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字的小文章,對於一個雅思8.5的學生來說,似乎是手拿把掐的小意思。


    李樂經過一晚上的努力,刪刪減減,修修補補,把一篇關於“孤立主義與逆全球化對於社會生產關係影響”的文章,發到了森內特老爺子的郵箱。


    做了個蛋炒飯,配上在唐人街超市買的,已經醃製了兩天的雪裏蕻,李樂一邊扒著飯一邊看起了bbc的電視劇《紳士聯盟》。


    英區留子的生活就是這麽的樸實無華。


    隻不過剛吃到一半,就聽到學校郵箱特有的提示音。


    捧著碗走過去看了眼,老爺子精力真是充沛,半夜十一點多還能回郵件。


    點開了瞧了眼,一行大字:“你的英文確實挺好的,所以對你文章,我隻是稍微改了一下,保留了其中的幾個冠詞和標點符號。”


    神馬意思?


    趕緊點開附件,隻見上麵一片一片的標紅、標黃、大段大段的批注,數了數,果真隻能剩下幾個標點符號,連標題都給改的隻剩“影響”這個詞。


    格式,語法,引用,立論,數據等等,被各種疑問、反問句給打的毫無招架之力。


    咽下嘴裏裹著蛋清蛋黃的米飯,李樂咂咂嘴,真是一點不給留麵子啊。


    還說啥,盤子一扔,改唄。


    隻不過,接下來幾天裏,痛苦且漫長的修改過程,讓已經在多個期刊和雜誌上發表過文章,甚至費先生都給過良好評價的李樂,第一次有了一種渺小無力的感覺。


    第一次修改後,森內特老爺子回複,“謝謝,下次直接寫標點符號!!”


    第二次,“很好,但是你還沒有講到最重要的部分,所以,你的所謂的創新點在哪裏,在月球背麵麽?”


    “sir,第九段,就是創新點。“


    “好的,我剛才又看了一遍,確實這個論點的所承載的曆史,可以上述到莎士比亞時期,那種曆史的滄桑和厚重感,撲麵而來,還是不錯的,給你半天時間,加油!!”


    第三次,“我有三個本科文憑,分你一個我還有兩個,不算什麽難事。請繼續你的表演!”


    第四次,“現在,我的腳下有兩個桶,一個叫生活垃圾,一個叫學術垃圾,我在考慮把你的文章進行分類。”


    “教授,您這樣說,有些傷自尊。”


    “你有麽?我很希望你有。加油,我的加利福尼亞大男孩!!”


    第五次,“進步一些了,值得慶祝!但是,你知道的,僅從背後看一個身材窈窕的女人,並不能稱之為美女,如果你不想讓我用shit來形容你這篇文章的長相,請按意見補充修改。”


    李樂慶幸自己的頭發短,沒法像別人一樣薅頭發,把森內特祖宗十八代念叨一遍之後,李樂學精了一些,把文章給安德魯瞧了眼,改了改。


    結果,第六次回複,“哦,親愛的li,你猜,我剛幹了什麽?我用你的文章洗了個澡。”


    在看到這幾個字的時候,李樂扔下電腦,跑去公寓的健身房來了個一萬米才堪堪維持住道心不會崩塌。


    在淩晨三點一刻,點擊發送郵件,李樂心道,愛誰誰,老子不改了,誰改誰特麽就是孫子。


    然後十點三刻,李樂在第七次看到回複之後,在電腦前一邊打字,一邊嘴裏念叨著,我是孫子,我是孫子。


    古有石家莊趙子龍長阪坡七進七出,今有長安李樂改論文七葷八素。


    終於在曆經三天的劫難之後,李樂接到森內特的通知,來到老爺子的小辦公室。


    “有沒有人說過你的文章裏帶著一股花崗岩一般的氣息?”


    “有。”眼睛浮腫的李樂,有氣無力的回道。


    “還好,有些自知之明。”森內特從麵前一堆資料中取出打印好的幾張紙遞給李樂。


    “三個論點,一,保守主義、孤立主義的全麵崛起,主要由發達國家受到擠壓的中下層階級群體,引起的右翼民粹運動,最激烈的不是歐洲,是醜國。”


    “二,逆全球化的根源,實際上是大多數發達國家裏的國民的地位已經從消費者降格成為負債者,而資本、金融集團,仍然希望這些人繼續消費資本集團生產的質差價高的產品和金融類商品。”


    “醜國的去工業化導致底層失業、教育精英化,以及公共資源私有化,在客觀上的原因之一是大部分人沒有參與到一次分配中,隻能祈求政府發的一些福利,即二次分配。”


    “三,閉關鎖國從不是目的,目的從來隻有獲利。”


    “綜上,你還有什麽要補充的麽?”


    李樂想了想,點頭道,“第二點,或者是第一點的延伸。”


    “醜國因為選舉政治的需求,做不到將稅收拉到歐洲國家一樣高,屬於想分配卻又分配不好,導致了嚴重的民粹運動。”


    “而且,並不會隨著生產力的提高而改變。原因在於新資本文化所追究的金融密集型和高科技的短期獲利需求,導致入門門檻很高,排除了一般的廉價勞動力。廉價勞動力無法參與一次分配,拉大貧富分化、民粹極端主義思潮泛濫等一係列問題。這是個死循環。”


    森內特教授從花鏡框上沿探出目光,在李樂身上繞了幾圈,這才說道,“你認為引發衝突或者升級的標誌會是什麽?”


    有著另一輩子認知經驗的李樂在經過這一世的涉及和研究之後,自然能想到那幾個事件,包括即將發生的序幕。


    但隻能含糊道,“一場沒有贏家的戰爭,金融市場,全球性災害事件?”


    “行吧,你把這個東西加進去,簡單論述一下,就可以了。”


    “真的,不騙人?”


    “不騙人,你現在還談不上學術要求。”


    話說的紮心,但事實如此,一個老教授,能夠對一個小小的本科交換生的小文章進行多次的意見修改,這屬於小概率事件。


    長舒口氣,李樂塌了肩膀,“謝謝您,教授。”


    “提個建議。”


    “洗耳恭聽。”


    “文章既然寫的硬,索性就硬到底,去掉那些無用的修飾詞,和浪漫不起來的短語,精煉再精煉。形成自己的風格。”


    “明白。謝謝您,教授。”


    “我還想長命百歲。”森內特笑了笑,“我看你對經濟學很感興趣?”


    “我在燕大輔修了經濟學的學位。”


    “怪不得。這裏出過8位諾獎經濟學得主,倒是很適合你,每個星期都會有頂級的經濟學家在學校演講和講座,你可以去聽。”


    “教授,隻要您別再這麽折騰。”


    “哈。”森內特忽然說道,“不可能。”


    “呃......”


    。。。。。。


    經過了一周四次大課,六次小組討論課程,再加上幾篇作業和paper的折磨,李樂終於能理解為什麽有人說在這裏上學的首要目標是畢業保命。


    三年本科,一年碩士的學製,和國內那種慢節奏的大學生活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每個人都很忙碌,努力。


    也理解了,為什麽說是study hard,y hard,這種節奏和強度下的學習,不盡情的發泄玩耍,豈不是要瘋。


    就像李樂在圖書館看到一黑哥們兒在電腦上寫下的幾個大字,“i don''t need sex,because lse f**k me everyday!”


    周五,李樂跟著宋襄,參加了在學校學生會的產業,喬治四世酒吧舉行的留子聚會。


    隻不過一進門,李樂就感到了不對勁。


    “這是怎麽回事?”李樂指了指同樣膚色,樣貌,卻互不理睬的兩撥人。


    宋襄看了眼,笑道,“正常現象,那邊是灣灣的學生。”


    “怪不得。”李樂點點頭,圈子文化,說起來沒完沒了,不過,管他呢。


    一周的折磨,讓李樂隻想來瓶涼絲絲的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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