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丁尚武看來,付清梅就像是鄰居家和你閑聊的老人,和藹可親,自己唯一要注意的就是那點尊敬長輩的尺寸。


    但作為九條尾巴已經修煉出七條半,且善於思考和總結的胖狐狸,還是能感覺到那種差別。


    有些人,看似平易近人,聊天說話時,讓你感覺如沐春風,但那種不經意間展露出的眼神,動作,語調,又在提醒你要注意分寸,明白自己的地位,讓人保持著謹慎和警醒。


    而付清梅,就那麽笑盈盈的拉著你的手,輕言細語,一兩句話之後,你就會不自覺的放鬆,然後在隻言片語間,她聽到了她想知道的,而你卻覺得她什麽也沒說。


    真特麽的,丁尚武好像又找到了一個努力的方向。


    屋裏在進行親切友好的會談,屋外,豆蘭馨正對著盆裏的王八犯難。


    拿著把刀,舉起來,又收回去。


    “蘭馨,幹嘛呢?”出來透氣的曾敏,看到豆蘭馨,走過去問了句。


    “啊,三嬸兒,我在琢磨怎麽幹掉這個。你會不?”


    “這個?”曾敏探過身子,看了眼。


    “晚上丁書記兩口子在家吃飯,額琢磨著把這玩意兒給煮了,可......”


    黃土高原,很少見這玩意兒,會做的也不多。


    “要不,今天就算了,等明天我叫服務區的師傅幫忙處理了。”


    曾敏一伸手,“刀給我。”


    “啊?”


    “再拿個碗過來。”


    豆蘭馨從廚房拿出碗,就看到曾敏把甲魚捏著後殼從盆裏撈出來,扔到水池裏,順手翻了個個兒,抄起一塊抹布攥到手裏。


    等到甲魚伸長脖子準備撐起來翻身,就見曾敏攥著抹布的手,嗖的一下,抓住甲魚的脖子,然後手起刀落,在甲魚脖子靠近殼的地方劃了一刀。


    “碗。”


    “哦。”


    曾敏拎起甲魚,把血一點點滴進碗裏。


    豆蘭馨看傻眼了,她是聽說過這東西有多難處理的,一不小心,手指頭都能給咬穿。可三嬸這看著畫上神仙一樣的女子,抓起刀來,一氣嗬成就給小王八抹了脖子,衣服沒濕,頭發沒亂。


    “三嬸,你真厲害。”


    “嗨,我也是跟李樂學的,以前我也不會,都是讓菜場給處理好。不過這玩意兒,我隻會煮個王八湯,要說做得好吃,得讓李樂來。”


    “啊?淼會做菜?”


    “可不?你等著。”曾敏看到血流的差不多,甩手把王八扔進水池,衝西廂房喊道,“李樂,出來。”


    正在和馬闖掰扯的李樂,聽到曾敏的聲音,起身說道,“馬大姐,你是一點規矩都不懂哇?1、2不能胡,3、4、5,隻能算自摸。”


    “等我,我去看看咋回事。”


    一推門,倒是把李樂嚇一跳,曾敏手裏拿著把還在滴血的菜刀,站在院子裏,麵帶微笑看向自己,身後是五彩斑斕的晚霞。


    “你這,幹嘛?”


    “幹活,把王八給弄了,就做上次在家吃的那種紅燒的。”曾敏舉起刀,指著水池。


    “啥?王八?”


    李樂嘀咕著,走到水池邊,看到已經挨了一刀,還在靠著反射神經扭動的甲魚。


    。。。。。。


    廚房門口,馬田陸三人加上李春,一人一根黃瓜啃著,看著案板前的李樂忙活。


    “樂哥,那個內髒不能吃?這不浪費了?”田宇問道。


    “有毒素,不過膽能用。”


    “就你剛才弄爛了用白酒泡的那個?不苦?”


    “回頭醃肉用。還得焯水,不苦。”


    開水燙,全身去皮,開蓋去內髒,去黃油、氣管、指甲,剁塊用白酒泡好的膽汁醃上十分鍾,焯水去浮沫,冷水洗淨。


    李樂幹的利索,倒是把旁邊幾個人看的一愣一愣的。


    “胖子,你說,以後誰要是娶了樂哥哥,會不會很幸福。”馬闖手裏的黃瓜已經換成了番茄,沙瓤,甜。


    田宇回道,“幸不幸福不知道,但是一定有口福。哎,繼續做啊,你這拿個碗和弄啥呢?”


    “調醬,王八醬。”


    “噫~~~,這麽說小鬼子不好吧。人家都是什麽泥醬,奧尼醬,八嘎醬。”馬闖吸溜著,口齒不清。


    陸小寧倒是看的認真,湊到李樂邊上,“這是啥,那是啥。”


    李樂給解釋著,蒜蓉,蔥花,豆瓣醬,曬幹的橘子皮,腐乳,芝麻油,麻醬,五香粉,黃酒,搗碎的青紅椒,配上點豬油攪和攪和就行。


    “小陸,等著吃就行了,還問那麽多幹嘛?”


    倒是李春,看到灶台前,一腦門子汗的李樂,趕緊淘了條毛巾遞過去。


    “呀,我看樂哥不一定行,娶春兒吧,這體貼勁。”馬大姐桀桀笑著。


    “吃你的吧,碎嘴子。”李樂瞪了一眼,開始起鍋燒油。


    蔥薑蒜,幾片五花肉爆香,炒好水的甲魚塊倒裏麵翻炒,七八成熟倒進去調好的王八醬,翻炒幾下,倒水蓋蓋兒。


    “行了,自己咕嘟去吧。”李樂擦擦手,瞧了眼陸小寧,“大火燒開轉小火十五到二十分鍾,加醬油,鹽和一點糖調味,再大火收汁,就能出鍋。要是有高湯更好。”


    “你還會啥?”馬大姐眨著大眼,忽閃忽閃。


    李樂開始扯淡,“那,多了去了。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兒、燒子鵝、鹵豬、鹵鴨、醬雞、臘肉......”


    “打住,我可去你的吧。春兒,咱們走,等著吃就行了。讓李廚子自己玩兒去bou~~”


    晚上一桌飯,李樂做順了手,又添了響油鱔絲和蔥爆羊肉。


    都是從王老頭那學來的,味道,七八分像。


    丁尚武本就打定主意在這混上一頓晚飯。


    聽說一桌子菜裏,有李樂做的,伸出霸王龍一般比例的胳膊,抓住李樂的手。


    “淼弟,你這,多不好意思?”


    李樂笑笑,“這不還得喊您聲表姐夫伲麽,又不是外人。”心裏卻在暗罵,就特麽因為你,上次那驢三樣沒吃著。


    席間,丁尚武兩口子給付清梅敬酒,老太太酒到杯幹,倒是把丁尚武嚇了一跳,趕緊打住。


    付清梅又是一陣遺憾,遇到個像是能喝的,結果半道上偃旗息鼓,一點都不爽利。


    眾人嚐了李樂做的幾道菜,紛紛叫好,馬闖幾個人更是把筷子使得見了殘影。


    賓主盡歡,李鐵矛和李泉把兩口子送到巷口。


    “行了,別送了,就這兩步路,再走就送到家了。”丁尚武抓著李鐵矛的胳膊,“四舅,回去吧。”


    “成,那我們就回了。盈盈,照看著點,不過我看丁書記今天也沒喝多。”


    “誒,還叫啥書記,家門口了都,叫尚武,小丁。”


    出了巷口,折盈推著自行車,瞅了眼背著手,踱著步的丁尚武。


    “哎,你看四舅家來滴那幾個娃,都上的是好大學。以後,咱們家丁滿,不說像小淼那樣,能趕上其他的,額就燒高香了。”


    “所以哇,還是得把娃送大城市上學去,暑假,我去找找關係,看能不能在長安給安排個學校,就李樂那個學校最好。”丁尚武長舒口氣。


    “還找啥人?找那個三嬸不就行?她不就是那個鐵一的老師?該花錢花錢,該給讚助費讚助費,怎麽也得拚出個本科來。”


    “哦,對對對。我這腦子。這兩天,你去和豆蘭馨說說,讓她給遞個話。你我兩手準備,東邊不亮西邊亮。”丁尚武想了想又說道。


    “就是,小滿要是真去了長安念書,你也得跟著去咧。”


    “這有啥,為了要這個兒子,當初咱們費了多大的勁,再操心,也值。”折盈哼了一聲,“要不是你一直在這趴著,早就想走了。”


    “這不馬上去縣裏了麽。”


    “還能有長安好?你就不能再前進前進?”


    “噫,這話說滴!這哪是額想就成的,你又不懂。”丁尚武搖著手。


    “喲,我是不懂你那些道道,可我知道好賴。”折盈捋了捋頭發,“你看三嬸了麽?那都是掛曆上才能看到的人物。我要是在長安長大,也得和她差不多。”


    丁尚武聽了,樂道,“你?得了吧,我老丈人是幹啥滴?一個糧管員。人家爸是幹啥滴?”


    “啥?”


    “大學教授,大學問家。”


    “喲,你咋知道?”


    “大泉不能問,四舅不能問?”


    “嗬嗬,這就喊上四舅咧?以前不都是喊人家老李麽?”


    丁尚武一拍自行車坐,歎口氣,“也怪我啊,以前眼睛隻盯著上麵。”


    “你知道嗎?就那個李樂,要是畢業了,再走個選調,老太太那邊稍微使使力,升的多快麽?”


    “有多快?還能一畢業就給個正科?”


    “噫,你這叫抬杠。”


    “那你說。”


    丁尚武伸出三根手指頭,又比劃個六。


    “別賣關子。”


    “三年正科,六年副處,這還是省裏選調,要是再上麵的,嘿嘿,不敢想啊。”


    折盈一聽,嚇了一跳,“啊?那不就是說不到三十就副處咧?三十露頭就能當縣長、副縣長?”


    “差不多吧,職務不一定,級別能夠上。”


    “你這都四十多了,才是個正科。要真那樣,你這不十幾年還不如人家兩三年?”


    “那可不。不過也不怨,誰讓你讀書沒人家厲害呢?”


    兩口子一陣沉默,推著車子快走到家門口,折盈才說道,“那咱們?”


    丁尚武接過車把,抬過門檻,“該咋辦咋辦。再說,不是有娜娜在那掛著了麽?”


    “以前還覺得就是占個便宜,現在看,嘿嘿。回家,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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