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能撫慰人心的,唯有美食與愛。


    尤其對於身處萬裏之遙的國人來說,正宗地道的家鄉菜,有時無異於拯救了即將枯萎的“良藥”。


    一群人經過一番狼吞虎咽之後,明顯的看著容光煥發,氣色都好了很多。


    如果像小說裏那種能看到他人對自己好感度數值的外掛,這時候李樂的腦門上應該有個進度條,“+1,+2,+”的字碼在跳動攀升。


    人長得好看,身材棒,國內top2的學曆底子,未知但明顯不俗的家境,為人風趣,談吐不俗,最關鍵的是,還能做出一桌大席的手藝。


    這種配置,放在任何地方都是稀缺資源。


    心思敏感,圓潤光滑的宋襄明顯能感覺到以左妙辰為首的幾個女生,看向李樂的眼神裏,有了不一樣的情緒。


    再想想自己,心裏一陣感歎。


    早知道來之前去“留學教父”的新東方上課的時候,也去對麵“廚子導師”的新東方報個名學學手藝,好歹不會像如今一樣,在漫漫長夜裏,靠微操和手速來安慰空虛寂寞冷的心情。


    吃飽喝足,眾人紛紛要幫著收拾戰場,刷鍋洗碗,李樂卻說了句,扔在廚房水池裏就成,會有人來處理。


    一群人又開始麵麵相覷,這少爺做派,可比他們這群苦逼學生舒坦多了,又是一陣羨慕。


    來這裏上學,多少沾了點當地人的習慣,一人一瓶啤酒能聊上三個點兒。


    房間裏終究不如外麵爽快,李樂拎著一箱嘉士伯,帶著人上了樓頂天台的小花園。


    天公作美,氣溫雖低了些,但無風有月。


    樓頂天台花園,能眺望到燈火通明的倫敦的夜景,吸引了大夥的目光,找了位置,三三兩兩湊在一起,捏著酒瓶談天說地。


    靠圍欄邊的長椅上,宋襄想學著正應付幾位姑娘“騷擾”的李樂,把腿搭在欄杆,奈何腿不夠長,搭上去,上身就成了平躺,看起來頗為猥瑣,做不到李廚子這麽瀟灑,隻好悻悻作罷。


    聽到一旁的對話,又是一陣豔羨。


    “李樂,教我做菜唄。”


    “那我開個學習班?”


    “就是,手把手的教,我都不會拿刀呢。”


    “西餐刀也行。”


    “改天去我宿舍,幫我看看廚房,還要添置什麽東西。”


    “不如去唐人街雜貨鋪。”


    “我是學校遊泳俱樂部的,要不要參加啊。”


    “有心理陰影,恐水,多謝好意。”


    “學校圖書館太吵,咱們的學生卡在國王學院和帝國理工也通用,那邊安靜,一起啊。”


    “偉大領袖讀書時曾在‘鬧市讀書’,鍛煉心境,是為吾輩楷模,多多學習。”


    艸,這人,這麽不解風情的麽?哎,哎,幾位姑娘,看我,看看我,這還一個大活人呢嘿。宋襄“恨恨”的心道。


    直到左妙辰拎著酒瓶晃悠過來,圍著李樂的幾位姑娘才散去。


    “今天多謝你下廚,好久沒吃這麽飽了。”左妙辰一撩頭發,坐在旁邊椅子上,看了眼宋襄。


    “啊,你們聊,我去那邊吹吹風。”


    看到宋襄起身,李樂轉回頭,笑道,“小事兒,都是一家人,你不也說麽,送溫暖。”


    “三下鄉?”


    “誒,這裏可不是農村。”


    “其實也差不多,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倫敦全是村。”


    “廣闊天地,大有作為。”


    “嘿,你這人說話真逗。”


    “事實而已。外麵的世界,終究色彩豐富的多。”


    “你來這幾天的發現和感慨?”


    “不一樣的文化,多元的碰撞,五顏六色的人,趁年輕,出來見識一番,挺好。”


    “說話和我爸一樣,老氣橫秋的,一股子爹味。”


    “這可不是什麽好詞兒。”李樂笑了笑,舉起酒瓶,兩人碰了碰。


    喝了口,舔舔嘴角,左妙辰問道,“既然大有作為,你準備幹什麽?”


    “讀書,回燕園,繼續讀書。”


    “就這麽著?以後呢?”


    “一個人能想到、看到三年以後得事情就很厲害了,五年以上的,那都是天才。”


    “你呢?五年、十年?”


    “我啊,二十年?再往後,就不知道了。”李樂實話實說。


    “嘿,你臉怎麽紅了?”


    “凍得。”


    “哈哈哈!”左妙辰又笑,聲音更大了些,引得周圍人遞來眼神。


    “別問我,你呢?”


    “我?如果正常的話,在這裏讀完博,再回去家裏的公司上班,當個白骨精。”


    “不也挺好。”李樂收回腿,坐正了些。


    “可每一步都是被安排好的,是不是沒什麽意思?”


    “省心省力,沒災沒禍,多少人求之不得,羨慕不來。而且,這個過程裏也有未知的人和事,怎麽叫沒意思?不矯情,多好。”


    “照你這麽一說,倒也是哈。”左妙辰想了想,點點頭,“看著,你和他們都不太一樣啊。”


    “交換生,過客,當然不一樣。”


    “誒,你知道留學在外的五類人麽?”左妙辰翹起二郎腿,雙臂交叉搭在膝蓋上,上身前傾到李樂身前,手裏的酒瓶在李樂腿邊,一晃一晃,挨著,似乎又沒挨上。


    “五類?這麽多?你總結的?”李樂有意無意的換了個靠近一點的姿勢,實際上卻把身子換了個角度,沒那麽曖昧。


    左妙辰似乎不覺,隻是低頭說著,“第一種是國際公民,初中甚至小學就來到這裏的,其貌不揚,沒有精致生活形象。”


    “在別人來這裏,最大的夢想就是順利畢業,拿到工作簽、綠卡、甚至是護照。可這些早早就移民旅居,獲得這些的人,早就沒了那種新鮮感。”


    “他們知道異國他鄉的辛苦,經曆過歧視,了解這裏的所有一切。意識到了能夠融入的程度,或許經曆過文化洗白,知曉大浪淘沙的真相。”


    “和國內有聯係,但對國內一切已經漸漸陌生,又充滿好奇。這些人一隻腳站在西方文化社會圈子裏,知道這裏到底是池淺王八多,還是廟小妖風大,另一隻腳又深深紮在在自身厚重的文化基因裏。”


    李樂想了想,說道,“像是風箏吧,總有根線在身後扯著,又舍不得剪斷,大部分時候很矛盾,回去的,不甘心,留下的,遇到難處的時候又後悔。”


    “所謂國際公民,實際上虛得很,某種程度上,等於沒有家。大部分屬於精致利己,心知肚明,馬圈裏永遠生不出羊來。”


    “精致利己,嘿,這詞兒不錯,以後能用上。”


    “不是我說的。”李樂趕緊聲明,“這才一種呢?”


    左妙辰繼續道,“本科過來新人。對國外的一切充滿好奇和新鮮感。還沒有多少人生的規劃和目標。少年初成便站在成人世界的邊上。家裏是孩子,出來裝大人。”


    “天真的努力著想融入本地人的文化圈子,又在留學生圈子裏來回遊離,沒受到過生活的打壓和感受到現實的殘酷。口號是,未來可期。”


    “放棄了國內的競爭,但是又得麵臨文化的衝擊,回去後,還得重新適應,其實,很累的。”李樂歎口氣,“有時候,得不償失。”


    “誰說不是呢?”左妙辰捏起酒瓶,找到李樂手裏的,碰了一下,“你才下這麽點,酒量不行啊,一瓶倒?”


    李樂搖搖頭,伸出一伸手指。


    “啥意思?”


    “一直喝。”


    “籲~~~~~,吹牛逼吧你。”


    “愛信不信。”


    “海信愛立信?”


    “海信不熟,愛立信,咱有熟人。”


    左妙辰指指李樂,笑了笑,一仰脖,見了底,“再來一瓶,渣渣。”


    “給,你繼續白活。”


    接過來,擰開瓶蓋,左妙辰說道,“再有,就是為了改善簡曆回國就業的一年碩士黨”


    “本科學校並不是頂尖,在國內就業考研保研幾件事上,受盡鄙視鏈的壓迫。刻苦努力,掏幹錢包,選擇了出國讀名校直接改變命運。”


    “但沒想到所謂一年水碩,其實根本不是那麽回事。已經適應了國內大學的節奏,聽的是念ppt的課,劃重點,背兩個晚上就能通過的考試,學期裏每件事都有人提醒。從高度集體主義環境來到強調自控的國外教育環境裏,手忙腳亂。”


    “培訓班裏學來的英語到地方才發現稀爛無比,大課聽不懂,小課不敢張嘴。三千字的論文都要扣開頭蓋骨寫幾個晚上。”


    “呃......”


    “看啥?我又沒說你。”


    “嗯,你繼續。”李樂撓撓鼻子。


    “之前天天抱怨學校食堂,來了之後,才發現換算匯率之後的心疼。”


    “人在曹營心在漢,天天關心國內的就業情況,還想著回去考公進外企,進四大,進五百強,可心裏還猶豫著要不要試著在國外找工作,猶豫來猶豫去,最後交完論文,拿了畢業證,回國。”


    “這才是大多數人吧。”李樂笑道。


    左妙辰想了想,“一半得有,都說出了國就不回去的,其實比例哪有這麽高。”


    “你呢?”


    “不說了麽,一步步都是規劃好了的。”


    “忘了。這才三種呢?”


    “第四種,計劃在國外找工作的碩士黨們。”


    “就是看好了在國外朝九晚五,每周雙休,年假旅遊,釣魚喂狗的悠閑沒壓力的‘美好生活’,覺得國內收入低,壓力大,怎麽都不好。”


    “在上課考試之餘,瘋狂找實習,每天不斷地奔波於招聘場地,簡曆不要錢的往外投。可又做著一邊做好萬一不成回國兩手準備。”


    李樂歎口氣,“早期不回國的,這種多些吧,再往後,可就是願意回去,也不一定吃香了。還不如趁著這兩年學曆沒貶值,趕緊回去占坑。”


    左妙辰一愣,隨即道,“呀,你這話說的,和我爸一樣。”


    “那你爸肯定級別不低,部還是廳?”


    “人民!”


    “謔,失敬失敬!”


    “對了,剛說到哪了?你這一打岔,忘了。”左妙辰拍了李樂一巴掌,倒是震得自己手疼,這手感,嘖嘖嘖。


    “該第五種了。”


    “哦,對,那就是留學隻是出國經曆的後代們。”


    “對於留學上百萬的花銷都是家裏的投入。沒有找工作、實習的壓力,作業、論文、考試靠給代寫創造收入,一切程序化工作有中介服務。”


    “每天米其林、香檳、包包、豪車,到處的遊玩生活才是工作,上學隻是兼職。”


    “住在學校附近的一周四五百鎊的公寓,體驗異國生活,過著留學生圈子裏,舒適度和光鮮度第一等的生活。”


    “嘿,這說的不就是你嗎?哎,你家裏是部是廳還是將?”


    “無產階級!”


    知道李樂在扯淡,左妙辰白了他一眼,才說道,“最後這種,我不說你也該知道了。”


    “嗯,”李樂點點頭,“你這樣的?”


    “謝謝誇獎。”左妙辰臉不紅心不跳的回道。


    “噫~~~~~”


    。。。。。。


    光盤行動,是對一個廚子最大的尊重和謝意的表達。


    不過,第二天一早,老羅賓帶著保姆莉莉絲,領著兩個小黑哥進來收東西的時候,還是對和狗舔一樣,似乎隻用清水就能洗幹淨的盤子,有些驚奇。


    同時也對昨晚上李樂這群人的鬧騰,進行了提醒。


    “抱歉,羅賓先生。您知道,對於一群成天處在無數課業和論文壓迫下的學生們來說,喝酒聚會,是個釋放壓力的方式。”


    “是的,我明白,也理解。”


    “以後,我會提醒他們,或者,換個地方。”


    “那倒不用,以後可以把最頂層的一間專門用來辦聚會的房間給您使用。”


    “謝謝您,哦,對了。”


    李樂從冰箱裏拿出兩個飯盒,遞給老羅賓和莉莉絲。


    “這是我昨天做的一些鹵牛肉,我們那的做法,你們可以嚐嚐。”


    “非常感謝,先生。”


    李樂笑笑,背上書包,“那我先下去了。”


    下到停車場,李樂在一堆豪車邊上,找到小雅各布那輛灰不溜秋的花冠,坐了進去。


    剛發動車,手機就響了起來。


    “您好?是的,森內特先生,我已經出門了,好的,我知道地方,準時見,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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