有些毛躁地青年士卒脫口說道:“怎麽就打不贏了?太原……”


    脾氣毛躁的士卒發現說錯話,看了眼都頭,不再言語,繼續吃著手中的幹糧。


    怎料那都頭突然說:“若是找不到大部隊,我也不回河南了,直接去投太原,跟著他們殺女真人。”


    此話一出,眾人皆看向這名都頭,目光不移。


    都頭被這十幾個屬下這麽看,一時間也有些不自在,便說道:“這是我自己的決定,兄弟們,人各有誌,到時有人想跟我去的就一起,不願去的我也不會強求。”


    之前流淚的年輕士卒率先說道:“劉都頭,我跟你去太原。隻要能為我爹娘報仇,跟著太原軍造反又能如何?”


    “我也去。”


    “算我一個。”


    ……


    眾人紛紛應和,最終這十幾人都決定要去投太原城。


    而他們,隻是其中之一。


    與此同時,一個破廟之外,火堆燃起,是幾百人的隊伍,每個人皆神情暗淡,這是因為白天的那場大敗仗。


    如果說有大部隊,那他們便是大部隊,因為破廟之中,躺著的是宗澤。


    宗澤身中兩箭,加上一路的逃竄,雖然已經拔箭治療,但此時已然是奄奄一息,連說話也沒了力氣。


    宗穎和幾個將領在旁看著,神情擔憂,卻也無能為力。誰都知道,宗澤可能命不久矣。


    宗澤環視著眾人,努力說出了話:“大……大宋亡矣……這,這天下不該是這樣的。”


    宗穎連忙上前握住父親的手,出聲說道:“父帥,您別說話了,也別再去想這些,你要留點力氣養傷啊。”


    宗澤奮力扭頭看向了自己的兒子,沒有說話,緩緩閉上了眼睛。


    眾人見狀,皆低下了頭,悲傷的情感油然而生。


    隻有宗穎不願意去這麽想,便輕聲喚道:“父帥,父帥……”


    見父親沒有回應,他往父親的鼻子探出了手,隨後便是坐倒在地,痛哭流涕。


    哭聲撕心裂肺,傳到了廟外,幾百人都聽到了,也都知道這聲音表達出來的意思。


    一軍統帥宗澤就此逝去,今年六十有七。


    這消息在往後傳了出去,最震撼的莫過於穿越者葉凡。


    因為曆史上的宗澤,成就還在後麵,如今就此逝去,金人第三次南侵,誰來抵擋。


    不過這一些,對於已經造反的葉凡來說,也隻是想想。


    宋朝的生死,與他何幹?


    太原城。


    又一次解封。


    城裏的泥瓦匠忙活了半天,這才將城中城砸出一個口子,安上了一道大門。


    已是春季,天氣開始暖和起來。


    城中城的屍體,城牆下的屍體發出隱隱臭味,又是處理金兵屍體的一天。


    第二天,已經有人來到太原城。


    這些人有穿著甲胄的宋兵,也有流離失所的百姓。


    很快,太原城有糧,而且願意收留抗金義士的事越傳越遠。


    就這樣,太原城的人越來越多,兵也越來越多。


    人多,這對造反的人來說是件好事,但人多糧食也就吃得快。


    好在之前擊敗完顏銀術可時得到大量糧草,否則太原城也不敢招太多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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