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墊被天也亮了,鍋裏的粥也好了,兩人就著小菜喝粥啃饅頭。吃過飯,岑寧跟著陸雲川去糧倉裏收拾柴火,糧倉大,岑寧那些菜隻占了一小塊地方,剩下的全被柴火填滿了,外頭院子裏還有一些。陸雲川做事麻利,柴火也一捆捆堆得整齊:“牆角這些柴火和玉米秸稈我們留著家裏頭做飯燒炕用,別的我擔去鎮子上賣。”他指給岑寧看。“冬日裏柴火賣得快,這麽多擔去鎮子上,兩日就能賣完,我趁著這兩日再多砍些,今年過年,家裏就能多置辦些年貨。”岑寧笑著點頭,又問:“多砍些?”陸雲川會意,老實道:“我中午仍是回來吃飯。”第31章 冬日小菜立冬蘿卜,小雪白菜。今年的天格外寒,陸雲川上山砍柴,岑寧卷起棉衣的袖子,背了竹筐去菜地裏拔蘿卜和白菜。青紅蘿卜這時候水嫩脆生的不得了,白菜也碧綠生青。冬日的新鮮蔬菜少,菜地裏水靈一片瞧著就讓人口舌生津。一筐白菜,一筐蘿卜,岑寧來回兩趟背到院子裏,拿了家裏的木盆出來洗菜,準備開始醃製冬日裏吃的小菜。蘿卜纓子切下來,岑寧就著涼水把兩盆子菜洗幹淨,雙手已經通紅。蘿卜削去尾巴,切成大小勻稱的條塊狀放在木盆裏,在上麵撒上大把大把的鹽,反複揉搓擠壓後折出水分,再倒進簸箕裏,放在院子裏頭晾曬。鍋裏燒了熱水,白菜倒進鍋裏過水後放進醃菜缸裏,疊一層白菜灑上一層鹽,最後在上麵壓上菜石,這樣一缸子醃白菜可以吃到明年春天都不會壞。岑寧又另拿了個小壇子,把過水的白菜擠出水分,把糯米熬出糯米糊,蒜子剁成蒜泥,蘿卜和韭菜切絲切段,又倒進辣椒麵、鹽和料酒,扮成粘稠的醬料,把醬料抹在每一片白菜葉上。抹好後的白菜通紅,依舊放進壇子裏封好,等過些時日再吃就是辣白菜。立冬後下雪前,該是村裏人除了農忙外最忙的時日。家家都忙著砍柴火,忙著醃菜醃臘肉,等過段時間村裏殺了豬,還得忙著灌香腸。雪前還得去一趟鎮子上,買齊家裏的糖、鹽、料酒和果脯炒貨,家裏日子好的,還得額外拎些糕餅回來,過年擺在桌子上待客看著就有臉麵。總之忙前忙後,日日都沒有閑著的。但越忙心裏頭越高興,現在樣樣置辦好,等到了雪後貓冬的時候,就事事不愁,可以窩在家裏頭好好歇歇了。兩日過去,蘿卜曬幹,個個在簸箕上縮成一團,蘿卜幹曬久了吃起來就費牙,曬到皮打卷的樣子正合適。岑寧把大半的蘿卜幹倒進木盆裏,撒上辣椒麵和少許糖,再倒進炒香的芝麻和花椒,雙手搓拌均勻。拌好一盆,把紅彤彤的蘿卜幹裝進洗好曬好的壇子裏,拿布和棉線把壇口紮緊封嚴實,放到廚房牆角。牆角堆了不少壇子,等到年節下,日日吃魚燉肉,開了壇子取一疊醃蘿卜幹或者醃白菜出來,和臘肉一起炒,香辣脆爽正好解膩。剩下一些沒抹料的蘿卜幹,冬日裏當零嘴嚼著吃也有滋味。一連兩天,陸雲川上山砍回來的柴火堆滿了家裏的院子,岑寧在家裏收拾菜地裏的蘿卜白菜,一部分放進糧倉裏留著自家吃,一部分拿去鎮子上賣。兩日後,鎮子上的集會開集。陸雲川和陸雲郎前一日就去鎮子上租了板車回來。東西多,光靠兩個人拿竹筐背不了多少,得拿板車拉才行。一大早,天還黑著,陸雲川輕手輕腳地掀了被子要起身。入冬後陸雲川怕凍著岑寧,屋裏早早就燒上了炕,此時炕上還暖和著,屋裏門窗封了一夜也存著暖氣,陸雲川掀了被子也不覺得怎麽冷。他剛要往身上穿棉衣,身後岑寧揉著眼睛,伸手扯他衣角,嘟囔著問:“這就要走了?”“嗯,早些去才能有攤位。”陸雲川伸手揉揉岑寧散在床鋪上的頭發,“你再睡會,還早著呢。”冬集熱鬧,開集後可以說是人山人海,去晚了占不到攤位就隻能蹲在犄角旮旯賣,生意不好。岑寧撐著身子坐起來瞧了瞧窗外,窗外一片漆黑,風吹得嘩嘩響。“風太大了,走山路風吹得更厲害,我起來給你打個雞蛋煮碗麵條,你吃熱乎了再走。”“你不用起身。”陸雲川起身穿鞋襪,“鍋裏有昨晚剩的餅子,我帶著路上啃兩口就行,晚了怕趕不及,我待會兒把院門關好,你躺下再睡會。”岑寧挪到炕邊,坐直了給陸雲川係中衣的衣帶,又幫他套上棉衣,說:“那你和大哥到了集會上去買些熱乎東西吃,喝完熱湯也是好的,等吃暖了身子再開攤,這麽冷的天,光啃餅子一點不暖和。”說著掀了鋪蓋從裏麵拿出錢袋遞給陸雲川。家裏的錢都在岑寧身上收著,陸雲川隻悶頭幹活,活幹完了結了銀錢就揣回來家交給岑寧,平日裏身上一個銅板也不帶有的。錢袋裏裝著幾十個錢,是平日岑寧買東西用的,陸雲川沒接錢袋,隻從裏麵摸了幾個銅板出來收好了。岑寧給他理好衣領,囑咐道:“天黑著,你和大哥走山路還拉著板車,一定小心些。中午得去買吃的,麵條也好餛飩也好,得填飽肚子,別為了省銀錢光啃餅子,我回頭是要去問大哥的。”剛同岑寧鬧了別扭,陸雲川現在對夫郎是言聽計從,聽了岑寧這話忙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岑寧滿意了,最後囑咐一句:“我晚上做好飯等你回來。”陸雲川走去院子裏,把捆好的柴火堆在板車上,又把白菜蘿卜一筐筐放上去拿繩子捆好,開了院門走了。聽見院門重新被關上的聲音,岑寧躺回被子裏,離他平日裏起床的時候還早,這個點屋裏和夜裏沒什麽區別,炕上也依舊暖和。隻不過他習慣了陸雲川在後頭摟著他睡,雙腿夾著他的腳給他暖腳,這會子陸雲川走了,他一個人躺在炕上翻來覆去也睡不著了。睡不著索性坐了起來,岑寧披上棉衣點起油燈,把針線籃放在腿上,戴上頂針拿著針錐湊在油燈下給陸雲川納鞋底。納鞋底是費功夫費勁的活,得先用錐子在鞋底上鑽出眼,再穿過麻繩縫製,每一針都要勒緊勒實,這樣納出來的鞋底才耐穿。因為是冬日裏穿的棉鞋,岑寧把袼褙打得格外厚,厚底的鞋穿起來不硌腳,走在雪地裏腳也不會濕得太厲害。也因為袼褙厚,鑽眼得使足力氣才鑽得通,岑寧不過納了小半邊,胳膊就開始酸痛,又納了一會兒,困意也來了。打了個哈欠,針線籃放到炕桌上,棉衣搭到被子上,岑寧重新鑽進被窩裏,沒一會兒又睡著了。--------------------作者有話要說:岑寧:待我睡個回籠覺。沒有比冬天早上睜開眼睛,發現還能睡個回籠覺更幸福的事了(**)第32章 桔子岑寧這一睡睡到天大亮才起。他迷迷糊糊睜開眼,見窗外大亮,懊惱自己太過懶惰,陸雲川這會估計都已經走到鎮子上好一會兒了。洗漱好起身,屋外還是冷,岑寧先去後院雞舍喂雞。這兩天拔蘿卜,切了許多蘿卜葉下來,連帶著家裏的雞也跟著飽餐幾頓。撿了今日雞窩裏的蛋,岑寧又給雞舍裏頭添了些遮風的稻草。回到廚房裏把蛋擱好,岑寧也沒再生火燒鍋,拿了鍋裏剩下的餅子吃了,想著等晚上陸雲川回來再做些好的吃。屋外冷,岑寧吃過早飯還是回到裏屋納鞋底,也就這兩天功夫做鞋了,再過兩日待陸雲川賣完柴火和蔬菜,就得開始忙著熏臘肉灌香腸了。又想到今年家裏的豬還沒著落,到了年節,一般人家起碼要費掉半頭豬。自己家裏就他和陸雲川兩個人,人口少,但也得要上小半扇才行。從前家裏靠著父兄打獵,能拿兔肉鹿肉去和人換些豬肉回來。如今他對村裏還不熟悉,不知道哪些人家是養了豬願意往外賣的,還得等陸雲川回來問問他才好。臘肉香腸得風吹日曬煙熏火燎小半月才好吃,差不多也要開始預備著,現在同人家訂下豬肉,回頭好請吳家人幫著殺豬。到了下午,竹哥兒背著竹筐來了家裏。岑寧驚喜道:“好久不來了,快進來坐,裏屋燒著炕暖和著呢。”竹哥兒也笑嘻嘻的:“我嫂子回娘家去了,所以我來找你玩,快有月餘沒來找你說話,都給我憋死了。”“怎麽這會兒回了娘家?不該節後回嗎?”岑寧隨口問道。竹哥兒擺擺手:“我嫂子家裏頭有兩個弟弟,快過年了,可不得拿些東西回去貼補嗎,今年算是好的,隻拿了些米麵同一隻雞,換作往年,我家米缸都要被搬空了。”岑寧聽了笑笑,他不樂意議論竹哥兒家的是非,換了話題問:“你背著筐子是打算去做什麽?”竹哥兒笑道:“差點忘了正事,你快拿著筐子和我走,後山上的桔子熟了好久了,我倆去試試甜不甜。”岑寧當即去廚房裏找了筐子出來,陸雲川白日不在家,他每天一個人窩在裏屋,許久沒出去走動,早覺得有些憋悶了。這種天氣,村裏人要麽去鎮子上趕冬集,要麽怕冷待在家裏,村子裏頭靜得很,隻有幾個小孩穿著厚厚的棉衣四處玩鬧。山路上就他們兩個人,迎麵吹著風,竹哥兒好久沒出來放風,興奮的不得了,也不怕冷,一張嘴嘰裏咕嚕就沒停過。岑寧村子裏和他同齡的哥兒少,他從小或跟在父兄屁股後頭撿樹枝玩,或是跟在阿娘旁邊乖乖待著,鮮少有和玩伴上山下河四處瘋玩的時候。還是遇到竹哥兒,才知道和同伴打鬧說笑的滋味。一個已經成了親,一個年後就要出嫁,兩個人一路打鬧著上山,倒像是十一二歲還在閨中的孩子了。後山上,滿山的桔子熟透了,顆顆都沉甸甸的,紅桔甜,岑寧拿剪子剪下來一個扒了皮和竹哥兒嚐了,甘甜得很,一點兒不酸。竹哥兒嚼著桔子道:“多摘些,回頭放在火盆上頭烤,好吃還不凍嘴。”岑寧點頭:“還能做些桔糖餅,不然這麽些沒人摘爛在地下可惜了。”“那玩意太麻煩了,也就你有耐心做。”“川子不在家,就我一個人整日待在家裏,也就能弄些吃食了。”岑寧撿著渾圓熟透了的桔子摘了幾個。竹哥兒吃完半邊桔子拍怕手,道:“要我說,你就該跟著川子哥一塊兒進鎮子上擺攤,他賣柴火你賣吃食,賺些銀錢還能待在一塊兒,不然我每每找你,你都是一個人待在家裏頭,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岑寧以為竹哥兒在同他玩笑,隨口道:“冬集上吃的喝的那麽多,到處都是賣吃食的,我能賣什麽?”“賣你做的那些零嘴啊,你手那麽巧,做出來的東西比旁人的都好吃。”竹哥兒說,“上次那板栗餅就做的好,要不然我那侄子也不會哭成那樣去找你要了。冬集嘛,鎮子上人樂意哄小孩,零嘴賣得可快了。”竹哥兒說的認真,岑寧聽了心裏一動。如果他做的吃食真能賣出去,那是最好不過了。就要過年,家裏用錢的地方多,能賺一點是一點,這樣來年陸雲川也不用急著去外頭找活幹。更重要的是,這樣他能和陸雲川一塊兒去鎮子上,從白天到晚上,整天都待在一塊兒。